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杀了他
L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卡片，陈旧的，有一道深刻的折痕，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成碎片。它的正面写了一个地址，反面倒是写些字，仔细看来，也是凌乱、断续的:
对话结束后我站在楼梯上
半首诗的旋律在我脑海中飘荡
不停的解释让我沉浸于疯狂
在你身后敲击楼板的是手杖
……
没有种子的泥土该如何生长？
楼梯上的小鬼它嬉笑如常
没有结局的梦是流水一场
我在黑暗中游走只会让你悲伤
就是在这样一个傍晚，L再一次来到了那个地方。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地方。
他站在昏暗的楼梯上，缓缓向下移动，来到一排排书架中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睡着了，只有我一个人是醒着的。”他自言自语道，又转过身环视四周，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寂静。在厚厚的灰尘下，连它们喘息声都听不见了。
在这个十几米高的大厅里，他竟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书架的间隙里装的满满当当。
“为什么要来这里？
可是，我又能去哪里？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空旷的，死寂的气息。
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快要腐朽的外壳供我寻求那一份庇佑，或者，有一天，我就会被安葬在那里。”
L沿着楼道慢慢的走，他渐渐走到了尽头。在这一刻，他想哭泣，他面对着一个矮矮的木桌子，他看到，积年的灰尘上有一个新鲜的手印。
那是他的手印，他还是那个小男孩时的手印。
“原来你躲在这里，”一个声音响起。
“你是谁？”L猛的转身，他环视四周。
“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他想到，“见不得光？哈哈！是啊，见不得光，不仅如此，还见不得人呢。”
他站在原地不动，观察这四周，“不管你是谁，出来说个话也不错啊。”
没有回答。
“我一定是疯了，怎么还会有人记得这个地方，”L自言自语，但是他的心抽搐着，吞咽着自己的唾液，握紧了那柄黑色的手杖。
“你怕什么呢？”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你太任性了，做了就要承担，躲起来算什么？”
“啊——”L大喊道。
“你究竟藏在了哪里？”L解开了自己上衣的第二颗扣子，用手抓着自己胸前的衬衣，“你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敌人，我，我没有敌人。”
“那么你是希望他消失还是存在呢？”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L的心里一惊，他吃力的喘息着，手杖重重的插进腐朽的地板里。
“可事实是，只要你存在，他就存在。”那个声音继续说着。
“他是谁？”L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你怎么知道他的？你在哪里，你出来……”
“你这是何苦呢，这样为难你自己。”那个声音流露出忧伤的情绪。
“原来是你，啊——是你要这样对我！”一滴眼泪落在L的手背上，“是你带我来到了这里，让我爱他，现在又要让我把他毁灭掉。”
“当初你丢了一个玩具的时候也是这样哭的吗？”毫无意外，那个声音就是C的。
“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L小声嘀咕。
“你可以试试看，如果，你能让他消失。”C的声音变得温柔。
“我能，可是如果他消失了，还会再出现吗？”L抓住机会问C。
“我觉得你根本就不能，而且，”C的声音严肃的起来，“他会伤心的。”
“他，他，他！”L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当我忙碌的时候，当我注视着一个人眼睛的时候，他都会……”
“那可不行，你只是把他藏起来了。”C打断道。
“或许，我能战胜他，我会打败他……”L的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到。
“然后这就是你的一生了？”C的声音冷笑了一下，“你还真是一个战士，可是，我告诉你，你是无法打败他的——只有摧毁，毁了他。”
“可是他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怎么能这样做？”L依旧无法接受C的话。
“孩子，难道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是坏人受到惩罚，好人得到奖励的吗？”C的声音响彻整个图书馆，“即便是吧，世事总有例外，不是吗？”
L没有说话。
“你们相依相存，他还给你带来了很多惊喜。”C的语气中流露出惋惜来。
“可是，他也给了我痛苦和懊悔。”L像是突然被什么回忆击中，双手颤抖起来。
“你想这样继续下去吗？”C的声音变得严厉。
“你告诉我，我一定要改变吗？”L的眼中，似乎看到了一些虚幻的光影，那可能他是过去，或者是未来。
“我说了，你就一定会听吗，你就一定要听吗？”C步步紧逼。
“你到底要做什么！”L停下来，瘫坐在楼梯上，用手抓住栏杆，冰冷的，死尸一样的温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有人想给我们的掌控者一些考验。”C最终还是心软了。
“难道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L流下两行眼泪，“如果我真的杀了他，我会怎么样？我一直都觉得，他是我的一部分，他存在于我的体内，我可能……”
“你说我应该考虑别人的感受，但我要告诉你，当我做出决定的时候，不可能去问每一个人的感受，那我做出的判断，也只能是我想。那些伤心的，生气的，尴尬的，无奈的，都要靠自己去调节。哭闹的最凶的往往不是无辜的，但一定是内心最脆弱的。每个人活的不过是自己内心的一个感觉，你要哭，要笑，要烦恼，谁也管不了。”
突然，电灯被打开了。
随着窗外黑夜的降临，L的内心升起一阵恐惧，他在明亮的灯光下，被门突然关上而带来的声音惊醒。
“我为什么会恐惧？我又不怕什么。”L暗想，“他也会害怕吗？”
“当然，”C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他脸上的皱纹，在灯光下变成了黑色的阴影。
“幽灵还会惧怕幽灵吗？”L看到C走来，扶着栏杆站起来。
“小心些，别摔下去，”C对L说，“只有魔鬼才见过魔鬼。”
“你，你就是那个幽灵，”L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带着渴求对C说，“还有，和你一样的掌控者存在吗？”
“他们都不在了，他们回到他们原来所处的世界去了。”
“只剩下你了？”L有些怀疑的问。
“还有你啊，孩子。”C坦然回答。
”你为什么不走呢？”L又说，“还有，我已经不是那个孩子了。”
“如果我回去，就不能再保持人形，而且，我会有一只猫一样短暂的寿命，然后草草死去。”C陷入了对于他过往的回忆。
“猫的生活难道不好吗？”L怀着对C过去生活的好奇，问C。
“哈，我在那个世界过流浪生活的时候，曾经看到一只无知的猫吞下了鱼刺，它死得很可怜。”C随意的答到。
“猫还会卡住？”L大为震惊。
“估计是没有谁教过它，”C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到，“它不该那样吞进去，而且，就算卡住了，可以用从胃里翻出来的东西，把刺带出来。”
“它不知道要这样做吗？”L看上去很是关心那流浪猫的死活。
“或许它知道，不过，天知道它已经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C掏出一只烟来，点上。
“你，也这样凄惨过吗？”L试探C说。
“没有，我从有记忆起就和它们不一样，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我自己都吓了一跳。”C说，“大概是因为我是那个世界的主角。”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才是L想要知道的问题。
“从一本书里面，它的作者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这本书的写作，于是，我就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所以，你之前不在现实世界里？”L颤栗起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惧。
“你怎么就知道你之前是生活在现实中？”C无奈的笑了，“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被曾经的创造者遗弃了的:你看到的这个图书馆、你走过的每一条街道、你在这个世界里看到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人。当然，还有你看不到的。”
“怎么会这样……”L小声念叨着，“那么H她也是……”
“就是通过H我才得知了这件事情，因为我们碰到了一个闯入者，他是一个作家，为了寻找H，他违反了规则，进入了这个世界。”
“既然已经被他放弃了，他为什么还要闯入？”L抓住这个关键问题。
“因为他耍了一个把戏，不得不说，他办的很巧妙。果然，欲望是无限的推力。”可惜，C又一次没有明言。
“他现在哪里？我有问题要问他。”L说。
“他？”C看向玻璃窗若隐若现的倒影，那就是L和C的身影。“他不在这里了。”
“他是现实世界中的人对吗？”L满怀激动地问。
“是啊。”C目光如炬。
“你的话有漏洞。”L直视着C的目光，毫不退缩。
“可惜，我只能说这么多。剩下的，交给你了。”C要离开了。
“你就这样消失了！”
可惜，L还没有说完，C就已经走了。
于是L在心中说到:“我会想你的。”
之后L独自离开了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