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又见闹剧
这次聚会,是邱鹤鸣第一次没挨着邱老太太坐。
他的轮椅放在他父母中间,他摘下了黑色口罩,但没摘帽子,邱鹿鸣瞥了一眼,看到邱鹤鸣瘦得脸上没二两肉,下巴也尖尖的。
那一家三口,自打坐下,一句话不说,也不吃东西,活脱脱真是来讨债的晦气模样。
邱继根再不能像往年一样张罗着致辞了,看着餐桌气氛诡异,也没有办法拯救,他忿忿地张口,含混说要吃大虾,田伟忙不迭的给他剥虾,喂进口中,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些,都纷纷说大虾营养高,应该多吃些,又劝邱继财也让邱鹤鸣多吃些虾。
邱继财跟没听见一样,拉着脸,连眼皮也不抬。
那边邱继根嘴里的虾肉已经从嘴里漏出来,掉到衣襟上。
田伟忙不迭抽出纸巾给他擦嘴,又去擦拭衣襟。
大姑父杜彭夸赞田伟孝顺,对邱继根说:“继根你有福啊,虽然没儿子,可你这大女婿比我家两个儿子都强呢,二女婿看着也是一表人才,肯定也错不了!继根,你有福啊!”
邱继根哦哦啊啊地胡乱点头表示赞同,因为笑容,使得脸又扭曲起来。
大姑在一边不满地,“你要夸就夸,干嘛拿我儿子垫背!”
杜彭呵呵地笑,“你看你!”
邱鹿鸣面前的餐盘堆满各种食物,都是辛雪晴给夹的,有海参鲍鱼,排骨,红烧肉还有青菜。邱鹿鸣只吃了一只鲍鱼,又给秋宝喂了一些菠菜汤,他们出门前,秋宝已经吃饱喝足,所以他一直安静地坐着玩小汽车,不吵不闹。
辛雪晴吃得津津有味,伸过头来,低声对邱鹿鸣说:“姐,今年终于不用敬酒了,太好了!”
“就是几句祝词,有那么难吗?”
“难!就是难!”辛雪晴皱着鼻子,“我社恐啊,只要有人盯着我,我就大脑空白,何况旁边还有我妈死盯着我!”
“呵,我看你现在挺能说的。”
“哎!两个人聊天没问题,只要是一正式讲话就完蛋了!”辛雪晴又给邱鹿鸣夹了一块排骨,然后飞快地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姐,你吃啊,哺乳期营养得跟上。”
吃完奇怪地看邱鹿鸣,“秋宝现在不闹,你快吃啊!这蒜香排骨可好吃了!”
“好吃你就吃了吧。”邱鹿鸣把餐盘朝她推了推。
“你减肥啊?哺乳期能减肥吗?别把我们秋宝的口粮减没了。”辛雪晴接过盘子。
杜家大嫂在一旁说:“鹿鸣你这样就正好,不用减肥,等一断奶了你自然就瘦了。对了,你打算给秋宝喂到十几个月啊?”
“只要他吃,就喂着。”邱鹿鸣说。
“那可不行!你得锻炼他吃辅食了,过了周岁就断奶吧,买进口奶粉,你们家又不是吃不起。”
“我母乳还很好。”
“那也不行,孩子要是总惦记吃奶,就不好好吃饭了,会影响身体发育的!”
“没听说喝母乳倒影响发育的?”邱鹿鸣奇怪地问。
大嫂一梗,“你随便吧,反正我觉得奶粉的营养毕竟全面一些。”
邱鹿鸣对大嫂笑笑,说自己会考虑的,其实心里,依然坚信母亲的乳汁是最适合孩子的。
主桌上正是邱雁鸣的男友张志勇在敬酒,他似乎很擅长在这种场合讲话,说出来的话既幽默又风趣,还不失恭敬,直把邱老太太逗得开怀大笑。
辛雪晴凑过来对邱鹿鸣耳语,“听说他是二婚头。”
邱鹿鸣笑笑没说话。
“你俩说啥呢?”邱雁鸣真是敏感。
邱鹿鸣眼神都没给她一个,辛雪晴则低头吃东西,不敢抬头。
甘雨婷抱打不平,嗤笑道:“太平洋上的警察管得也没你宽!”
“你何尝不是多管闲事!”邱雁鸣啪地一声,将手机拍在饭桌上,然后继续十分有气势地盯着邱鹿鸣和辛雪晴。
“雁鸣!志勇叫你呢!”邱凤鸣提醒妹妹。
邱雁鸣忙朝主桌看过去,只见张志勇正冲她点头示意。
邱雁鸣站起来,换了一副笑脸,步伐轻盈地走了过去。
“啧啧,还有两幅面孔呢!”辛雪晴低声嘀咕。
邱凤鸣无奈地摇头。
邱鹿鸣觉得辛雪晴这个小姑娘十分有意思,不知她是怎么个性格,能做到又勇又怂的。
不一会儿,邱雁鸣飒然而归。
邱鹿鸣第三次看手表,盼着宴会早点结束。
“哎呀我的妈!”忽然一声惊呼响起,二姑霍地起身,带翻了身前的碗筷。
其余人也有些惊慌,只见邱鹤鸣浑身打着哆嗦,表情痛苦地轮椅上缩成一团,口中呻吟逐渐增大,最后变成嚎叫,“快给我打针!你他妈快点啊!”
这一句是冲着他的母亲刘美娜喊出的,大家都惊呆了。
邱鹿鸣一把抱起有些惊慌的秋宝,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到这些糟糕的声音。
邱继业和赫老太太,包括大长公主,都是猝然离世,包括邱鹿鸣自己,都是死得非常痛快,这使得她几乎忘了,还有一些人会受尽病痛折磨,才能熬到生命尽头,并且痛苦不堪,毫无尊严。
——原来父亲以那样的方式离世,也算是种福气呢。
邱鹿鸣苦涩地想。
大嫂喃喃出声:“三婶心疼孩子,只要鹤鸣喊疼她就给打止痛针,这才多久,已经有耐药性了。”
“我看是成瘾了。”甘雨婷说。
邱鹤鸣口不择言毫无顾忌地咒骂着,杜衡、田伟和刘美娜一起按住邱鹤鸣的身子,刘美娜捧着邱鹤鸣的脸,大哭,“儿啊,你遭大罪了!”
邱继才手忙脚乱地在背包里翻找药盒和注射器,把毛巾纸巾扔了一地。
邱老太太哇地一声哭了,“我大孙儿得啥病了?这是咋回事啊?”
邱鹤鸣瘦弱的身体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居然挣脱了三个人的压制,一个打挺站起来,挥手将桌上的碗盘划拉到地上,他把头在桌面咣咣咣地使劲磕着,一抬头,额头已经带了血,他癫狂地指着邱老太太大骂,“都是你这个死老太婆!你怎么还不死?就是你!你夺了我的福气,占了我的阳寿!”
邱老太太一辈子听惯了儿孙的恭维,如今唯一的孙子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如遭雷击,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一下跌坐回椅子上。
“邱鹤鸣!”大姑断喝一声,“怎么跟你奶说话呢!”
邱鹤鸣根本听不到别人的话,自顾喊着,“她克夫克子克孙!我妈说她八月十五生就是命硬,指着谁谁倒霉!啊!老不死的!谁家孙子比奶奶先死啊!”
刘美娜一脸尴尬,冲邱继财喊,“你笨死得了!连个药都找不着!”说完推开丈夫,伸手在背包内袋里掏出针剂来,熟练无比地给儿子扎上。
邱鹤鸣扎了针,依然盯着邱老太太,“来!我告诉你!奶奶!我得癌症了!要死了!现在你满意了吧?你克死了我爷,又克死了我二大爷,我大爷也快死了,接着就是我!你把老邱家的男的都克死了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邱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毯上,拍着大腿,“我怎么还不死啊,我亲孙子这么咒我,老天爷咋不劈死他啊!”
邱继根涕泪交加,歪着嘴巴冲邱鹤鸣吼叫着。
服务员闻声进来,被甘雨婷一把推出门外,顺手锁上了门。
苏毅鸿走到邱鹿鸣身边,抱过秋宝,秋宝居然没哭,反而指着邱鹤鸣对爸爸哦哦了两声。
邱雁鸣在气急败坏地帮男友擦着西裤上的汤汁,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而邱鹤鸣也终于安静下来,重新堆缩回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