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打草惊蛇
在通往候府后园的垂花门内侧，立着一面雁翅影壁。
古人以风水之说，笃信影壁墙可以阻挡邪气，震退鬼妖，所以极其能事，常常把影壁墙修得比一般房屋还要威严华丽。
宁安候府自然也不例外。
二门内的这面影壁墙，以石雕为座，青木为身，琉璃为顶，看上去既精美出巧，又富丽堂皇。
可现在，这面堪称艺术品的影壁上，却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
三个鲜明血字赫然在上：陆清源。
下面还用血写了一串字符：WE COME！
字大概已经写了一段时间了，滴落的血线条条垂下，拉出几分恐怖的立体感。
最先经过垂花门的丫鬟甲发现了这一异常，她的尖叫声立即引来了丫鬟乙，两人的二重连叫又引来了张三李四及其若干。
丫鬟们奔走相告，一时间府内上下都知道了这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路星尘作为第一个路过的家主人，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
管家项福随后也来到现场，看到眼前情景，震惊的差点没晕过去。
项福最近有点头大。
一向岁月静好的宁安候府这几天有点不太安宁。两天前候府大门外的墙上刚刚被不名人士泼了血，还没查出来凶手是谁，眼下这血居然又染进了府内，还是后园内宅！这可比前者严重多了。
他作为项府首席管家，压力不可谓不山大。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件案子的罪魁祸首韩林，此刻其实正站在旁边看热闹，离他统共不到两米远。
这时候大夫人和其他向位姨娘，也闻讯陆续赶到，众贵妇们一见血字，吓得连声低呼，有人吓得几乎跌倒。
大夫人急招项福到跟前，严声斥问：“项福，这是怎么一回事！”
项福无以作答，只能赶紧跪下谢罪。
他深知留着这可怖之物，多看一秒就让人心惊胆颤。起身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派人打扫干净。
可路星尘却站出来制止了他，“不可！”
“六爷，为什么不擦啊。”项福急得不行，大夫人也满脸困惑。
路星尘登上影壁的须弥座，扬声道：“此乃证据，擦了这字，还怎么查到凶手。”
他扫视一眼在场诸人，观察着大家的反应，与此同时，一旁的韩林也把眼睛像鹰隼一样掠过每个人的表情。
“这墙在内宅，能在墙上作恶的人，也必然是能出入内宅之人。”他说，向项福吩咐道：“管家，去问问护院，今天午后有没有无关人等进入后宅，若是没有，那在内宅寻找凶手就是了。”
管家刚才一时情急智昏，这时听公子爷这样一说，确实是这么个理，赶紧着人去问护院。
大夫人听了他的分析，也觉得有理，不由得火冒三丈，回身痛斥：“我把你们这些下流忘本的小娼妇们，候府待尔等不薄，到底是谁做下这等天杀的恶事，自个出来招了还倒罢了，若是让我查出来，一定揭了她的皮。”
路星尘不由的打了个激灵，想不到这一向慈眉善目的老娘亲，还有这辣手摧花的一面。
他咽口吐沫，定了定神，指着影壁继续说：“大家看，这血字加一串符号，难不成是什么符咒……”
韩林上前一步说：“六爷，小人虽然看不懂下面的意思，但觉得上面这俩字不像符咒，倒像是个人名儿。”
“人名儿……你这么一说，确实像是人名儿。”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朝众人问：“咱们府上有叫陆清源的吗，还是说有人认识叫陆清源的，大家互相都问问，没准这就是线索。”
大家交头结耳，开始紧张的探讨这个问题。
这会儿功夫，垂花门前已经聚集了近百口子人。
路星尘和韩林都快把眼球子瞪出来了，但两双眼睛实在也观察不过来这么多人。再说了，看到这样的场景，就算不是陆清源本人，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多少带着些惊恐和害怕。
实在无法甄别。
不过他们最初也不敢奢望能这么轻易就找出潜逃者来。这只是个引子罢了。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有人通传，宁安候项震寰来了。
候爷大人虎步龙行，分开众人大踏步走到影壁前。
“父亲大人……”
路星尘刚想卖卖乖，便被项震寰一把扒拉到一边。
他看着墙上的字，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如临大敌一般。
“陆清源……陆清源……”他轻声念着，瞪起豹子一样的眼，回身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扫一了遍。
这位曾在战场上铁马金戈的将军，气质当真与旁人不同，就连路星尘看到他的目光时，都不由的一颤。
“管家，这等污秽留它做什么，还不赶快擦了！”
项福忙禀道：“老爷，刚六爷说了，要留着做证据查凶手……”
宁安候摇摇头，道：“这一定是鬼祟之物，怕是查不到的。管家，自今日起身加一倍护院，不许闲杂人等擅入内宅。另外，去仁济寺，找两个和尚来作作法，袪袪邪气。”
他转头看见了路星尘，指道：“庭儿，你回房读书，别管这些事。”
说完这些话，他便神情严峻的甩袍往回走，大夫人说：“老爷……”
项震寰有些心烦意乱的挥挥手，“我还有事情要办，晚些时候再谈。”
然后径直往他别院修道的地方去了。
项震寰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路星尘的计划，但他异常的表现更让路星尘吃惊。
这明显就是人为，他却不让查找凶手，第一时间想得居然是求诸神佛，息事宁人。
……
可既然项震寰发话了，大家只得散去，路星尘也只得回去书房。
刚进入书房，还没等他说话，韩林先问：
“这个项震寰的反应很反常啊。”
“我也看出来了，很明显。”
“我现在要把他列为头号怀疑目标了，队长，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有百分之八十七的几率就是陆清源。”
“你这是什么鬼比例……”路星尘吐槽，“先别那么确定，我们再认真分析一下。”
路星尘闭上眼睛，开始回放当时的情景：“韩林，如果你是陆清源，看到自己的名字写在墙上，你会是什么反应？”
韩林也闭上眼睛，沉浸式的联想。
“首先是，震惊……时空警察已经来了。其次是，否认……这或许只是相同的名字。然后是，害怕……加强守卫，清除痕迹。他的反应很符合以上这几点。我们都看到了，他看见名字时，比所有人都要震惊，尤其是，他还小声复述了两遍这个名字。”
“没错，他确实这样做了。但是，他还做了另外两件事情。”
“哪两件？”
“第一件，他居然说，要找两个和尚来作法。如果他是陆清源，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奇怪的行为来？”
“他这样做可能只是想掩饰自己，给自己立一个‘迷信’的人设。”
“他都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何必还要掩饰自己是个无神论者。”路星尘问，“还有第二点，他离开前关照我，让我去读书，不让我掺合这事，这也很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想啊，如果你是陆清源，自己都大难临头了，还有闲功夫去关心自己便宜儿子读不读书的事情？”
韩林长考了一会儿，把对话一一厘清，不得不点点头，“你说得这两点确实有点奇怪，不像是一个潜逃者面对这种事时该有的正常反应。”
路星尘睁开了眼睛，“不管怎么说，项震寰确实嫌疑很大，在没有别的更明显的目标之前，我们要先查他。”
一想到项震寰有可能是陆清源，路星尘就忍不住想骂爹。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这样一来，任务可就直接拔高到炼狱级的难度了啊。
“怎么查？”韩林问。
路星尘也有点犯愁，“我们很难跟他接触，就连我也只是吃饭的时候偶尔能见到他，早上请安的时候都找不到他人。他除了在七个妾室房里，剩下的大部分时候都一个人待在别院。”
“那我们可以去别院找他，反正别院就他一个人，想办法控制住他就行了，也没人会发现。”韩林亮了亮自己粗壮的手臂。
路星尘斜睨了他一眼，“不行，他院里有两条大狗，再说了，没狗也不行。你忘了他是干嘛的，他曾是个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将军，控制他？你想屁吃呢，我们怎么可能控制得住他。”
“那怎么办？”韩林一时无计可施，“要不，让沈冰催眠他……”
“你还不如直接让沈冰去死。”路星起身抻抻衣服，紧了紧腰带，“算了，我去想办法吧。”
“你有什么办法。”
“去找我的军师……”他指的是明宝，“跟她打听些项震寰的事情，顺便问问她会不会配制迷药之类的东西，哎，你们这两个队友，都不顶个丫鬟有用。”
韩林又是羡慕又是怀疑地看着他，“不是吧，这才多久，你们现在都信赖到这个地步了。”
路星尘点着太阳穴，“这就是交际天花板，学着点。”
他自书房回到剑秋阁，一路上把要说的台词都想好了，可回到房间，不见明宝，只有另外两个丫鬟在做打扫。
“那个谁，明宝呢？”
丫鬟过来禀告：“夫人刚才说要查影壁血字，所有人都必须说清楚午饭后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宝姐姐自个在房里绣东西，没人给她做证，所以被夫人叫去问话了。”
路星尘没想到大夫人会来这么一手，顿时有种进攻高地时被偷家的感觉。
他撒腿就往大夫人那里跑去，穿廊过栏，刚进院门，便看到有六七个小丫鬟正跪在院中，被一个老嬷拿着藤条训斥，这其中就包括明宝。
“你们几个，是既会写字儿，又有时间的，凶手肯定就在你们几个当中，识相的早早说出来，不然，一同吃罪。”
路星尘心里叫苦，那字是他写的，主意是他帮大夫人出的，最后这条子居然落在了明宝的身上，他就算是姬昌再世，倒背周易，也算不到这一卦啊。
此时此刻，他真想跑过去夺下藤条，一脚踹翻老嬷，然后拉着明宝扬长而去。
但是不行，他来这儿是做任务的，不是装逼写爽文的，他得克制。
他走上前，先喝住老嬷，然后进到屋里，向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显然正为之前的事受惊不小，她倚在软榻上，喝着参茶吊着气。
路星尘适时地过来帮她按着腿：“娘亲，父亲刚才已经说了，是鬼祟作恶，您还审她们做什么？”
大夫人道：“大白天的，哪来的鬼祟，还是儿子你刚才分析的对，定是人为作恶，而且多半就是内宅的这些丫头，也许还不止一个。”
得，这大夫人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路星尘嘬了下后槽牙，说：“儿子觉得她们应该不是。”
大夫人奇怪道：“你有什么理由么？”
是啊，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她。
路星尘搜肠刮肚，忽然想到了一个漏洞。
身高，对，就是身高。
“娘亲，你再想想当时墙上的字，写的也太高了，就连儿子也够不到，更不要说这些小丫头了，”
大夫人恍然一愣，像是被点醒了般，喃声道：“也对啊……”
“所以儿子觉得，能做到此事的人，必然身材很高，就比如我的书童吴六那样的……当然了，吴六绝对不是，他全程都跟着我，根本没时间做案。”
大夫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府上有此身高，又能进入后宅的，还有谁呢？”
路星尘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声音沉如落泉，缓缓盈耳：“那字下面还有一串奇怪的符号，实在离奇古怪。或许真如父亲所说的那样，是有鬼祟作乱……”
“鬼祟作乱？”夫人一脸茫然。
他点头，“大有可能。所以娘应该先放了那些丫鬟，免得凶手查不出来，还让府上更加人心惶惶。”
大夫人一脸醒悟：“还是我儿思虑周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