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空舞
从伶仃孤独的梦魇中转醒过来,眼前是天色未明时一筹莫展的黑。
一如那睡梦中的空茫,在一个翻身后清醒成令人惧怕的真相,在后背覆上一层薄凉的冷汗。
纪雪见深深地叹一口气,平复愈加紊乱的心跳,翻身起了床。
这古旧阴湿的民居客栈,不过是不足十平米的逼仄空间,位于木制小楼二楼甬道尽头最靠北的位置。虽是干燥夏末,屋内仍有一股霉味湿气。两扇木头窗户早已在不可知的年月被牢牢钉死,隐约透进不知是月光还是晨光的暗淡光线。除却一张单人小床,屋里还有一张破旧八仙桌,油漆剥落,痕迹斑驳,被常年氤氲的湿气侵染湿润,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然而在这张八仙桌上,却有一样并不大的物品,在这就快破晓的宝蓝色天光里,反射出熠熠光芒,惊动起半空中无数幽浮的尘埃。
雪见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华美精彩的面容。
那是一张假面。
银白色金属半面凹凸有致,勾勒出鼻翼和眼睛的轮廓。那挺拔纤细的鼻梁,似在等待温热呼吸来填满;那深邃饱满的弯月牙儿,似在等待一双美目去流连。面容上镌刻着繁复古典的花纹,其间镶嵌着珍珠与碧玉,宛若幽深眼睑中流出的眼泪。假面的前额没有太多累赘饰品和纷繁花色,只是点缀着一丛丛白银制成的枞树枝叶和一团团柔软绵密的白色羽毛,还有一朵朵大小各异的雪花飘落其间。那些莹白色花朵层叠密布,姿态万千,宛若半空中舞蹈的精灵,纷纷扬扬休憩于眼角眉间。
“啊,好美……”雪见忍不住将假面拿在手里。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雪花皆是用透明无暇的白色水晶石制成。一粒粒水晶石饱满耀眼,串联成珠链,又组合成大小不一的六角菱形,堆砌出迷人的靛青色光辉,闪耀在这犹半遮面的晨光里。
究竟是要多么风华绝代的灵魂,才能容纳进这美轮美奂的躯壳。
雪见手捧假面,怔怔看住动弹不得。她只觉有一股强力吸引从莹白色假面上释放而出,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戴上它,戴上它……”
她解开假面上的绳扣,正要将它合上自己的面容……
突然,木门和地板的缝隙处倏忽掠过一道暗影,在这蛋青色的晨光里显得尤其诡异。
“谁?”
雪见连忙放下假面,打开房门,却只见一道明昧光影瞬间消失于冗长甬道的尽头,徒留一声模糊的尾音。
“怎么……是你?”
镜头从左至右平移,主角尊容渐次出现。
红色羽毛面容戏谑的小狐狸假面,黑色羽毛面容凝重的小狐狸假面,白色羽毛面容忧伤的小狐狸假面,最后一个是……白色羽毛碧玉枝叶的水晶雪花假面……
“为什么?”白色羽毛面容忧伤的小狐狸不满地嘟囔着,“为什么雪见的假面那么高贵华美精致梦幻!而我们的……”
她顺势要将假面摘下来:“……却这么滑稽!?”
“不可以不可以,”黑色羽毛面容凝重的小狐狸连忙拦住她,“在这为期三天的秋风祭之间,每个人都得戴着假面出行,否则便如同裸体游大街,要被别人笑话和鄙视的!”
“可是,可棠,这能一样嘛?”白色羽毛面容忧伤的小狐狸狠狠翻了个白眼,然而却隐藏在假面之下,没人能看得出来。
“其实远薰姐……”红色羽毛面容戏谑的小狐狸嘻嘻一笑,“你还真是很适合……”
话还没说完,便被安远薰狠狠打断了:“适合什么!这个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怪里怪气不阴不阳的白脸狐狸!难道很像我吗?你要死啊,召恩!”
“不不不……”召恩连忙摆手否认,可红色羽毛仍遮掩不了那呼之欲出的笑意。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我们三个人都是白痴兮兮的狐狸假面,但雪见的却是银质水晶假面?召恩,你挑假面的时候也太偏心了吧?”安远薰质问道。
“可是,雪见姐的假面并不是……”
召恩想要解释,原本他给雪见准备的是一枚蓝色羽毛面带微笑的小狐狸假面,一转头却发现隔了两个人的座位坐在最右边的雪见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虽然他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极其迅速乖巧地心领神会了。
他朝着藏匿在水晶假面之后的纪雪见,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以示呼应。
“雪见姐的假面我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好适合她的!”召恩迅速改口,笑嘻嘻地打着马虎眼。
“喂,召恩,这个假面一定很贵是吧?我给你钱就让你拿去买东西哄女孩子开心是吧?你年纪不大鬼点子倒不少是吧?”远薰一把扭住召恩的耳朵,“我不管!回头你也去给我挑个黄金翡翠假面来!而且!要加厚型的!”
“哎呀哎呀!好啦,远薰姐!演出就要开始啦!”
龇牙咧嘴的安远薰和大呼小叫的召恩,把雪见和可棠逗得忍俊不禁。
突然之间,原本暗淡一片的球形穹顶光芒倾泻,高强度瓦数的镭射灯光四下聚拢,硬生生地打造出一个恍若白昼的小小结界。
在这“溯空马戏团”高耸蓬松的七色帐篷之中。
灯光亮起,响起激动人心的前奏序曲,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和掌声随即四下涌动,从观众席向中心舞台围拢扑打而去。
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角色各异,色彩不一的假面,仍可感受到他们歇斯底里的疯狂兴奋。那狂啸着的鹿男,那尖叫着的太空少年,那拼命鼓掌的采茶少女,那打着响指吹着口哨的中世纪骑士……那些静谧诡谲的假面,根本无法覆盖一个个躁动亢奋的灵魂。
“安可棠!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到底!干什么?”
然而这竭尽全力的质询仍轻易淹没在汹涌起伏的声浪里,只“吡啵”冒一个点,转瞬消失不见。
灯光再次暗淡下来。
半空中旋转飞舞的粉红色花瓣,以轻盈宁谧之姿在余烬中落定了尘埃。
所有掩映在假面之下的面孔,全都目瞪口呆地沉滞于一片安静之中,半晌回不过神来。硕大会场不闻丝毫杂音,却又在下一个瞬间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和欢呼声。
刚刚的这个节目叫做“樱笼飞花”。
帷幔穹顶化身春夜星空,点缀着城市中鲜少遇见的晴空星座。悠远嘹亮的和歌从四野升腾扩散,吟咏起这一季的雪月风花。不见天幕却繁星点点,不见歌者却乐声袅袅。整个会场被一股莫名奇异的氛围紧密包裹着。
倏忽之间,如同幽灵浮现,半空中突降绛红色灯笼朵朵,轻飘悠浮,无边无际。不见掌灯人,但见那星星点点自行浮现,轨迹蔓延。
然而,堪称“奇迹”的远远不止这些。
遥远西天隐约传来若有似无的铃鼓声,轻和着颇有节奏感的号子,由远及近地拍打着人们的耳膜。在所有人的炯然注视下,竟有一行排着队列阵仗的小小人儿,在幽红灯笼的指引下,从深邃黑暗中脱颖而出,迈着东倒西斜的步伐自天际走向眼前。
那是一只只火红皮毛的尖嘴小狐狸。
纤小精灵们身穿各色华美绣袍,弓着身子,媚态可掬,摇摇摆摆地跳着戏谑诙谐的舞蹈。他们的脚下不见钢丝绳索,手中不见提绳把手,却步履轻快,提灯狂舞,旋转,跳跃,在半空中挥扬起一片荧光粉末,释放成无穷璀璨的花开季节。
“噢……”于会场中观摩的数千人,嘴唇全都拢成同一声惊叹。
却在下一秒钟,“咚”的一声异响,那悬浮空中的灯笼、红狐狸和荧光粉末,全都凭空消失不见,化身为淡粉色芬芳花瓣,四下弥散人间。
于是所有赞叹在微微惊骇中收拢成静默,随即震荡出铺天盖地的击掌叫好声。
“好棒啊!这些小狐狸真的好可爱啊,比我们的假面好看多啦!”召恩兴奋地鼓掌欢呼。
“切,不过是些蹩脚的催眠术而已。”安可棠冷哼一声,“如果我愿意,可以让你看到比刚刚梦幻一万倍的景象。”
“什么啊?原来那些不是魔术杂技啊?”召恩略微有些失望,不解地问道,“可是我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啊?”
“香薰催眠只是众多催眠术中的一种。你仔细想想看,刚刚那些小狐狸出来之前,你有没有听到一些节奏感很强很特别的声响?”安可棠提醒道。
“嗯,那是铃鼓的声音啊。”召恩回忆道。
“不,还在那些铿铿锵锵富有节奏感的铃鼓声之前,是那片优美悠远的歌声,对现场的观众进行了第一步的催眠。”安可棠说道。
“你是说……现场所有人,几千名观众……全都被那歌声催眠了?从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就全都被催眠了?”召恩难以置信。
“是的。”安可棠点点头。
“哟……”召恩欲言又止。
“你这小子!”安可棠挥手给他的后脑勺一个巴掌,“你是不是想说,比起只能同时作用于几个人的香薰催眠,这种声音催眠术要厉害得多啊!”
“我哪有这么说啦!”召恩不满地反抗道。
“哼!你没说出来不代表你没这么想!你心里的那些小算盘我全都知道!”安可棠不满地嘟囔着。
“好了,可棠,你就快点继续解释吧。”雪见忍不住轻笑着催促。
“哦,好,刚刚我说了,先是歌声,然后是那些节奏强烈的铃音,而那些小狐狸的舞步,那些看似扭曲摇摆的舞步,其实是通过视觉方式来进行进一步的催眠。”
“哦?视觉?”
“是的,别看那些小狐狸的舞步毫无章法亦无美感,其实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那些狐步,那些手势,通过刺激人的视网膜来进行催眠。而那些挥洒于空中的晶亮粉片,则将催眠效果进一步巩固,让现场观众达到如梦似幻的审美高潮。”
“哦……”召恩点头道,“怪不得那些小狐狸全都悬空而立,我还在想它们是站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钢丝绳呢,还有那些像鬼火一样的灯笼……原来这一切,全都是催眠中看到的幻象啊!”
“没错,而最后的那一声强劲鼓点,则是将大家全都从催眠中唤醒。”
“唤醒?”雪见迟疑道,“所以……”
“所以,其实在这个名为‘樱笼飞花’的节目里,真实存在的,只有那些粉红色花瓣,那些大家在清醒的一瞬看到的花瓣而已。”安远薰总结道,“其他一切,皆是不可捉摸的幻境。不知不觉,身陷其中的幻境。”
“看来,这个叫做‘溯空’的马戏团,果然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大家还是当心一点为好。”安可棠点头沉吟道。
然而并没有人听见他的小心提醒。喧嚣掌声四下洋溢,下一个压轴节目开始了。
璀璨夜空在下一秒云淡风轻,眨眼换景成白云缭绕的蛋青色天空。
悠远质朴的古琴声破空响起,那是一曲唱断高山流水的铮铮淙淙。忽闻一声呦呦啼鸣,天际惊现一道黑白剪影,倏忽流逝于长空里,徒留一帧雪青尾羽。那是衔草结环的青鸟,千里飞奔向恩人的怀抱里去。
幽幽琴声弹奏愈盛,舞台四围竟拔节抽芽出春日里的嫩笋,在片刻光阴中成长茁壮,如幻景,似魔术。然而须臾之间笋尖已高耸入霄云,新黄细嫩被青苍粗粝取代。这才发现,原来迎风招展的哪里是什么笋芽儿,哪里是什么小植物,那分明是挺拔结实的山峦岩石,在一念之间便已筑成了不朽。
观众席中已然发出“不得了”的惊叹声,这晴空与青山,分明比那春夜星空下的小狐狸和灯笼,更让人揣测不得,意料不到。
转眼之间,舞台已是片甲不留;矗立眼前的,分明是那山清水暖的锦绣山河。
“所以,可棠哥哥,这也是催眠术是吗?那古琴和仙鹤,其实是摄人心魄的诡计?”召恩凝视前方,喃喃低语。
安可棠并没有回答他,他双眉紧蹙,总揽全局,不放过眼前的丝毫异动。
悠扬琴声中,主角终于登场,那是一个身穿幼青色汉服的少年。长衫虽然款式简洁,并无赘饰,然而却质地优良,飒飒硬朗,丝滑缎面反射出阳光的熠熠神采。少年的面部亦佩戴假面。与各色繁复华丽的假面不同,少年佩戴的仅是一枚白色模子,简单地勾勒出鼻翼、唇角和双瞳的轮廓,再没有其他任何装饰。然而那白色模子也不是简单的石膏质地,而是用一整块冰洁碧玉雕刻而成,浑然天成,璀璨逼人。
玉面少年颀长纤巧的身型和轻灵脱俗的气质,让观众席中再次爆发层叠起伏的唏嘘赞叹。
“哇……终于等到这最值得期待的压轴演出啦!”
“‘玉面行者’果然是气宇轩昂,名不虚传啊……”
“听说第一天的表演出了事故,死了一个人啊?”
“杂技表演偶尔出些状况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啦,这还是人家第一轮的正式演出嘛!”
“……”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并没有让纤弱少年阵脚紊乱,只见他稳稳立于如画山巅,棉絮般的云朵悠然穿行于耳畔身边。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少年轻衣翩跹,青丝流连,玉面唇线竟然流泻出不可捉摸的笑颜。
他迎风招展,和着古琴吟咏起韵律跌宕的句子,那顿挫抑扬的嗓音如同天籁诗篇。
“青鸟衔云去,空倚清风眠。散尽少年雪,步步惹流年。”
吟咏完毕,少年略一顿首,从腰间摸出一支翠玉笛子,放在唇边轻轻奏鸣。霎时间,仙乐当空,百鸟齐鸣,丛花渲染,美景无限。
原本不算敞阔的马戏团屋蓬,此时已突破方圆穹顶的局限,扩展为广袤无边的自然界,低处是潺潺涓流,抬头是青峰满眼,半空有清风徐来,天顶处光线耀眼。而这一切声光结界的重心原点,自然是那立于山巅御光临风的玉面少年。
全场观众连惊叹和掌声都忘记给予,集体丧失了魂魄,无言以对这一场美轮美奂的幻景流年。
一曲终了,少年将笛子插回腰间,右手向前伸展,五根手指如同玉莲花瓣盛绽。“嗖”的一声响,竟然活生生地从掌心中流淌出一连串银白色锁链。
“哗……”全场再一次炸响惊奇。
那道银链瞬间茁壮延长,如狂蛇般伸展蔓延,眨眼间从少年栖身的山之尖峰,跨越到数十米开外的彼端山巅。眼见那锁链如银色虹彩,晃悠悠地垂悬于群山之间,少年将右手轻轻翻转,似在将锁链拗断打结。
那数十米长横亘天际的锁链,在玉面少年的手中,宛若儿时肆意玩耍轻轻拗折的纤细棉线。
少年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前迈出了左脚。
全场观众自然明白了他下一步的意图,全都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就在这万众期待的精彩时刻,在靠近舞台的内场观众席上,突然诞生了轻轻的一声:“嗤……”
那分贝并不响亮,分明是游离状态下的无心之举,却在这气氛紧迫的会场更加显得是发自肺腑。
那饱含着轻慢、不屑与无谓的一声“嗤”,来自于“四人雪花小狐狸团队”中的黑色小狐狸:安可棠。从节目开始以来积压的蔑视与敌意,此刻终于从小小的出气口中越狱逃逸。
这微弱声响自然引起了少年的注意。虽然看不清眉目,但他马上收回了脚步,俯下了头颈,似在仔细搜寻这声音的出处。
然后,他终于发现了惊觉失言,捂住嘴巴的安可棠……
观众席中也爆发出阵阵的不满苛责声,似在抱怨着不识时务的家伙,活生生地破坏了这道唯美精彩的风景。
虽然戴着假面,安可棠仍然厚着脸皮打起了哈哈:“好了啦,大家不要这么神经过敏好不好嘛。人家只是牙齿漏风好不好嘛。走钢索的英俊少年郎,请你继续,继续……”
然而,玉面少年却如同被施予了定身术一般,愣愣站住不再动弹,任轻风撩拨他的衣襟,任观众声声催促得紧。少年身后的幕后人员也在小声地提醒,音调从谨慎小心慢慢上扬成万分焦急。
然而少年仍旧不为所动,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住安可棠……
“哎……不要这么嫉恨我嘛,人家只是牙齿很疼没有忍住嘛……不要这么恶狠狠地盯住人家嘛……虽然我看不见你的脸色,但我知道一定很难看很吓人啦……好了啦,算你厉害算你赢啦……好不好嘛……”安可棠还在没完没了地吐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关注度破表,期待值爆棚的叫做“青空散步”的节目终究没有在大家的呼声中进行下去。因为,那个玉面少年,那个立于山巅,万众瞩目的玉面少年,竟然一把扯下了他覆于脸部的那只无暇假面。
霎时之间,风景幻灭。那高山变成了钢铁高台,那日光变成了镁光灯管,那清风蝴蝶变成了纸屑片片,那银色锁链变成了粗重麻绳。如同魔术败北,幻象破裂,一切的美好想象,悉数解体,顷刻告别。
“咦……”
所有的观众吃惊于真实场景的现身,同时更是讶异于少年隐匿在假面之下那不染尘埃,清秀脱俗的容颜。
“他怎么把假面摘下来啦?‘秋风祭’期间,不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以摘下假面吗?”
“管他呢!原来他长得这么英俊可爱,真是养眼死了呀!‘玉面行者’这个名字像个法号,人家明明就是个玲珑可心的‘玉面郎君’嘛!”
“可是,可是……他怎么哭啦!?”
现场爆发出如同海啸狂潮一般的惊呼声。
只见少年眼波流转,瞬即有两行清泪流下,划过他白皙幼嫩的脸颊,坠入无知无觉的半空中,瞬间化作尘埃云烟。
他苍白着脸颊,哆嗦着双唇,用近乎不成调的哽咽声音说道:
“夏哥哥,她……真的,戴上那枚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