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被黑暗笼罩的城市
肖默不打算把和女孩见面的事告诉寻凶组成员。一来呢,是想先探探她都知道些什么,万一没有任何价值呢;二来呢,是怕这群人想到歪处去了,以为他妻子刚死,就想找个新的。于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他独自一人来到红光咖啡馆,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坐在一张桌子边等待李雪绛的到来。
过了不到五分钟,一个女孩就探头探脑地向他这边看了过来,肖默冲她挥了挥手,她显得有点儿紧张,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地坐下。
“不好意思啊,最近有点儿忙,周末也要上班,来晚了。”她小声咕囔着,低下头不敢看肖默的眼睛,双手轻轻抓挠着大腿。
“没事,你别紧张啊。有什么重大发现?”肖默温和地对李雪绛道,“也许,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呢。”
李雪绛疑惑不解地抬起头:“你们?还有谁?”
肖默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道:“当然是我和警察啦。我们都想快点儿破案,你知道的。”
李雪绛点了点头,咬咬嘴唇,轻声道:“你们家的事,我很抱歉。夏英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当时她是班长,学习成绩好,我们大家都很服她。没想到,毕业这么久,突然出了这种事……”说到这里,她自觉地闭上了嘴,默不作声了。
但肖默却感兴趣起来,略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紧张地问道:“你和夏英……是什么关系啊?我很少听她提起你,你们真的是很要好的闺蜜吗?那这些年怎么不联系了?”
他向李雪绛投去询问的目光,女孩却微红了脸,她摸了摸脖子,低声道:“那个……我只是她的同班同学而已啦,怕你不来,才说我们是闺蜜的。对不起啊。”
肖默理解地笑笑:“没事。那你说吧,什么事这么重要,要让你不上班跑过来,还谎称自己是夏英的闺蜜,一定要来见我?”
谁知,李雪绛却突然脸色骤变,一副十分惊恐的模样。
“你说呀。这里又没有别人。”肖默鼓励道,“别人不会知道的。”
女孩用力点点头,慌乱地看了看四周,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看见他了。”
“什么?!”肖默这句说得很大声,引得周围人都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小点儿声!”李雪绛紧张万分地小声道。
“你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看见他的?为什么不报案?”肖默压低了声音,激动地问道。
女孩显得更加慌乱,但她还是努力镇定下来,用依旧很惊恐的语气道:“因为,他也看见我了。六月某日,具体是哪一天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是前几天,嗯,六月的前几天,也就是方志亮妻女被害的那个案子的案发时间后,我当时正好下楼倒垃圾,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个男子,慌慌张张地,神情很不自然,从我前方跑过来。他看见我,显得更害怕了,一把抓过我来就说别告诉别人,否则就杀了我。”说到这里,女孩倒吸了一口冷气,似乎当初的害怕又一点儿一点儿回到了她身上。
“大半夜的,你去倒垃圾?”肖默惊讶地问道。
“嗯,我总是习惯在半夜倒垃圾。”女孩有些尴尬地道。
“哦。那你怎么肯定他是凶手的?”
“你傻呀。”女孩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一个人,大半夜的,神情古怪,还拉过你来让你别跟别人说什么事,否则就杀了你,这样的人,不是那个连环杀手还能是什么人?”
“可是,万一他只是以为你看见了他的别的什么事,才这样警告你呢?”
“不会的。他的手上有血。”女孩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抓住我时,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血。”
“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肖默一下子来了精神,聚精会神起来。
李雪绛吸了吸鼻子,缓缓道:“我当时刚倒完垃圾,想回家睡觉,一个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就突然冲了过来,把我按在绿化带上,恶狠狠地威胁了我那句话。他手上有血!我回家后洗了很久才把血洗掉了。当时我就担心他会不会是杀人了,一晚上都失眠了,却不敢报警,怕他真的会回来杀我。但第二天,还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随后才发现是方志亮的妻子和女儿死在了家里。结果,还是有人被杀了。但是,警察走访时来我们家问我,我还是不敢说出那件事。最近,我有些自责,我怎么就那么懦弱呢?小区安保变严了,也许那个人不敢再回来杀人了!况且,方志亮他们家的事刚出了没多久,林临家、叶伟家还有你们家,都相继出事了。我……我良心不安了。那个人,会不会再杀人啊?”女孩表情痛苦地垂下头去,小声啜泣着。
肖默并不想跟她解释他和叶伟的案子才是前两案,也不想问她是怎么知道那些人全是一个人杀的。他只是想要她帮助他们,同时,寻凶组他也不想要一个小女孩加入。这么压抑的环境,一个女孩子,一定会受不了的。于是,肖默只是低声安慰了她几句,并未多说。
良久,李雪绛重新抬起头,用颤抖的双手拿起咖啡杯,小心地抿了一口。“所以,”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就决定来找你。夏英的确是我的同班同学,她死了,别的同学都不管,哼,我偏偏要管!从这层特殊的关系接近案件,也许,会给我查下去的动力,也会更有效率。毕竟,那个女生原来是我的班长,她死了,我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我是说,别的陌生人死了,也许对我的影响还不是太大,但是一个熟人死了,我绝对会受到影响!我不插手这个案子,会受到良心的责备的!”
沉默了几秒,肖默突然说了一个和这些案子无关的内容:“《最苦与最乐》,听说过吗?中学时学的。讲的就是一个人最大的快乐就是该尽的责任尽到了;一个人最大的痛苦就是该尽的责任没有尽到。”
李雪绛想了一下,露出了笑容:“嗯,是梁启超写的。这么说,你是愿意让我管这个案子的?”
肖默点了点头:“是啊。像你这样正直勇敢的姑娘不多了。”
李雪绛微微红了脸,淡淡地笑了笑。“听说,你也在查?”
“是啊。死的人有我的妻女,我自然也会查一些。但是,我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警察,也不太会查。”肖默谨慎地回答道。他已经被这个女孩略微感动到了,但还并不打算把他查到的这些东西告诉她。毕竟初次见面,还是小心为妙。
李雪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帮你们查什么?”
肖默被问得一愣。他没想到李雪绛居然会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帮忙。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把这些告诉警察,他们才是专业查案人员。我就是个编制外的非专业人员。”
李雪绛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赌气般地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卡布奇诺。“真苦。”她抱怨了一句,就背上包,站起身,“我走了。”
“唉!”肖默忙叫住她。
“干吗?”李雪绛冷冷地问道,“你不是让我去找警察吗。我现在就去。把我跟你说过的话忘掉吧。”
肖默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那群人问你怎么现在才说,你就说当时没有想起来,现在突然对这件事起了疑心,他们不会怀疑你这个女孩子的。”
李雪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傻子。”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肖默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沉重地叹了口气,坐下,慢慢喝掉咖啡。
他想了想,决定去找一趟寻凶组成员。李雪绛见过那个人,很有可能,她属于现场感知人。她很有可能是侦破此案的关键,但肖默又怕一个女孩子去参加他们几个大叔的行动有点儿不太好,所以要征求一下其余三人的意见。他在群里通知后,立刻动身前往指定地点,也就是他家。
他急匆匆往家赶之时,刑警队里也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有的人查监控,有的人出外勤,还有的人,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比如高光。他已经系统地重新看了一遍卷宗,对四起案子的各项信息又过了一遍,却始终找不出突破口。凶手太细心了,每一个案发地点和抛尸地点,都被凶手计算在内,既没有留下指纹或DNA等实质性证据,也没法找出任何一个知道或看见这些起案子的人。这样,该怎么查呢?
查案方向,一般得知道凶手的作案动机,或是根据一些小线索才能定下的,而这八名被害人,生活中并没有交集,显然不是仇杀,也不可能是情杀,或是其它什么平常的作案动机,这是他很早就下了定论的了。那么,就只能是仇视社会,报复型杀人了。高光曾经设想过,这个人,可能是属于无组织力的杀人犯。因为,一般有组织力的杀人者,都会精心选择杀人对象,再谨慎制定计划,最后再进行长时间的跟踪,找准时机杀掉对象。而这又说不通了。因为他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啊,也没留下证据,就杀了人,而无组织力的杀人犯大概会把现场搞得乱七八糟的吧。
那么,难道说,这是一个仇视社会,且有组织性的杀人犯?也可能是这样吧。如果他是这样一个人,那么接下去的查案方向该怎么定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最近,他们还是在查各个案发地和抛尸地的监控,除了金水湖意外查出肖默之外一无所获。但认定他是凶手,也证据不足呀。就凭他是在那个大概的时间里出现过?如果案子都这么查,不知会出多少冤案呢。除非,再找到其它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高光苦笑了一下。凶手要是真的是他,那也太荒唐了吧。那么细心的人,会在抛尸这一环节出现纰漏?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吧。好吧,那就先暂时放下肖默吧,一开始他也只是凭感觉觉得他像凶手,但谁能凭感觉破案呢?还是要回到案件上来。他正要接着想凶手特征,小宋就敲门进来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激动,大声道:“师傅,有个女的,说看见过凶手!”
高光皱了皱眉,但还是让小宋把那个女的给带了进来。一个女孩慢慢走了进来,忐忑不安地垂首站着。高光笑笑,示意她坐下。
“你说你看见凶手了?”
“嗯。”女孩点了点头,把事情的原委向高光讲了一遍。
高光仔细辨别着她话里内容的真假,并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话里没有矛盾点,表情也并无异样。高光这才相信女孩没有撒谎,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叫身边的小宋仔细地把女孩说的话记录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高光突然问道。
“你是队长啊。这么重要的事,当然得跟你说了。”女孩用手小心地捋着头发,小声说道。
“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高光接着问道。
女孩神情躲闪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轻轻地摇摇头:“没有。”
“姑娘,别试图欺骗一个警察!”高光立刻看出女孩眼神中的不自然,厉声喝道。
但女孩却显得不再害怕,坚定地道:“我真的没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高光见女孩着急的样子,态度缓和了下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您还有问题要问吗?”女孩紧张地看着他。
“嗯……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告诉警察这件事,或是在警察走访时就说出来?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突然想起来了?”高光注视着女孩的眼睛,问道。
虽然她早有准备,却也显得有几分心虚,偷偷深呼吸了一下,强作平静地道:“哦,您问这个呀。我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可疑的,现在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立刻过来说了。”
“是吗?”高光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大脑飞快转动。他拽过小宋手里的记录单,细细看起来。女孩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你刚才说,那名男子手上有血,还威胁要杀你是吧?”过了良久,高光终于看完了女孩的描述,边把单子递还给小宋,边问道。
“是。”女孩老实回答。
高光笑了笑:“那你就是怕那家伙杀了你,才过了这么久才下定决心来警局的了。”
女孩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高光,说不出话来。
“你看啊,”高光接着自顾自地分析道,“一名男子在你倒完垃圾刚要回去时,截下你,还威胁了你一番,回家后你又发现自己的胳膊上被他沾上了血。这很不寻常吧?你会很害怕,担心他杀了人吧?但是你又转念一想,又怕你向我们透露了这件事,会被凶手知道,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又很矛盾,想了一个多月,终于下定决心,冒着被杀的风险来了,对吧?”
见女孩一脸惊恐,他又温和地补充道:“你也不用害怕。一个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害怕是在所难免的。只要你相信警局,这案子,有你的帮助,就不愁破不了。我们也绝不会怪你不早说。”
女孩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沉默几秒,高光道:“姑娘,留个电话吧,以后有事给你打电话。对了,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愣了一下,低声道:“李雪绛。”
“嗯,很好听的名字。唉,写这儿,雪绛。”
小宋把女孩送走后,急匆匆地跑回高光的办公室,道:“师傅,这个李雪绛,会不会有问题呀?”
高光笑了:“你觉得呢?”
小宋挠挠头:“我觉得有。首先,我看她神情紧张,眼神躲闪,一看就觉得她心里有鬼;第二,她话里的矛盾点,您后来也和原描述对比后发现了问题,说明她在向我们故意隐瞒着什么。唉,对了,那个肖默不是有嫌疑吗,这个小女孩会不会跟他是一伙的啊。”
高光想了一下,随即就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你看,现场痕迹显示为一人作案,现场虽然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我们可以通过场景还原来推断,这些事都是由一个人干的,并无第二个人的参与。”
但说到这里,高光又皱了下眉:“但凡事都不能说得太绝对,也许,是有一个人在指使另一个人作案,也是有可能的。”
小宋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嗯,但还有一个地方说不通,师傅,您注意到了吗?”
“哦?是什么?”高光一下子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
“我们画出来的凶手应该是一个十分谨慎、办事周密的人,但通过李雪绛的描述,我们又感觉他是一个毛毛躁躁,办事不过脑子的人。如果当时他装成没事人一样从李雪绛身边直接走过,天色那么黑,李雪绛又急于回家睡觉,会注意到他手上有血的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他偏偏去主动威胁李雪绛,让她有机会告诉了我们这件事情。所以,综上所述,我觉得,这个威胁李雪绛的人是杀人的执行者,而策划和处理杀人现场的事情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高光仔细听着小宋的分析,当他激动万分地讲完,满怀期待地看向高光时,他只是微微点头。“嗯,你说得有可能,接下去你觉得应该怎么查呢?”高光微笑着看向小宋。
小宋明显有些不服气:“师傅,我说的应该就是事实!”
高光拍拍徒弟的肩膀,叹口气道:“嗯,我也赞同你的观点。可别人会相信吗?最后不还是要靠证据说话!就算肖默跟李雪绛俩人真是凶手,就算就连方志亮和林临也参与其中了,我们也不能去猜!”
小宋张着嘴巴看着高光,皱眉问道:“也就是说,您也想到团伙作案的可能性了?”
高光微微点头,道:“是啊,那个小姑娘刚说完我就想到了。可是,女孩的证词只是单方面人证,也许是假的呢?当然,也可能真的就是这样,那也许是凶手一个人犯案不害怕,一看见人证就害怕暴露,没想好应对措施,就贸然对女孩进行威胁了呢?有太多种可能了。你再去查查监控吧。在垃圾桶周围的所有监控都仔细再查一遍,也许能看见他。”
小宋却依旧不依不饶:“可是,师傅,一个行事周密的人,一定会考虑到有人出现的情况呀,不可能会连这种可能都想不到吧!”
高光皱紧眉头看着他:“宋鑫诚,我说的你还不明白吗?要看铁证!你再怎么猜都没用!”
小宋垂下脑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高光的办公室。
高光望着他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这个孩子,办事干净利落,也很有逻辑头脑,注意观察案件中的小细节。最重要的是,他很正直,有任何不公平,他都不会袖手旁观,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鑫诚就是颗未发光的金子啊,高光乐滋滋地想道。虽然办事经验还不足,但再过个几年,总是会有长进的。到时候,大概都可以评刑侦专家了吧。
哎呀,想远了。高光笑了笑,思绪又被拉回到案件上来。徒弟的分析是正确的,一定是团伙作案。但是,为什么?动机呢?一般团伙作案,都是有共同目标的,通常是因为钱和利益。但现场并未留下“谋财害命”的迹象,钱啊,珠宝啊这类值钱的东西全都还在,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为了钱。至于在金水湖中袋子里的钱财嘛……凭他的脑子稍微一想,就知道是伪造成他或他们杀人是为了钱,从而误导警方的侦查方向。这的确是一个很蠢的方法,令高光一直想不通那个人或那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等……高光突然一跃而起,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民警去肖默家时看见是乱七八糟的,显然是被人翻过了,而其它三个家里并没有被人翻过的痕迹!而肖默又出现在过金水湖,那么,尸体会不会就是他抛的?嗯,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他杀了自己的妻女,再伪装成“谋财害命”的假象,最后把尸体抛进了金水湖中!那也就是说,他模仿作案,却愚蠢到选择自己的妻女了?也不太对劲呀。
高光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手扶着桌子,接着冥思苦想。难道说,肖默只是抛尸人,并不是杀死她们的人?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在这一点上,他也想不明白。好吧,改天再找他问个清楚。实在不行的话,就直接传唤。反正,传唤也不需要证据。但那也是最无奈的办法了,万一凶手不是他,就麻烦了;如果真的就是他,那同样也很麻烦。因为万一他太冷静、太聪明了,知道自己手里没有证据,什么都不说,再传唤他,恐怕就困难了。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去找他一趟,看看能不能套出话来。一个小小的程序员,料他也装不了多久。对,就是这么办。决定好后,又稍稍休息了一下,遂前往肖默家。他如往常一样带了小宋和小李,驱车快速行驶在路上。
“师傅,”小李小心翼翼地问高光道,“肖默会是真凶吗?我觉得,不太像是他。”
开车的小宋不耐烦地道:“李秦峰,去过他们家不就知道了?你着什么急呀?”
高光只是笑了笑,并没说什么。小李是个急性子,这个毛病,迟早要给他改掉。
三人又在车中沉默一会儿之后,小李却又沉不住气了:“鑫诚,你听我说啊!肖默他只是个程序员,李雪绛也只是个公务员,方志亮和林临也都挺普通的,我们要找的凶手应该是一个有高水平文化,且冷静至极的人,他们几个,除了肖默是北大毕业,文化水平还挺高的之外,其余的条件这些人全都不符合啊。上次见到肖默,看他紧张的那样儿,是凶手才怪呢。”
高光耐心地对小李道:“秦峰啊,办案是要讲证据的,这个你在警察学校有学过的吧。你怎么能肯定凶手是一个你想象中的那类人呢?肖默也许是在伪装,且伪装得很好,为什么就没有可能呢?你怎么会知道,他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
小李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得低下头连连说是。
小宋嘿嘿地笑出声来,高光笑道:“鑫诚,你也别笑话人家,你也跟他一样,爱主观判断。你们俩,都得改!”
小宋和小李也笑了,气氛似乎一下子就变得不再压抑。
又开了一会儿,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下车,上楼,按响门铃。很快,就有人的脚步声传来,门被肖默打开了。
“你们怎么又来了?”肖默皱眉望着他们,心中有点儿紧张。
“还有事要问你。怎么,不欢迎我们?”高光幽幽地说道,笑着望向肖默。
肖默忙道:“当然不会了,配合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
高光只是淡淡地笑了下,四人落座。
“小宋你来说,小李负责记录。”高光悄声对两个徒弟道。他想借此机会锻炼一下两个年轻人。
小李手中拿好纸笔,小宋则开始提问:“肖默,请问你为什么会在六月十三号那天出现在金水湖?请务必如实回答。”
肖默皱了皱眉:“问个问题还要记下?审犯人啊!”
高光小声对小李道:“这个不用写下来。”接着,他严肃地对肖默道:“肖默,我们警察如何办案,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你只管如实回答。还有,我们办案绝对合法,不会为了破个案子,就变得丧心病狂,这点你放心好了。”
肖默无语。
“嗯,那我继续问了啊,”小宋看了眼高光,略显紧张地道,“请问你—”
“我真的是去散步去了。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肖默冷冷地道,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小宋有点儿尴尬,但还是轻轻咳嗽几声以作掩饰,接着问道:“肖默,请问你为什么会在我们去走访你的那天家里出现其余几名被害者家属?”
肖默更加不耐烦了:“你们揪着这点儿问题不放干什么呀?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在一起破案!”
高光点了点头,道:“我来问吧。”
小宋有些怨恨地扫了一眼肖默,就低下头去,玩弄起手指。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冷不防地,高光突然问道。
一时间,肖默不禁一愣。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平静地回答道:“记得。”
“记得就好。”高光轻声道,“那你还在害怕什么?放心好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你提供出重大情报,我就当你什么都没干过。”
肖默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觉得这些人是我杀的?”
高光点点头,平静地道:“没错。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怀疑你。”
小宋和小李吃惊地转头看向高光,他冲二人眨了下眼睛。
肖默抿抿嘴,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高光冷笑道:“因为你没有选择。你知道的,你干的事也是犯法的。”
肖默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心中暗想:不会吧,高光这么快就猜到自己抛尸了?会不会他连叶伟,甚至是方志亮和林临都开始有所怀疑了?
但很快,他就果断打消了这个想法。不可能。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去金水湖,叶伟坐在后排,摄像头绝对拍不到他,至于另两个成员嘛,除了那天高光来调查他撞见了他们几个人在一起,没有任何证据指明他们有所来往。既然连他们是什么关系都查不出来,就更别说断定他们和案子有关了。而他们几个人聚个会,又不是什么有指向性的证据。所以,高光只是单纯怀疑他们四人,或甚至只不过是怀疑他一个人罢了。
但他也不能确定高光是不是在试探他,所以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万一高光是在故意诈他,他全招了,那不是下半辈子就全完了吗。所以说,还是不要告诉他了。那天是和一个警察的约定,一个正常人怎么能随便相信警察的话呢?
他只想了几秒钟,就立刻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约定,你在说什么?”
高光皱了皱眉,道:“你要知道,撒谎对你只有坏处。你刚才还说你记得,现在又说你不记得,你当我是个傻子吗?”
肖默顿时一惊:自己太大意了,居然说出了自相矛盾的话。“啊,对不起,有点儿紧张。”肖默匆忙改口道,“我知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高光重新坐正,道:“你不用跟我在这儿装,我知道你和叶伟、方志亮和林临在干什么,也知道你以前偷偷抛过尸。你妻女的尸体是你抛的,而林临妻女的尸体估计是他抛的。我说得对吗?”
肖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承认吗?会不会被立刻逮捕?不承认吗?会不会被怀疑?但他慌张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一切。
““我早就说过了,凶手不可能是你。你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把你和你的同伴们抓起来。我不会的。你只要配合,一切就都好办。”高光提醒他道,目光中透着寒意。
肖默只得咬牙点了点头,看来这个警察,已经忽悠不过去了,为今之计只能跟他合作了。
“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高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轻声对肖默道。
肖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起他的故事。从叶伟告诉他他怀疑自己的妻女被跟踪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李雪绛见他,告诉他她看到凶手了为止。这个故事很长,他一直讲了半个多小时才讲完。期间高光一直耐心听着,极少插嘴,也没有叫徒弟们录音。终于讲完了。肖默心中的石头似乎一下子落了地,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长时间的沉默。高光和两个小徒弟全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肖默。那种眼神,说不上是憎恶,也说不上是敬佩,更多的,是深深的同情和无奈。一个中年人,为了给自己的妻女报仇,下定决心要找到凶手,这又有什么错呢?当然了,肖默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想要杀了凶手,但这已经足矣让三个警察对他产生这样的感觉了。
正沉思间,高光的手机突兀地响了。接完电话,他沉重无比地扫视一圈众人,叹口气,轻声道:“又死人了。”
又是一阵死寂。小宋、小李都低下了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肖默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他又出现了。”
高光微微点了下头,低声道:“是啊,他又杀人了。”
“杀的还是妇女和小女孩吗?”小宋屏住呼吸问道。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大概是这样。”高光回答道,语气十分沉重。
“那我们走吧!”小李小声道,“去现场。”
“好。”高光站起身,对肖默摆摆手,“那我们先告辞了。去办完这件事再来找你。”他又迟疑了一下,走到肖默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肖默轻轻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高光冲他无奈的地苦笑了一下,冲两个徒弟招招手,三人离开了肖默的家,小宋用力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随后就是死一般的静寂。
肖默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高光三人到现场简单查看一番后,所有相关警察就开始麻利地进行现场勘查工作。法医们检查两具女尸,而另外的部门也在各司其职。
正如高光所料,死的是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
女孩叫夏可可,九岁,生前就读于某所小学的三年级八班。她性格开朗,待人友善,从不和别人吵架、动手。这是女孩的爸爸—夏永良在接受警察的询问时告诉他们的。接下去,他们自然会再走访一下女孩的邻居和老师同学,但高光隐隐觉得,能问出点儿什么来的希望不大。
而夏可可的母亲叫吴佟慧,生前就职于某企业单位,是个小领导,平时对丈夫也很好,回家后总会立刻给他做饭。这当然也是夏永良告诉他们的了。至于接下去调查她在单位的表现嘛,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难道查她们的社会关系吗?前四起案子全部以失败告终,这一回,大概率也不会有结果。
高光正苦想着接下去的侦查方向,法医老张突然叫了一声:“唉,老高,你过来看一下!”声音很激动。
高光忙凑到尸体边,紧张地看向两具尸体。“怎么了?”
张法医指了指那具成年女尸,即吴佟惠的尸体,道:“你看啊,这些在吴佟惠尸体上的刀口,很模糊,一看就是胡乱砍的,而小女孩尸体上的刀痕却很整齐。”
“啊?”高光一头雾水地仔细看了看小女孩和女人尸体上的刀口,果真如此。夏可可尸体身上的每一刀都扎得很细致,而吴佟惠尸体上的刀口则显得极不规则。“这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高光喃喃道,皱眉看着两具尸体。
正思考间,负责足迹鉴定的小姑娘急匆匆地跑向他,大声道:“高队,初步判定凶手是匆忙逃走的。他的脚印都只有一半,且跨度很大,明显是跑着走掉的。”
高光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她:“凶手在哪儿留下了足迹?”
“在绿化带后的土地上发现的。”女孩的声音中透着兴奋,“总算提取到凶手的脚印了!”
高光冲她笑了笑:“你回去再对脚印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好。”女孩脚步轻快地离开,另几名勘察人员也和女孩离开了。房间中只剩下高光和张法医。
“那么,凶手—”
高光的话刚说到一半,张法医就替他把话说完:“那么凶手就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令他心烦意乱的事,导致他砍完夏可可,准备砍吴佟惠时开始紧张,从而乱了手脚。”
高光点点头:“但这就让人想不明白了。你看,他在一个房子里,又不会有目击者存在的可能,他为什么会紧张呢?他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两人沉默良久,张法医突然道:“高光,我觉得这座城市不久可能将会陷入黑暗。”
高光一愣,沉重无比地垂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