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播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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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秘密

火车站旁的旅店,15元一天。是破旧民宅,房间像厕所一样又小又潮,塞着一张又窄又短的床,床上的凉席早已被睡出了包浆,四周是黄色,中间是暗橙色。

墙壁上的摇头扇已经不摇头,绿色扇叶已经发黑,吹出来的都是积灰和杂质。

莎莎躺在床上,想起了以前家里养猪的时候,猪圈也是这般阴暗。不过这里好就好在没有满地的粪便。哎,要是能在城市里赚多点钱,回去把房子修一修,指不定有贤惠能干的弟媳妇愿意嫁来。

于珊感叹说:“你真是个好姐姐,你弟有你这个姐姐不知道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我才不会对我弟弟做到这个份上”

莎莎一脸惊讶,于珊没跟自己说过呀,她明明看起来就像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独生女。

在莎莎面前,于珊也毫无顾忌嘀咕道:“我倒希望他不存在呢”。

不过再怎么说,那都是妈妈新生活的象征呀!于珊举起酒瓶,“来,敬新生活”。从于珊嘴里听到“新生活”,莎莎突然觉得未来有很多事请值得期待,一切都充满了力量。

一切过往都翻面了,于珊举起酒杯咕咚咕咚灌了三口,用手指抹了抹嘴角漏出的酒,含糊着说“他们都说我爸死了,其实我知道他还在”。

男人左顾右盼,跨进电话亭里,快速地在数字上点着。

“小兰”

许兰听到熟悉的声音,汪汪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这个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人,两年后终于打回了电话。

“现在还不能回去”。于浩程心里也多么想回家团聚,如果他回去了,收债的人就会找母女俩麻烦,三个人逃命不如一个人逃。“你听好,你把卡号告诉我,如果我有钱,我每个月5号给卡里转钱”。

“我不要钱,我要你回来”,徐兰抑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

“小兰,我不想连累你们。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还没带你享够福,我对不起你……”,于浩程用右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泪红的双眼,“你带着珊珊长大,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珊珊,爸爸对不起你……

“连累什么呀,大不了我们一起重头再来”。许兰抽噎着,语气很坚定。

听筒仍在耳边,于浩程手撑着电话墙,低着头没有回答。他快速挂了电话,扯起衣领擦了擦眼泪,向电话亭周围张望着,低头快步离开了。

许兰呆滞地坐在地上,脸上挂着泪痕。于浩程,你人没死就好。

于珊在房间门外偷听着母亲说话,她这才知道爸爸没死,可是她早已忘了爸爸长什么样子……

父母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对方,可是,如果给出的爱都不是对方需要的,这还是爱吗?

“你最近去哪了”,于珊责备着说,“你不在我都没人连麦聊天了”。

于珊想起有粉丝问莎莎是不是不播了,她凑近了问,“你不会不播了吧”。有个这么阔气的龙哥,没理由不播啊。

莎莎的睫毛微微扇了一下“我……”,她看着于珊,“经历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镜头了。”

于珊一听这语气,估计不是什么小事。诚恳地看着莎莎:“你愿意给我说说么,别一个人闷着事儿”。

停播那天,也就是和妮子逛街逛街那天,莎莎的榜一龙哥刚好到莎莎的城市出差。他给莎莎发消息:莎莎,今晚陪我吃饭。

怎么这么突然!莎莎以直播为由拒绝:不好意思龙哥,晚上要直播,不能去陪你了。

他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直播?我不看直播你直播给谁看,有谁给你刷?莎莎,你不来见我我以后都会对你很失望”。他的声音很厚重,语气里带责备。

莎莎听到龙哥的表态,脑子一片空白。

公会再三强调不能和大哥线下见面,除了不安全,公会更在乎的是,当大哥和主播见面以后,那种“追求感”就变成了“获得感”,便不再想花钱刷礼物。

他又发了一条消息:一句话,来不来。

他语气那种叫人屈服的压迫感,本就不善于拒绝的莎莎,安慰着自己:龙哥已经给我刷了这么多,应该有感恩的心才是!反正,也就吃一餐饭嘛。

最后她仍愿意相信人性的善,决定去见他。

“妮子,一会我换上衬衫,其它的你帮我拿回宿舍好吗”,饮品店内,莎莎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莎莎要换上新买的衬衫,衬衫很宽松,能让她把身体曲线藏起来。

莎莎的决定太突然,怎么说走就走,不知所措的妮子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收拾东西,问了句“你去哪”。

莎莎装着很开心的样子:“我朋友来,他也没提前跟我说,现在叫我过去吃饭呢!”

“朋友?男的女的”,妮子一脸疑惑。

莎莎不希望她误会,“女的,玩的很好的朋友”。

一路上,莎莎心情十分忐忑。

饭店包厢里,莎莎一进门,脸上堆着笑,“龙哥好”。

这个男人剃着短头发,长着浓而杂乱的八字眉,眼袋像被熏过似的发黑,两片嘴唇厚厚地翻着。他盯着莎莎穿的白衬衫,好像透视了一切,陶醉其中。

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对着莎莎说:“莎莎,没想到本人比照片还美呀,来坐这。怎么今天穿这么素”。

莎莎坐下后,龙哥盯着她侧脸,脸上漾着一种奇怪的笑,说:“我只点了这么多,想吃什么你再点”

莎莎没敢看他,只是看着菜,说:“这已经点了很多菜了,不用再点了”。桌上七个菜围摆着,边上立着一瓶遵仁台。莎莎看到白酒,不禁心生凉意,绝对不能醉。

莎莎看着这么多的菜,这一定不是两人份的。她愿意相信还有其他客人,或许在赶来的路上、或许离开去了卫生间。

只要出现一个人,就能打破着围猎的气氛,只要再出现一个人……

“多吃点,别瘦了”,男人的目光从莎莎的脸往下移,“莎莎虽然瘦,该有的地方还是有,是吧”。男人笑着转过头去,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莎莎碗里。

“谢谢龙哥,我自己夹就好了”

龙哥给自己也夹了一块排骨,“哎,莎莎,我听说你们主播拿到手的钱不到百分之五十,是不是真的啊”。

此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莎莎突然觉得他像一座靠山,莎莎不由得要表露自己的委屈:“是的”。

这时候,她没有那么害怕这个人了。他给自己刷了那么多钱,请自己吃饭,还那么关心自己!只不过却难有一个名称去定义这层关系。

“要不以后我直接微信给你转吧,怎么样”。

莎莎忍不住心动,但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拿了钱的代价是什么呢?莎莎说:“还是在直播间刷吧,不然你都不来直播间看我了”。

他说:“都行,看你”。他早已打好了算盘,与莎莎的故事已经走到尾声。

龙哥抬起屁股,把自己的椅子向莎莎挪近,说:“哎呀,我今天要和我的主播好好喝两杯”。说完他把酒杯到得快满了。

莎莎手放在大腿上,十指交叉着:“我以茶代酒可以吗”。

龙哥说:“你这么问我肯定说不行,如果你说龙哥我干了你随意,那我就会给你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莎莎勉强地笑着与他碰杯。谁知,这第一杯开始后,就难以再停下来。

那个男人劝酒的时候和颜悦色,语气里却是不由得商量的意味,“喝完啊”、“莎莎,你这样我可不开心了”、“我知道你不会我失望的”。

莎莎只能一杯接一杯喝着,她目光常常投向门口,希望有人能进来打断这一切,但包厢门自从菜上齐之后就再也没被服务员打开过。

一轮又一轮后,男人终于喝高兴了要打道回府。

“还是我的莎莎好酒量”,男人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此时的莎莎也有些头晕

走出包厢时,他紧紧地搂住莎莎的肩膀,把头靠近莎莎,吐着浓浓的酒气说:“我的莎莎,今晚不许走”。

莎莎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内侧,睁着眼睛,让大脑保持清醒,拒绝他:“太晚了,我得宿舍了”。

在直播间这么长时间交往后,他早就摸清了莎莎是什么样的人。她逆来顺受到就算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仍不抱怨颤颤巍巍站起来等着被你摔第二次。

男人咬着牙根,两只手紧紧捏着莎莎的肩膀,像要把她的肩膀捏碎,莎莎忍着疼。过了一会,又放开手,只是沉沉地拍了拍她的肩:“你想想哥给你刷了多少钱”。

听到这话,莎莎心里竟产生了愧疚。两个月,没见面,刷了二十多万。

进了酒店房间,莎莎立在门边上,右手紧紧地扣着左手手腕,盯着他,希望这么盯着可以让时间过得慢一点。他脱掉鞋子、解开皮带……莎莎眼泪不停地淌着,直到她开始抽噎,小声地说:“龙哥,让我回家吧……”

龙哥走过来,双手在莎莎身上游走,看着眼前的莎莎,他只觉得欲火狂烧:“啊……莎莎,你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曾经莎莎听了劝,做了更高薪的舞蹈主播,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暴露在直播间里,就像一块新鲜带红的肉在原野上。但她相信,直播间就像一个保护这块肉的铁笼子,野兽的獠牙,咬不到它。

毁灭性的破坏往往出现在内部,当莎莎走出直播间,无异于走出了保护她的铁笼。

他把莎莎的衬衫解开,第三课扣子他怎么也解不开,用酒后的蛮劲把衣服撕出声,一颗纽扣滚落到柜子底下。

浴室里,莎莎用毛巾使劲搓着自己的皮肤,脸上的眼泪和水汽融在一起,分不清。

龙哥睡得打鼾,莎莎屈着腿窝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姓甚名谁的男人,他就这样占有了她。

半夜,她才穿上衣服,悄悄地离开,一路上紧抓着胸口的衣服——第三颗纽扣缺失的地方。

万家灯火的夜色不再迷人了,她看向更高的夜空,她仰望着蔑视这一切。她不是完美受害者,但她仍以牺牲者的愤懑责备这个世界,还有自己。

回到宿舍楼下,莎莎瘫坐在楼梯口,她眼神呆滞滴盯着水泥路。

莎莎心想,他给自己刷了这么多钱,这应该恨他吗?不,不该!如果承认这是爱,这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吧!

第二天早,龙哥给莎莎转了账,并留言:今晚再陪我一晚,明天我闲了带你去商场。

直到下午,莎莎收了转账。那一刻,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更难以言喻。

“龙哥,你爱我吗”

“爱呀,我不爱你我就不会陪在你身边了。”这,才让莎莎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于珊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我拿了他的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应该如此堕落!于珊把莎莎的手攥在手心,感受着她指根处的茧,心里五味杂陈,此时说得再多安慰的话都多余。

莎莎举起酒瓶,笑着回应:“趁着年轻嘛”。

“以后好好的,遇到不爽的男人就踹他,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于珊认真地看着她。

玻璃瓶相撞,发出低沉闷厚的叮当声。

有一些花,是被迫绽放的。它们含苞的花瓣被一层层扒开,开得绚烂无比。

房间里的气氛不如一开始那么轻松。

于珊忽然想起,下播的时候薛洁邀请自己今晚去唱歌,着急来找莎莎便忘了这事。她说:“我一个朋友喊我去唱歌,我都忘了这事了”。

她正要发出拒绝的消息,莎莎却说:“去吧,刚好去吼两嗓子开心开心”。莎莎不希望于珊因为自己的事请不开心了。

“你想唱歌吗?”

“嗯”。

“那好,我跟她说一声咱俩过去”。

既然莎莎想去,于珊便回复薛洁:我带个朋友一起过去。

薛洁:你朋友也是主播吗?

这让于珊一头雾水,唱歌跟主播有什么关系。哦!主播唱歌好听!于珊回复:是的,人美歌声甜,不用担心辣耳朵。

“她们那边已经开始咯,我们打扮打扮也美美地出门吧!”于珊说。

“好呀”,莎莎看了于珊穿的碎花长裙,“我也穿裙子吧!不过我只有黑色的”。

莎莎换了一条黑色的露肩连衣裙,裙摆蓬蓬的像个倒过来的莲蓬。

“果然有身材穿衣服就是好看”于珊看着莎莎。

“哎呀!快别说我了!你要不要补妆”莎莎站在浴室门口。

“补一补吧,毕竟和你出去,不能拖你后腿呀”。

“你快住口”

两人站在浴室镜子前,各自忙活着脸上涂涂抹抹。于珊很快就结束了,她看着莎莎往嘴上涂着鲜艳的红,“你这个口红色号还蛮好看的”。

“是吗,我才买不久”,莎莎把口红递给于珊,“你要不要试试”。

于珊没有接,笑着把脸凑了过去,“你帮我涂”。

莎莎旋出口红,认真地给她涂了起来。

夏天的夜风把很多回忆一点一点充实起来。

在的士上,莎莎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往于珊身旁坐近了一些:“你说人生是不是只会像叶子一样一直飘”

“人和人和动物一样,都有生长周期,总会是一个过程、有着起伏,至于你说的一直飘的叶子,那可能是塑料做的假叶子吧”。

“你怎么这么会说,你是学什么的”

“我学的视觉传达”,于珊看着莎莎疑惑的表情,心想着怎么能言简意赅介绍自己的专业,“就是……设计海报的”。

“哇,这么说你还会画画咯”,莎莎一脸崇拜地看着于珊。

“嗯,有机会我给你画一幅画吧”。

“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