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趁年华
会所的走廊很宽,两边挂着马头的雕塑,天花板顶上画着宗教题材的画,浓浓的“土豪”气。
“好高档啊”,莎莎张望着这里的装修小声感叹道。看到这富丽堂皇的气派景象,莎莎不由得心生自卑,这样的环境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只是默默地走在于珊身后半步。
“嗯”,于珊应着莎莎,但不是赞同。
“308到了,里边请”,服务生引着于珊和莎莎来到包厢前,推开了沉沉的包厢门,吵闹声一下子从门口涌出到走廊。
包厢里明亮地黄灯照出了贵气逼人之势,沙发上坐着一群人,放眼望去都是男性。
一个女人扯着尖锐的嗓门,声音格外突出,像在优雅的印象派油画上刷了一道大红油漆。她喊着:“哎哟,两位美女主播,姗姗来迟呀”。说话的人正是薛洁。
一听到女主播,男士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然后窃窃私语着什么。
薛洁走过来,抚了抚于珊的手臂,又看了看薛洁,问:“终于到了,怎么样,路上有没有堵车?”
于珊摇摇头,“没有堵车”,于珊望着里面的人,问薛洁“这些都是什么人”。
于珊一进门看到这群社会的老油条凑在一窝,莫名有些反感。一个个嘴上带着笑、眼里装满计,只要看到他们的脸就能猜到他们的做派。
薛洁似乎不想解释太多,着急地把两人请进门,“哎呀,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来,进来坐吧”。
沙发上的人,挪着屁股,让出了中间的位子,不知谁说了一句,“来,美女坐中间”。
莎莎一进门看到他们,想起龙哥的大肚腩。大概在城市里捞油水的男人都是一个体格,像一个又一个被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吹气糖人,同样的把肚子吹得鼓鼓的。
薛洁顺着男人说,“那两位美女坐中间吧”。沙发中间早已腾空了位置给她们。薛洁看着其中一个男人开玩笑道,“我都没有这个特权了”。
另一边角落里一个男人喊:“以前你有特权,现在你就是特权”。听到这话,大家都笑起来,除了于珊和莎莎这两个不清楚状况的人,听得是云里雾里,只能看出薛洁和这群人的关系不一般。
于珊坐下后,看了眼莎莎,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作为东道主,把客人带来这种地方,让于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莎莎身旁的力哥挪着屁股往莎莎身边靠。他的大头皮带在大肚子下勒着,系着窄窄的一圈。他用粗糙的嗓子压着声音,轻声细语地对莎莎说:“美女,你想听什么歌”。
莎莎望着力哥,略显疲惫的双眼却像深藏着幽幽流动的春水。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让她有些不自在,她笑着说:“都可以”。笑是她的保护色,这能让她避免招惹到任何人,这是一路走来养成的习惯。
一听这话,力哥好像那刚装满燃料的火箭,猛地站起来:“好,我就唱一首你一定喜欢听的歌”。他走到点歌台,在服务员耳边说着什么,等前奏响起,他笑着走到屏幕前扭动着身体,融入这旋律之中。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于珊,他不像个善茬。她对莎莎说:“他喝多了,不要管他”。
莎莎摇摇头说,“我没事”。这不过是普通的交往罢了,再说了,还有什么没见过呢?
是不是当一个人底线被击破之后,包容度便扩大了呢……
“啊——会否与她这原地相——逢——”歌声如战马的嘶吼,偶尔激动的吼声像利剑刺着耳膜。
他意犹未尽地陶醉于歌词中爱情故事,等到音乐完全结束,屏幕上弹出评分的为歌曲评分的画面——61分,他转过身对着话筒大喊:“掌声在哪里?”
全场发出欢呼与掌声。他回头看着莎莎,莎莎也在笑着鼓掌。
还没等掌声停下来,力哥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指向薛洁,手掌像鱼尾巴一样上下煽动着,对着话筒说:“哎哎哎,小洁还没给我们介绍两位美女呢”。
薛洁一听,哎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连她自己也还没来得及认识莎莎,“不如让两位美女自我介绍一下吧”。
力哥一听,正好!只要美女开口说话,搭话就能顺理成章。“来,两位美女自我介绍一下”。
他看着两人,安排着先后顺序,他想让莎莎压轴登场,便把话筒先伸向于珊。于珊头往后退了些,小小声地说了一句“珊珊”。
力哥把话筒收回嘴边,“好,下面请二号美女自我介绍一下”,又把话筒伸向莎莎,侧着头探着耳朵。
莎莎语速很慢,“叫我莎莎就好”。她脸上的笑如少女般娇羞,力哥看得是目不转睛。
力哥看着莎莎,视线像树藤缠在她身上般难以抽离。“你叫莎莎,我是卖沙的,这么巧!”他看向其他人,“我请莎莎跟我合唱一首,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异口同声,“好!”这下,众人的压力让莎莎想推脱也推脱不掉了。
角落里有两人搂着肩讨论了起来。
“要是卖水泥的是不是要找个妮妮?”
“卖钢筋的还得找个刚刚”
“哈哈哈……你别告诉我你好这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来咱哥俩走一个”两人碰杯喝了起来。
力哥把手伸向莎莎,邀请她站起来一起合唱。她看着他手上亮闪闪的手表,这块表真是为他添了几分魅力!莎莎把手给她,站了起来。
他紧实的肉手圈着莎莎的四指,这感觉对她来说很奇怪。他的虚伪、他的油腻是那么惹人难受,可他身上的珠光宝气,又像能为你许诺未来。莎莎心里的黑天使和白天使在打架。
他挠了挠莎莎的手心,莎莎先是愣了一会,想把手松开时,却被握得更紧了。
于珊看着莎莎的背影,确保莎莎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唉,就不该来,现在莎莎变成了一道菜,不知道莎莎会怎么看自己呢……
坐在于珊边上的胖男人稍年轻一些,三十岁左右,喝得靠在沙发上眼睛咪咪的。莎莎和力哥唱歌后,他见于珊落单,屁股往于珊身旁挪,艰难地打开烟盒,从烟盒里摸索出两只烟,递到于珊面前。他说:“来,美女抽烟”
于珊看向男人,笑着摆摆手:“我不抽烟”。
男人碰了一鼻子灰,觉得自讨没趣,坐的远了些。自己点了一根靠在沙发上吞吐着烟雾,双眼迷离。
力哥把话筒放在桌上,“人美,歌声也美”,他往两个杯子里倒着啤酒,拿了一杯递给莎莎:“来,为我们的歌喝一杯”。
力哥一饮而尽,把空杯子展示给莎莎,“我干了”。这意思,就是让对方也干了。
莎莎分两口喝了下去。力哥满意地盯着莎莎的雪白的脖子,咽酒的喉上下摆动着。
“美女好酒量”,看见力哥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说。只是他还没过瘾,在桌上拿了两支彩色的酒,递一支给莎莎,“我们喝这个”。这个比啤酒度数更高些。
既然刚刚在酒店调起了酒兴,现在倒不如喝个痛快!
于珊看到力哥和莎莎两人一杯接一杯的碰,她知道如果力哥不停,莎莎就会一直喝,她是个说不出拒绝的人。
于珊走到两人旁,“莎莎,你今天胃不舒服还喝这么多,再开心也要休息下吧”,她又看向力哥,“力哥你说是吧”。
“哎哟!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我让人上壶热茶水”,他对包厢里的服务员喊道,“帮上壶茶水!”
大家终于坐下消停了会,包厢里只剩下一个男人静静地唱着苦情歌。
薛洁又拿了一盘果盘到于珊和莎莎的面前,“多吃点水果,有什么想吃的再告诉我哈”。
“小洁,你把那边桌子的小食拿过来”。力哥指着另外一张桌子对薛洁说。
力哥旁边的男人开始找他搭话。
于珊直播了一个下午,又喝了点酒,靠着沙发开始犯困,眼皮子在打架。莎莎也喝得昏呼呼,她走出包厢找卫生间。
薛洁眼见莎莎走出门,也跟了出来,她小跑把莎莎叫住。“莎莎,我是于珊的朋友薛洁,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可以吗”。
莎莎脚下有一些飘,她背靠着墙站着,不想让薛洁发现自己站不稳,“好呀,我扫你吧”。
薛洁看着她,一只手扶着她肩膀说:“今晚要玩得开心,有什么就跟我说啊……需要我陪你去卫生间吗”。
莎莎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没醉”。
倔强的人不喜欢在脆弱的时候接受他人的怜惜,这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习得性抗拒。走廊里一环环的黄壁灯,莎莎踉踉跄跄地,好像走在一个通向回忆的时空隧道里。
见莎莎和薛洁都出了包厢,两位男士蠢蠢欲动,屁股已经坐不住了,却不愿做出头鸟。另外一位先站起来,拿着酒杯去到力哥面前:“力哥,那个我就先走了哈,改天再约啊,我干了”。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么早啊”
“力哥,我们也走了啊”剩下的人都露陆陆续续站起来离去。力哥没有看他们离开的背影,自己点了一根烟。
等莎莎回到包厢时,包厢内的男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力哥,还有另一位还在和包厢服务员聊着天。等莎莎坐下,于珊说:“是时候回去了”。
莎莎脑袋沉沉,她知道听于珊安排就好,糊糊地应了声“好”。
“我们也要走了”于珊对着力哥说完,又看向薛洁。薛洁点点头示意。
刚起身要走,力哥赶紧搂着莎莎的肩一把拉下来,刚站起来的莎莎被一股力压着又坐下了。他说:“不能回去那么快,还早呢!”他语气中燃烧着醉酒后的怒火。他心想,男人不陪我就算了,女人不能不陪我!
莎莎被吓着得有些不知所措,抿着嘴看向于珊,又瞄向薛洁。
薛洁见状,赶紧对力哥说:“力哥,今天也不是周末,年轻人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实话,于珊也被这场面震慑住了,但她看到那条粗壮的手臂在莎莎身上,她对力哥的厌恶更深刻。
于珊轻轻握着他的手腕,把沉沉手臂从莎莎肩上拿下来,一脸无奈温柔地对他说:“对呀力哥,我们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失陪了”。
力哥又把手搭在莎莎肩上,用醉汉耍狠的语气甩着头说:“不上了,一天工资多少,我给你们结”。
莎莎心想,这么有本事?干脆胡乱说一个数字,如果真能拿到钱,那也是一件美差。她说:“一万”。
力哥虽醉,听到数字却很敏感。他的手从肩膀滑到莎莎腰上,小声嘀咕,“镶钻还是镶金边”,说完他从烟盒里抽出烟。
薛洁见状拿起火机弓着腰给他点上,“力哥抽烟”。
于珊趁机把莎莎拉起来,“那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聚”。
“年轻人,先走吧”,薛洁说完又看向力哥,他一只手枕着后脑勺,靠在沙发背上吸着烟,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
下楼的电梯里,两人都倚着电梯。
“莎莎,我没想到今晚会是这样的,请你不要怪我”。
“没事啊,开心就好”。莎莎想拥抱于珊,却没控制住重重地往于珊身上倒,“开心就好”。瘦小的于珊用力地支起莎莎,“一会得买瓶水喝”。
便利店门前,于珊拿了瓶柠檬水给莎莎。莎莎喝了半瓶之后在树根下狂吐。莎莎手支着树根蹲在地上,于珊把莎莎散乱的头发扎起来,又跑进店里买了纸巾。
“好点了吗”,拍着莎莎的背。
莎莎点点头,清醒多了。
“漱漱口吧,咱们回去”。
莎莎站起来,理了理头发,“嗯”。
两人在路边拦了辆黄色的士,刚要上车,莎莎说:“我手机好像落上面了”。
刚刚走得太着急,忘了拿手机,莎莎在包里翻找着,还是没有找到,她有些焦急地对于珊说:“真的不在身上”。
于珊对的士师傅说:“师傅,你先走吧”。
“这俩小姑娘”。师傅一脚油门又开走了。
于珊一边翻着薛洁的电话号码,一边对莎莎说:“别急,在包厢的时候,你手机放哪里?”
莎莎说:“就在沙发上”。
于珊打通了薛洁的电话:“薛洁,有没有在沙发上看到一部手机”。
薛洁从力哥身旁站起来,在沙发上找着:“手机?你等一会…银色的吗?”
听到薛洁说银色手机,莎莎冲着于珊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自己的手机有着落了。于珊看了一眼莎莎:“对,可以帮忙送下来吗,我们就在楼下”。
不一会,薛洁带着莎莎的手机下来了,她说:“我也走了,要不咱们到附近吃点夜宵吧,我买单”。
于珊心想,喝酒多了伤胃,去吃点东西垫垫也好,她说:“这附近好像挺多餐馆”,说完又看向莎莎说,“吃点吧”。这天晚上,于珊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直被人照顾的自己,还可以照顾别人。
莎莎吹了会晚风,意识清醒不少了。只是口红颜色淡了,看起来有些憔悴:“走吧,美食与深夜最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