第19章 先知
心里头惦记着的事说完，扈皇后自然而然地提及了宴席交予沉水碧操办之事。
她笑道：“作法驱邪之事虽是要紧，可如今你也正缺一件事分神，其实本宫年纪大了，许多事亦是力不从心，百衣那孩子又远不及你聪慧稳重，眼下正有一桩大事让本宫烦恼，倒不知承贤肯不肯替母后分这个忧？”
沉水碧连忙道：“还请母后直言。”
扈皇后将其中缘故一一道来，自然多了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话里话外都是为沉水碧着想似的。
然而她却丝毫未曾提及，此事原不该沉水碧负责。
此事如今交于她，若当日宴席出了任何的问题，便都是沉水碧独自揽下，而此事从头至尾，同她这个国母都是丝毫无干系的。
但凡是有些脑子的，必然都会避之不及，唯恐将罪责揽在身上，将此事回绝。
然而沉水碧却是喜上眉梢，忙不迭地道了谢。
妙云和扈皇后对视了一眼，眼中的鄙夷不加掩藏半分。
待从未央宫中出来，跟在身后的弱柳递了个眼神给沉水碧，沉水碧便微微颔首，顺势笑道：“如今连母后都松了口，听说宫中的帝姬还没有能出宫的，如今我的宠爱，当真是要凌驾众帝姬之上了。”
月朗连忙掩住她的嘴，故作焦急：“殿下慎言，这等话若是传出去，可不好听。”
沉水碧一把拂开他的手，扬着眉毛冷笑道：“月朗，本宫近日是不是太宠着你了，你竟都敢做我的主了？”
月朗哑言，垂下头去，低声道：“奴婢不敢。”
沉水碧却是欢天喜地：“慕国太子前来宴饮，母后方才话中亦是有收我做义女之意，若是父皇知晓那宴席乃是我所办必然会对我刮目相看，早晚我会成为这大燕国第一尊贵的帝姬，旁人到时自然是半分都奈何不得我！”
她一边雀跃，一边踏上软轿离去，趁着月朗等人往前走的工夫儿，弱柳忧心忡忡地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小跑着跟上。
众人离去后，灌木中走出容貌与沉水碧有两分相似的稚童。
女孩珠圆玉润，衣料及腕上的一对翡翠镯皆非凡品，比起沉水碧，身份不知要尊贵多少，面色却是分外阴沉。
她咬牙切齿，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沉水碧，好一个沉水碧！如今骤然在母后跟前得了脸，便敢这般不将本帝姬放在眼中？等那慕国太子前来，她岂不是要踩到我头上来了！”
身侧的侍女同样不忿，口中愤恨道：“可不是？殿下，奴婢早听闻这承贤帝姬野心不小，竟不知到了如此地步！若不斩草除根，将来若真的成了皇后娘娘的女儿，岂不是处处都要压在您的头上了？”
这话几乎是说进了百衣帝姬的心坎，便转过头来，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如今父皇母后宠她宠的跟什么似的，如今她对本帝姬只怕已是有恃无恐，若是真的跟本帝姬平起平坐，岂不知整个皇宫都只认她沉水碧了！”
当着这宫女的面，百衣帝姬便是无话不谈，原也是巧了，这宫女只是秀华宫中洒扫的小宫女，偶然拾到了百衣帝姬遗落在地的耳环便送了来。
一来二去百衣帝姬发觉这宫女竟是个极贴心的，便索性从丽妃手中将人要了来，用到今日竟也顺手，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而今日，她的话自然也说到了百衣帝姬的心里。
见百衣帝姬的火气不减反增，宫女便笑呵呵道：“此事也不难，奴婢便有个好法子。”
她小心翼翼凑近百衣帝姬，道：“帝姬，您可记得，方才承贤帝姬说，皇后娘娘允了她出宫之事，若她出宫，殿下岂不是想如何，就如何？”
百衣帝姬听着她的话不由微微怔愕。
怔愕之后便是若有所思。
她道：“你的意思是……？”
宫女微微一笑。
“帝姬可听说过，斩草，除根？”
……
另一头，轿中的沉水碧自从出了宫门后表情便重新归于平和。
她倚着搭了半截的手臂，闭目养神道：“那边可也都安排好了？”
阿蛮如实道：“一切都如帝姬吩咐，奴婢已提前去丽妃娘娘宫中收买好了那名叫春莺的宫女，春莺果真如殿下所料那般，同百衣帝姬走得极近，该吩咐的奴婢也都吩咐完了，咱们便如您吩咐好那般，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若不是碍于此刻是在街上，她当真要好生称赞沉水碧一番。
她简直是佩服死帝姬了。
今日在未央宫中，皇后所说的话几乎同沉水碧所料的丝毫不差，甚至连丽妃宫中哪个宫女能够随意收买用以讨好百衣帝姬她都知道。
这哪里是什么后宫算计，分明是未卜先知！
这皇家的女儿，果真是不一样。
瞧着还只是个稚童模样，却连皇后娘娘的所知所想都料想的一分不差。
只是既有这般的魄力，又是这样粉妆玉砌的小美人，从前在燕兴帝跟前为何就不得脸呢？
当真是令人费解的。
然而转念一想，便想到了敏婕妤身死这一层缘故，不由脸上微红，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想这些是做什么。
然而想到此，阿蛮却又忽而抬头，似是自言自语亦似是在跟沉水碧报告一般，口中道：“说起来此事倒是奇怪，早听闻那位艳绝天下的丽妃娘娘一向是闷闷不乐，陛下恨不能要为了她烽火戏诸侯，可前日里我跟着春莺搭话的时候，却见丽妃娘娘坐在长亭，虽未曾看见她的表情，但嘴角却带着笑容，显然是心情不错的模样，且……我总觉得，丽妃娘娘似乎早知我前去之意似的。”
这话一出，沉水碧便坐直了身子。
丽妃便是那传闻中因容貌惊世而闻名天下，致使晋国被灭的六国第一美人秀玦长公主。
她记得前世自从秀玦长公主骨肉分离，被强掳回燕国皇宫后，便一直是闷闷不乐。
燕兴帝为了讨好她广寻天下宝物，却也难逗她一笑，此事人尽皆知，秀玦长公主便多了个“当世褒姒”之名。
然而这位当世褒姒仅过了三年便郁郁而终，直到死前，她握着的都是儿子逸光的小字。
今生重来，失去母妃的沉水碧虽对利用她的霍遗光恨之入骨，可对同样背负祸国罪名的秀玦长公主，心中自然是同情的，因此也曾暗中对秀玦长公主多加照拂，却也不信便是她的照拂那般有效，能让这当世褒姒倾城一笑。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