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邦剩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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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分号

这一次,天佑带着几个水客,押解侨批回潮汕,忙碌了近一个月,才带着回批和物资,返回南洋。

回到马六甲,他又先赶回侨批局,交接相关手续,处理两个月间积累下来的一些账目和事务。直到月上中天,才返回林公馆。

天美眼尖,一下子看见天佑,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哥,你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这一趟,押解侨批回潮汕,离开了两个多月,志源兄、阿柴和天美,你们打理侨批局,辛苦了。”

“一切平安顺利。”志源笑着说,

“哥,你这一趟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往往返来回不过个把月,这次怎么走了两个月?这些天我们还在担心,是不是在国内遇到什么麻烦了.”

“现在的国内形势有了一些变化。一年前新皇帝登基,大赦天下;清廷命各省正式成立咨议局,筹办地方自治;后又发布上谕,宣布预备立宪。各地官府也在观望局势发展,不敢随便欺负百姓,担心一旦变了天,被秋后算账。朝廷对革命党人和革命物资也依旧追查很紧。”“这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当年维新变法,也是颁布诏书,信誓旦旦。结果不过百日,便废除诏令,屠杀同志。现在各地蜂起抗争,朝廷又用这种办法来笼络人心,欺骗民众。”志源生气地说。

“另外,清政府前一些日子仿照欧洲各国颁布了《国籍法》,宣布‘凡是中国人的后裔,无论出生于何地,包括合法出生或超越法律出生的,只要父母亲一方是中国人,这些孩子都算是中国籍人。’这实际上宣布所有的南洋华人都是中国籍人。”

“清政府连生活在自己国土内的民众都保护不了,更何谈保护我们南洋侨胞的权利。所谓‘国籍法’,不过是逞口舌之力罢了。”

“但是,我觉得这至少在形式上,说明清政府还是关注我们这些海外游子的存在。虽然由于种种原因,在现实中无法保护我们;但至少不会把我们完全忘却、抛弃了。海外华侨至少多了一种归属感和认同感,同时,这也说明清政府开始学习一些西方先讲的制度和政策,追赶时代的步伐。”天佑反驳。

“你要知道,保护国民,维护和平,不仅需要美好的理想、善良的愿望,更需要强盛的国力、强大的军队。以满清皇族‘万世一统’的观念,你以为他们能‘追赶时代的步伐’?”

“是的,革命与共和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但我觉得,清政府的一些政策和做法,也是正确、进步的。我们不能因支持革命,而对满清政府一概予以抹杀和否定,这是很多革命者的缺点,这也是不客观的。”

志源耸耸肩,不置可否。

“还有一个事情,当时志源兄说过,为了向国内输送革命经费,希望将南洋和潮汕两地的侨批局暗中作为革命同志联络、交接革命经费和物资的场所。天源批局成立两三个月来,潮汕地区的分号一直悬而未决。这次我回潮汕,特意自己考察了一些地方,替侨批局找了一处办公地点。”

“在哪里?“志源关切地问。

“在汕头西堤码头,那里靠近市中心,人流密集;又靠近码头,交通运输方便。那里有一大片客栈货栈。”

阿柴想了想,“西堤码头,那里靠近各国洋人的使领馆区,又是黑帮活动的地盘,会不会有些危险?”

“我觉得不会。所谓‘水至清则无鱼’,那里人流密集,鱼龙混杂,更容易掩人耳目。”天佑回答。

“西方也有一句谚语,‘隐藏树叶的最佳地方是森林,隐藏水滴的最佳地方是大海。’同样是这个道理。就把侨批局分号定在那里。我明天去洋行提取一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志源一锤定音,“分号的名称定了吗?“

“还没有,大家讨论一下,看看什么名字合适。“

四人过一番讨论,最后决定,侨批局潮汕分号的名称叫“天源信局”,和南洋“天源批局”的名字一脉相承。

“信局的负责人要好好挑选,承担着革命同志和革命经费的中转工作,责任繁重。一旦暴露,被查抄,对革命事业将是巨大的打击和损失。“志源慎重地交代。

“这些天我在潮汕,也一直在物色能担此重任的人。但是原来我认识的水客朋友,都是贫苦百姓,只求安身立命,对革命事业理解得很少。一旦官府严查逼迫,恐怕会泄露风声。至于外地的革命同志,不熟悉侨批业,恐怕难以承担经营管理的责任。”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要找一个既熟悉业务,又忠诚可靠的人帮忙,确实不容易。”志源想了想,“要不就我回潮汕去吧。在国内,更方便为革命事业尽一些力,做一些事。”

“天源批局刚在马六甲开业经营几个月,资金和实力尚不大,加上为乡亲侨胞提供多种便利,也加重了经营的成本。有时候还需要洋行的资金周转支持。如果志源兄远在潮汕,天佑哥又亲自去押送侨批,批局总部就群龙无首了。”

“我回去汕头帮助主持侨批局吧。”阿柴打破沉默,主动请命,“一方面,我几个月来一直在帮忙经营侨批局,各个环节的业务也基本了解;另一方面,在卖身陈府为奴之前,我曾经在码头一带打工,赡养我娘,也跟三流九教的人打过一些交道;再说,在南洋好几年,我也想念家乡,如果能回家乡,为革命事业做一点贡献,也是回报志源大哥这些年的帮忙、照顾。”

志源想了想,点点头,“阿柴兄弟愿意帮忙,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天佑也沉思良久,也点头同意。他转身望着天美,“妹,现在风声已经过去,你也跟着回潮汕,帮助阿柴一臂之力。”

“好的,哥。只是阿柴哥和我都没读过几年书,字识得不多,社会经验更少,更没有独立经营侨批局的经验。能承担起这个重担吗?”

天佑微微一笑,“所谓‘实践出真知’,只要你们用心学,慢慢琢磨,一定能干好。当年爹带着我当渔民,我们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出海捕捞的,不都是边干边学吗?”

“行!我听哥的安排。”天美爽快地答应了。

“另外,还有件事情,”天佑顿了顿,“我想做主,安排你和阿柴成亲。”

天美一愣,脸上顿时一阵红晕,沉默不语。

阿柴虽然心仪已久,但冷不防天佑突然提出,毫无心理准备,也是一时无语。

“爹临终的时候,嘱咐我给你找个好丈夫,好归宿。这次回家,娘也在念叨,她老了,你也快二十岁了,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我仔细观察了几个月,阿柴他头脑灵活,手脚勤快,是个肯吃苦耐劳的人。他不顾自身安危,救你出魔爪,陪你下南洋,说明他是个救危扶困、心地善良的人。哥觉得,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

天美依旧沉默,只是羞涩地点点头。

“你们结婚以后,一起回潮汕去,经营天源信局。你们也把娘从鸥汀乡接到信局来居住。一方面,信局作为天源批局在潮汕的代理联络处,由娘担任经理,掩人耳目,实际上由你们夫妻负责经营。另一方面,信局作为国内革命党人与南洋革命同志联络、交接革命经费的场所,也由你们夫妇负责。还有,娘老了,我又远在南洋,就拜托你们夫妇照顾她老人家了。”

“哈哈!天佑兄弟通盘考虑,公私兼顾。既安排了侨批局的业务,又为革命事业做贡献,还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真是一举三得啊!”志源打了个圆场,“阿柴,你怎么不说话,高兴得昏了头?”

“阿柴,我这个妹妹就交给你了。农村姑娘,不太懂事,以后请你多多关心照顾。”天佑诚恳地说。

“好。好。好。”阿柴喜出望外,一时间结舌,只能重复这一个字。

“好。那我们就近选个好日子,在林公馆为这对有情人举办婚礼。我来给你们当证婚人。”志源也特别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