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雄心壮志无青天
黄震跟朱飞是老乡,平日里亲如兄弟,生死之交,朱飞被打,他岂能咽下这口气?就算报不了仇,也要表示一下哥们义气。
黄震外号追云剑,也就是说他最擅长剑法,剑法高超。当下,便把背勒的追云剑拔了出来。这把剑乃是斩铁如泥的宝刃,世间罕有。要说这把宝剑是如何落到他手里的,这里还有一段小故事。
黄震原名叫黄小高。十五年前,他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拜在少林俗家弟子苏悔生座下为徒。
苏悔生一生无儿无女,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乔任行,二徒弟就是黄小高。那时,黄小高年少无知,平日不好好习武,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一晃五年,大徒弟乔任行学艺有成,深受师父苏悔生喜爱。而黄小高呢,学艺不成,还落下不少坏名声,师父苏悔生虽没有逐他出师门,但也早就不把他当徒弟看待了。
黄小高看在眼里,感在心里,心有怨气,悔恨当初。心想如果哪天师父退了位,那掌门的宝座指定是大师兄了。大师兄若当上掌门,那师父的那些宝贝准会一股脑地全传给他。
黄小高明知不受师父待见,但还是想分点师父的家当。指望师父主动送上门是绝不可能了,所以他打算盗取。他不露声色地等待着机会,而机会很快就来了。师父苏悔生带着大徒弟乔任行出门游历江湖了。
这天白天,黄小高翻墙跃入师父所住的院落,砸开门,钻进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好东西不少,只看上两件,一件就是追云剑,一件就是一本名为《剑法通录》的书籍。他得到了这两件东西,心里是又喜又怕。他也知道,他这种行径无疑是欺师灭祖,师父和师兄都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就远走他乡,改名换姓。此后苦练剑法,一晃就是六年。出山后,在河北保定一带混江湖。再后来通过朋友介绍被聘请为张家护院武师兼少爷师父,一晃三四年了。他在张府这些年实则混日子,武艺没教授多少,赏钱拿了不少,平日里吃喝玩乐,作威作福。府中大多仆人家丁们对他没什么好感。张文宝虽是他徒弟,但跟他接触的也不多。
黄震一上台,台下那些仆人、家丁们心里就开始了咒骂:你上得好,让这位老师傅也把你打下台,最好打死你,也好出一口我们心中的恶气。
黄震手持追云剑得意忘形,目空一切,心想:我有宝刃追云在手,纵然你武功再高也不是我的对手,定让你身首异处,一命归天。倘若你认得此剑,立刻给爷跪地求饶,爷放你一条狗命。倘若你不认得或者不识趣,那就算你倒霉,该你没命。
老者看着黄震手中的追云剑,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把宝剑本是南侠苏悔生之物,怎么落入这种奸邪小人之手?这把宝剑在这种奸邪小人手中遗祸无穷啊!想到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黄震!”
“你原名是不是叫黄小高。”
“不是。”
“那么这把剑为何在你手里?”
“我花重金购得。”
“从哪里买的?”
“这你管不着!”
当年,苏悔生二徒弟黄小高盗走追云剑,背叛师门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武林。如今,追云剑在黄震手里,怎不让他心生怀疑黄震就是黄小高。
“你是怕了吧?”
老者没说话,抱了一拳,而后拉开架势。此举不言而喻,表明了态度。
“好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看剑——”黄震说着挥剑就砍。剑如一道银虹乍现。
剑还未落下,黄震发现人一闪不见了。好快的身法,犹似鬼魅一般,令他吃惊不小。他想,既然眼前无人,那人必躲在身后,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背后挥了一剑。只有破空声,依旧无人。人去哪儿了?这一问时,头上的汗就下来了,心里开始发殐,心道:“不好我要栽了。”了字音未毕,就觉肩头被一击,如同巨石压顶一般,身子陡然而起,朝擂台下飘去。
“扑通——”
“铛琅——”
人和剑一前一后落了地。
“好——”
……
台下爆发出一阵如潮似浪般的叫好声。
张德顺有点懵,喊道:“黄师傅,你也太让他了,你怎么站着不动让人家打,要那样我也能赢。这次算了,下次可一定要还手。”
“是是——”黄震点头苦笑应道。心说:“张老爷,你真是外行啊!谁傻呀,我若能打着他,我还不打,我是打不着啊!”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此刻,他羞愧万分,无地自容,只想赶快离开。怎奈这一摔,身子一时还动弹不得了。
上来四名家丁把人搀扶走了。张德顺道:“接下来是哪位师傅上台啊?我告诉你们,你们慢慢比,别一下一下就完了。我和几位夫人今日兴致好,你们就多辛苦辛苦。”
张德顺不知内情才这么说,而众武师谁都不想出头说明情况,谁也不敢表示拒绝,都怕惹他不高兴。
这当,小菊扭头对张文宝笑道:“我说的没错吧,人家才有真本事。你以后跟着人家好好学吧。”
经过这两场比试,张文宝已经对这位新师父佩服的无敌投递,恨不得马上拜师。
张德顺见半晌没人上场,心中不悦,心想:平日里本员外对你们不薄啊,偶尔今日用着你们一回,你看看你们耷拉着那个脸,那个不乐意,真是养了一群只进不出的白眼狼。有些事不能惯着你们,本员外的脸面不能不要,所以今日不比也得比,谁敢说不就让他卷铺盖走人。想到这,开口道:“没人上场,我可要点名了。点到谁,如果还是推诿,那是嫌庙小屈尊了,请它另择他处高就吧。”
话逼到这份上,不想上台也不行了,不过呢,谁也不想排前。所以燕山神枪孙奎、五台山神妙剑江陵、泰山开山刀刘子枫三人依旧低头不动。
鲁东山一看,心说,算了,这一阵还是我上吧,越是这样畏畏缩缩,越显得咱们无能,越显得新人鹤立鸡群,越让旁人瞧不起。
这位老者的绝技,鲁东山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佩服,暗叹不如。虽未比试,但他已知结果。这个结果就是:他必败。天下习武之人,武艺哪有一般高,自然有高有低。武艺有高有低,比试就有输有赢。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即使输了也无关紧要。他想到这,往前走一步,道:“员外,今日难得有此雅兴,我等必尽力助兴。鲁某武艺一般,却深受员外及诸位夫人器重,留在府中,感激涕零。鲁某愿意与这位朋友切磋一下武艺,花拳绣腿,只求员外及诸位夫人看着高兴便可。”说完走到台前双腿一曲一弹飞身跃上。
“好——鲁师傅,为人谦虚,却真真有本事。这一手,真是妙啊!”张德顺听了刚才鲁东山那番话心中不悦一扫而尽,心情转为大好,言语为善,不禁脱口而赞。
鲁东山一上台,老者便抱拳问道:“可是鲁师傅?”
“正是。”
“多谢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鲁师傅倘若哪里用得着老朽,老朽万死不辞。”
“前辈言重了。这多亏了少爷和小菊姑娘,你要谢就谢谢他们吧。鲁某做的跟他们相比真是不值一提。好了,不要提这件事了,员外及诸位夫人都在等着呢,咱们开始吧。”
“前辈,还有一事,鲁某虽救过你,但今日比武万不可相让。咱们比武主要是让老爷及诸位夫人开心,莫要太早结束,需多表演一会儿。”
老者含笑道:“咱们比武与之前不同,老朽心中有数,必让皆大欢喜。”
言毕比试开始。有了约定,俩人在台上不紧不慢的各显奇招,各亮绝技,拳来腿往,纵跃腾挪,不分胜败,煞是好看。俩人足足打了三百余回合,直到夕阳落山才停手收功。
台下众人真是大饱眼福。张德顺看得兴浓,恨不得自己都想上台耍两招。余兴未尽,怎奈天已不早,只能来日方长了。
待老朽下台,张德顺问道:“老师傅,如何称呼?”
“老朽张世民,人称张疯子。粗名糟号让员外见笑了。”
“张师傅,您真乃一代奇人。佩服,佩服!文宝拜你为师是拜对了。以后,我就放心了,名师出高徒,文宝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张师傅,对于犬子您只管放开传教,莫因为他是少爷身份就畏手畏脚。”
“员外放心,少爷对老朽有救命大恩,恩重如山,老朽矢志不移,定然将一身本领倾囊而授。”
张德顺唤来张文宝又是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说,让他跟着师傅们刻苦学艺,不得松懈,不得荒废了时光。张文宝也当即表态,定要学有所成,将来有所成就。张德顺见儿子这般决心,感到十分欣慰,潇洒满意离去。
晚间,燕山神枪孙奎、五台山神妙剑江陵、泰山开山刀刘子枫以及追云剑黄震四人来到朱飞的房间。黄震行走不便,被两名心腹手下用担架抬来。
人一齐,朱飞道:“三爷有信来,说这几日就要动手。如今府中来了个张疯子,真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朱飞口中的三爷便是沧县县令邱三,人称邱三爷。邱三听闻张家财宝无数,富可敌国,便心生了贪念。于是,收买了以上五人,结成同伙。
燕山神枪孙奎为人谨慎,当下肃然道:“府中变故当立刻报三爷知晓,以防不测。”
神妙剑江陵摇头笑道:“朱兄弟,孙兄弟,你们太高看那个姓张的了。无需多虑,无需多虑。”
孙奎疑虑道:“倘若逃走了张文宝,贻祸无穷啊!”
江陵叹道:“孙兄弟说得没错,可是,芝麻绿豆点大的事都要问三爷,难免显得咱们太无能。什么事都指望三爷,那三爷要我们何用?”
孙奎道:“不报三爷也可以,不过我们绝不能让姓张的坏了我们的大事。须想个万全之策。”
江陵一拍胸脯道:“此事包在小弟身上,我定让他鞭长莫及,分身乏术。”
刘子枫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江陵笑道:“从明天开始,我们都搬到东园去。少爷自然也要去。少爷去,那个张疯子能不跟来。东园离张府二十多里,府中一旦有变,那个张疯子是一点手都帮不上。至于少爷,我们找个机会宰了就是了。”
黄震疑虑道:“三爷那边已经无忧,我还是担心张疯子在身旁,逃了张文宝。”
江陵想了想计上心头,道:“到了那天,我和朱兄弟、孙兄弟请他吃酒,其间你和刘兄弟找机会宰了他就是了。”
孙奎还是觉得不妥,又道:“到了那天,我们不在府中,三爷肯定怪罪。再者,还需我们内应。”
江陵一听忽急道:“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
孙奎笑道:“江兄弟别急,别急,消消火,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这一票能干成,干漂亮。以我之见还是报三爷。”
江陵叹道:“孙兄弟执意这样做,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孙兄弟看着办。”
孙奎笑道:“江兄弟放心,此事全包在我身上。干完这一票,我请大家到南燕春吃大席。”
文房四宝取来,孙奎当着众人的面写好书信,并让大家一一过目,没有异议,然后江陵找来两名心腹手下,让他们连夜送往县衙。
众人不放心,天虽晚仍未散,他们要等送信人回复。送信人刚走,刘子枫便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上趟茅房。”
等人出了屋,江陵道:“不是兄弟我多心,这节骨眼上容不得出分毫差错,我还是跟着吧。”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朱飞道:“这……也太多虑了。刘兄弟的为人还信不过?这岂不寒了兄弟的心?”
黄震道:“随他。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就觉得他能,别人都傻。都觉得他对,别人都错。没事瞎操心,有事偏不理;没理争三分,有理不饶人。我行我素,唯我独尊。不是老大,胜似老大。”
孙奎道:“都少说两句吧,咱们内部可别闹矛盾。”
过了一会儿,江陵回来了,大惊失色道:“不好了,刘兄弟出府了。怎奈我的轻功不如他,没跟上。”
“子枫出府干什么。”孙奎疑惑道。
“我也纳闷。什么要紧事,不能放在白天办。刚才,我见他似有心事,不放心,才跟在身后。果然有事发生。孙兄弟,你说怎么办?”
“我相信刘兄弟的为人,等他回来问问便知。”
朱飞猜测道:“不会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女人了,去了城里翠花轩。”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见了女人就爬不动了。”孙奎不屑道。
“哼——若不是为了九夫人,我死都不会上这艘贼船。当然,能得到她,我死也值了。姓张的怎么这么命好,有钱还有这么多美人。”朱飞一脸不服气。
“人之命,天注定。”
黄震侧了侧身子,继续道,“这世上有富人就有穷人,有贼人就有官差。有的人生下来就大富大贵,有的人生下来就乞讨为生。有的人一生顺风顺水,有的人一生坎坷不平。有才识的未必能当官,没才识的未必不能位极人臣。好人未必有好报,恶人未必不得福。我注定做不了好人,注定只能靠偷抢过活。我已死心塌地,至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