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域高原上的中原人

雪中过日月山

清早起来，西宁的天空是晴朗的。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气温要在零下九摄氏度左右，但走在西宁街头，并没有感到怎么寒冷，这或许与西宁干燥的空气有关。

头一天晚上，陪马树声去西宁福口街的一家小粥屋喝粥。这是一家名副其实的小粥屋，大概只有八九平方米吧。屋内摆放了三张小条几，四五个人就坐得满当当的了。这家小粥屋，是河南老乡开的，夫妻两个，算是夫妻店了。夫妻俩只经营两种粥：小米粥和大米粥。配粥卖的饼倒是有三种：葱花油饼、鸡蛋煎饼和玫瑰饼。玫瑰饼的名字很有几分诗意，但我一次也没吃过。那是一种甜食，是血糖高者的禁区。

我们两个人，要上两碗小米粥，再切上一斤葱花油饼，十几块钱，就能吃得很舒服了。福口街是西宁著名的小吃一条街，卖牦牛肉和羊肉者居多，开始来西宁的时候，还想吃个新鲜，时间一长，对这些具有西域特色的美食渐渐就兴味索然了。还是这粥和饼，虽说家常，却颇能咀嚼出些家乡的味道来。

人在高原，吃饭是一大问题。一是从中原来到高原，有诸多的不适应，一顿两顿不吃饭，连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二是义海公司在高原创业，从董事长、总经理到一般员工，大多是只身一人，吃饭是东一家西一家，咸一顿淡一顿，饮食规律全在这儿被打破了。义海人在高原，要么把胃锻炼成“铜墙铁壁”，要么把胃吃坏，吃出一身的病来。

本来，这一顿饭，不吃也行，我们二人都没饿的意思，但这毕竟是一顿饭啊！吃吧。吃饭的时候，马树声说要我准备一下，明天一早赶回德令哈去，下午3点海西州要开人代会。马树声是海西州人大常委会常委，这个会他自然要参加的。

前两天，义马煤业公司总经理乔国厚来西宁和青海省主要领导洽谈义海发展事宜，马树声匆匆从德令哈赶来西宁，时隔一天，又要赶回德令哈去。德令哈距离西宁五百二十余公里，来回一趟，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马树声说，来高原后，他的时间，一多半是在车上度过的。

喝过粥，原说陪马树声去散散步，可忽然间刮起了大风，满大街风沙乱舞，天气骤然冷了起来，散步只得作罢。

到了8点钟左右，马树声、我、司机小杨三人简单吃了早餐，便开车往德令哈出发了。

车过多巴，刚才还是晴天，这个时候，阴霾之气从山巅升腾起来，不久，便飘起了雪花。再往前走，就是日月山了，雪花越发密集起来。应该是早两天就下过一场雪的，整个高原，都是一个雪的世界。冬日的高原极其寒冷，覆盖在山川上的白雪，不到来年的七八月份，是不会融化的。上一场雪刚装点了西部的风光，这一场雪又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不约而至了。

等看到日月山的时候，雪下大了。这场雪下得壮观而豪迈，偌大的西部高原，漫山遍野，都是雪的精灵在飞舞，她们先是在空中呼啸着、翻卷着、回旋着、呐喊着，演绎出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瑰丽诗篇。然后，她们最终融入了大地山川，和以往的雪的家族共同铸造出一个粉雕玉琢的世界。车在雪上走，雪在车上飘，映入眼帘的，除了漫天的雪，还是漫天的雪。我真想好好地描绘一下这高原的雪，但很快我就放弃了，在玄奥的大自然面前，我顿感人类语言的苍白。

伟人毛泽东笔下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雪景，和这眼前的西部雪景应该是没有什么两样吧？我想应该是的，北国的雪和西部高原的雪，同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

前边不远处就是日月亭了。这等于说，汽车要爬坡了。日月亭是一个充满美丽传说的地方，文成公主入藏路经此地，曾稍作停留，为后世的作家、诗人们留下了丰富的创作素材。

日月亭渐近，雪是愈下愈大。忽然，一抬头，前边似乎是堵车了，一溜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停在路边。有几辆小轿车、越野车开始掉转车头，在高速公路护栏的缺口处折进逆行车道。小杨问其中一个司机前边的情况。那个司机摇摇手，意思是说前边过不去，车都堵成了一条长龙。

马树声对小杨说，转入逆行车道。

逆行车道上，从德令哈方向下来的车辆，因为是下坡，行走起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我目睹了一辆重型卡车，稍一打转向，后边一侧的两个车轮不是在转动，而是打滑着前行，让人捏了一把冷汗。因为是逆行，尽管我们的车是四驱，行走也很是缓慢。我们车前面，是一辆大客车，上坡很吃力，走不几步，它就打滑掉屁股，每当这个时候，男售票员就得跳下车来，手里握着铁锹，去公路的一边铲土往车轮底下垫。路边的土早已冻得铁板一块，挖出一锹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土垫一垫，车就前行几步。然后再垫，再前行，直累得男售票员大汗淋漓。还有几辆货车，爬坡的时候，也是采取的这个办法。有一辆小轿车爬坡最为艰辛，车上没有备铁锹，两个乘客只得去路边用手刨土往车下撒。在高原砭人肌骨的寒风中，用手在雪地里扒土，想想都不寒而栗。

车爬上了山坡。迎面有一段时间没有车辆通过了，到了又一处护栏的开口处，马树声对小杨说：走顺行道吧。

高原上的高速公路是很人性化的，每行走一段，护栏上就会开一个缺口，一条道出了问题，可以开进另一条道上去。我想这与高原道路的特点有关，车辆少，人烟荒芜，如果车堵在路上，尤其是冬天，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这一点，与中原的高速有着极大的差别。中原的高速，护栏上绝少有开口的。

进入顺行道上，马树声给我们讲起了一件事。

有一年，他出差去天水，行至天水境内时，一路上都不见对面有车驶来，司机小王很高兴，在这样的路上开车，那真叫过瘾啊！可是，等行驶到大山里的拐弯处，看到前边的车已经堵成了一条长龙。本来晚上8点多到天水市，结果11点多才到，在路上堵了三个小时。

马树声说，越是恶劣的天气，不怕对面来车多，就怕对面不来车。我们之所以改道顺行车道，是因为我发现对面好长时间没有车辆过来了。

果然，车在顺行车道上行出一里许，就见刚才我们所走的逆行车道上，车已经堵了好长一大溜。我暗叫：好险！如果不改换车道，一旦堵了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疏散开来。

马树声的决策，使我们避免了一场在寒风冷雪中的等待之苦。由此可见，决策的正确与否是何等的重要了。对任何一家企业来说，也概莫能外。

过了日月亭，我们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很快就要下山了。日月山，可是西宁至德令哈途中极为险绝的一段山路啊！过了日月山，也就把心放进了肚子里。这时，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交警，他一边走一边打手势，来到车前，“啪”的一声，向我们敬了一个礼，把车拦了下来。看那警察同志，脸已经在风雪中冻得通红通红，剑一样的浓眉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不知他在这风雪里站了多长的时间。我想，他为什么拦下我们？是想搭乘便车还是有什么别的意图？正疑惑间，警察同志说道：“前边山阴处的一段路上结了冰溜子，要注意慢行，确保安全。”

我刹那间对这个警察同志肃然起敬，在心里默默地向他行了一个礼。

走过日月山，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12点多了。原来中午的时候，马树声大都是在茶卡的一家小饭馆进午餐。今天因为下午有会，急着赶回德令哈，马树声说：“午饭就不下车吃了。”

随后，马树声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三四个西红柿。这几个西红柿，是西宁办事处配给马树声的，在高原，如果不多吃一些水果，嘴唇会干裂出一道一道的口子。要回德令哈了，马树声怕这几个西红柿放在办公室坏掉，随身给带上了。

马树声说，这里还有馍片，每人吃几片，再吃两个西红柿，这顿午餐也算别有风味了。

这样的午餐，我知道，不是第一次；如果仍在高原上创业，也不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