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人口变动对不同层面和领域的影响与后果

就影响的层面而言，人口变动通过影响人口规模和人口结构，对国家、社区和家庭三个层面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和后果；而就影响的维度而言，人口变动的影响也扩散到了经济、健康和贫困等福利维度。

一 人口变动对国家、社区和家庭层面的影响

在国家层面，人口变动几乎对国家各个方面的发展都有重要的影响（Selvaratnam，1993）。Selvaratnam聚焦于教育、健康服务以及劳动力和就业三个领域来考察人口变动的影响。他认为人口增长和变动对教育发展、民众受教育程度以及教育规划决策都有各种直接和间接的影响。比如，人口增长有效地增加了学龄人口的数量及其对教育资源的需求，提高了教育在国家整体资源中所占的比重，但也增加了政府提高国民教育质量的难度和学龄儿童抚养的负担。同时，人口变动与健康发展交互影响，人口增长使人们对医疗和健康服务设施的需求增加，反过来健康水平的提高有助于人口转变的进一步进行。此外，人口增长在导致劳动力大幅增加的同时也加重了就业压力和提高了失业率（Selvaratnam，1993）。

在社区层面，Costello（1993）对孟加拉国几个村庄的研究表明，人口增长与教育、健康等领域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负相关关系。在人口密度较低的村庄，父母更具备在教育、健康和其他改善生活状况等方面投入的实力。人口密度高的村庄的识字率低于人口密度低的村庄，而人口密度介于高和低之间的村庄的识字率最低；平均受教育年限也显现相同的模式。婴儿死亡率与村庄的人口密度呈正相关。能量的消耗在人口密度低的村庄更高（Costello，1993）。

在家庭层面，人口变动最大的影响是使个体在生命历程的各阶段耗费的时间出现了很大改变（Wachter and Wascher，1984）。而家庭通过调整一系列潜在的人口或经济安排来回应人口变动的影响。在教育方面，社会发展增加了家庭对孩子的人力资源投资，父母只能选择缩小家庭规模来确保孩子获得期望的受教育水平。在就业方面，就业结构、家庭声望和文化偏好都通过与家庭目标的交互影响来决定家庭规模和就业之间的关系。因此，家庭通过调整进入劳动力市场的人数和结构，以及孩子参与劳动的多少和家庭成员的迁移来回应人口变动。而在健康方面的影响主要表现为：生育率下降与健康水平的提高、营养状况的改善以及对老年人福利的影响。在家庭储蓄方面，人口变动对家庭储蓄的影响受生命历程的消费需求、确保维持生活水平的需求和改善生活状况的愿望的影响。家庭储蓄与家庭规模没有一致性的关系；迁移，尤其是短期和女性的迁移更可能通过移民汇款增加家庭储蓄；死亡率的下降有助于增加家庭储蓄和财富积累（Guest，1993）。

这些关于人口变动对国家、社区和家庭层面福利状况影响的研究，基本都侧重于关注人口增长时期人口变动产生的影响，而对于目前人口转变进程中后期出现人口规模下降以及低生育水平下人口变动相对趋稳的影响的研究相对不足，对于人口变动影响力的探究是阶段性的，需要通过新的研究拓展对于人口变动影响力时间范畴的探讨。

二 人口变动对不同福利维度的影响

人口变动不仅在国家、社区和家庭层面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其影响也投射到不同的福利维度。自西方人口转变开始，对人口变动尤其是人口增长及其影响的研究比比皆是。概括起来主要包括人口变动对经济、健康、贫困等福利层面的影响。

关于人口增长与经济发展的关系，Kelley和Schmidt（1996）认为人口增长对经济的短期影响是负向的，而长期影响可能是正向的。人口增长将有利于人均经济增长，特别是在那些贫穷的、人口密度高而且资源基础薄弱的农业国家。国内学者葛小寒、陈凌（2010）通过在Lucas模型基础上构建的人力资本、人口变动和经济增长模型发现，人力资本、贸易开放度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正效应，而人口增长率、外商直接投资（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则具有不确定性。此外，基于我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和快速的人口增长，刘楠（2006）指出，人口众多给我国的就业带来了巨大压力，要想在缓解就业压力的同时达到优化就业结构的目的，国家必须采取相应的积极措施，通过各种手段促进劳动力转移。同时，由于我国特殊的户籍制度，也有学者特别关注了户籍人口变动对经济发展的影响（黄飞，2010）。

Montgomery和Lloyd（1996）关注了人口增长与健康的关系。他们发现高生育率与女性和儿童的健康和存活率呈负相关，姊妹多且父母生育间隔短的孩子享受到的健康资源更少，在其人力资本的发展方面处于劣势。然而这种劣势可以通过经济、人口、文化和政策环境进行调节。推迟一胎生育、减少总生育子女数、拉长生育间隔将有助于提高很多发展中国家母亲和孩子的健康水平（Montgomery and Lloyd，1996）。

此外，Guest（1993）认为，人口变动会影响对人力资源发展投资的机会，以及这些资源被充分利用的可能性。人口变动对人力资源发展的影响，通过社会和家庭的人口结构变动来实现。在社会层面，这种影响一部分通过年龄结构来实现，一部分通过人口的空间分布来实现。在家庭层面，人口变动通过影响家庭规模和结构的变动来影响家庭对其成员人力资源的投资。

在人口增长与食物供给方面，Ruttan（1996）提出在耕地的数量和质量难以增加，以及农业研究和技术难以更新的前提下，农产品可持续增长难以充分满足人口增长导致的食物需求增长。因此，需要更多的物质和设施投入、提高农村人口的教育和健康水平，以及扩大对农业的研究和提升技术水平。人口增长减缓以及提高非农业部门的就业和收入将有利于解决人口问题。

Mason（1996）的研究表明人口增长对住房问题也存在影响：增加了对住房用地、住房和城市设施的需求；需求的增加导致了房价上涨、住房短缺和住房质量下降，这些都损害了人口福利。同时，调节住房需求和城市设施使资源无法集中于更高效的使用领域。国内也有学者注意到了人口变动对房地产市场的影响。随着流动人口规模的日益扩大，我国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从而大大增加了我国城市房地产市场的有效需求总量，而且城市化发展的不同阶段在我国不同的地区和省份之间共存，使我国城市房地产市场出现需求结构多元的现象。同时，伴随着生育率持续下降和老龄化水平的日益上升，我国人口对老龄住宅的需求也将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刘颖春，2006）。

Ahlburg（1996）通过实证研究没有发现人口增长率与贫困比例有显著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口增长对贫困完全没有影响。其间接影响表现为，人口增长可能会增加和传递代际贫困，生活在人口众多的贫穷国家会增加自身致贫的可能性。

关于人口增长与环境的关系，Panayotou（1996）指出，人口增长与环境恶化和资源枯竭之间不存在直接的、简单的关系。人口增长不是环境恶化的根源，但是确实加剧了环境问题。他认为，人口增长对环境的实际影响取决于个人和组织应对人口压力的灵活性，因此降低人口增长的政策将有利于缓解人口对环境的压力。

三 人口变动对人口教育的影响

人口变动在不同的层面对教育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在宏观层面，人口规模和结构的变动对国家的教育发展、规划、政策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在微观层面，人口规模的变动也对个体的教育机会、选择、决策、成本收益和回报产生特定的影响。目前，国内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前一层面，即人口变动在宏观层面对教育的影响；而国外的研究则更关注人口变动在微观层面对个体教育福利的影响。当然，宏观层面与微观层面的影响并不是截然分离的，微观层面个体的教育福利既受到人口规模变动的直接影响，也受到人口规模变动通过其对宏观教育状况的影响传递到微观层面的间接影响。

1.宏观层面：人口变动对国家教育发展、规划和政策的影响

（1）人口变动对教育发展的影响

Kelley（1996）通过关注发展中国家人口增长对国家人力资源发展状况的影响，来考察人口变动对国家教育发展的影响。他研究发现，第三世界国家在面对人口压力的同时也成功地增加了教育机会，而且这一成果并没有建立在教育成本大幅增加的基础上。但是这一成果的取得是建立在以“质量”换“数量”的基础上，意味着在没有大幅增加教育投入的前提下，降低了教育的质量，只是这种置换的影响目前尚不明确。同时，也没有证据表明，对教育的投入影响了对其他更有生产力的物质资本领域的投入。

国内早期对人口变动和人口教育的研究，主要关注人口变动对人口教育一般性的影响，即人口变动对整个教育发展的影响。董辉（1990）着眼于在人口转变的不同阶段，人口变动对教育发展的影响。他研究发现，在人口转变的三个阶段，学龄人口比重及其社会负担是明显不同的。在人口转变的第二阶段，学龄人口比重及其社会负担将超过人口转变的第一阶段。而随着生育率的下降，在人口转变逐步过渡到第三阶段时，学龄人口比重及其社会负担也呈下降和减少趋势。而在人口转变的第三阶段，由于受人口老龄化加剧和学龄人口比重下降的双重影响，社会负担不仅明显小于人口转变的第二阶段，而且可能低于第一阶段。因此，这将有助于缓解国家教育投资的压力，减轻学龄人口对劳动年龄人口造成的负担，十分有利于改善各级学校入学、升学状况及现有教学条件。

然而多年以来，学界对于人口变动和教育发展的关注始终十分有限。石人炳（2003）提到了研究人口变动与教育发展的必要性，他认为人口学关于人口变动对教育发展影响的研究还存在四个方面的不足：一是学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度不足；二是关于生育率降低对教育发展带来的影响的研究较少；三是在考察人口流动对教育的影响时，只关注了如何解决流动人口子女上学难的问题，而没有深入探讨其他相关的问题；四是没有考虑到人口结构变动可能导致不同年龄段人口对教育有不同的需求。因此，石人炳对人口变动对教育的影响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并得出了一些重要结论：人口变动是决定和影响教育发展的重要因素；生育率下降对教育发展的影响不是单向的，既有积极作用也有消极影响；我国义务教育适龄人口在2015年以前将不断减少，国家应当对中小学教育的布局调整进行科学规划（石人炳，2005）。

除全国层面人口变动对教育状况的影响受到关注外，地区性的人口变动对教育的影响也有研究涉及。孙磊（2008）研究了北京市人口变动对各级教育发展的影响；刘家强和罗蓉（2006）通过对四川2005～2020 年学龄人口发展状况的典型分析，明确提出只有树立投资于人的理念、将教育资源的整合与学龄人口的发展有机对接，才能实现教育生态系统的相对稳定和持续优化，促进人力资本的全面提升；王承宽和刘蒙（2007）、杨艳琳（2001）则分别考察了江苏和湖北两省人口变动的状况及其对教育发展的影响。

（2）人口变动对不同教育阶段的影响

除了在总体上研究人口变动对教育发展的影响，也有学者聚焦于人口变动对不同教育阶段的影响。田宝宏（2008）研究了学龄人口变动对基础教育发展的影响，其研究表明这种影响：首先体现在城乡教育资源利用及配置方面；其次是城市大量流动学龄人口没有享受到同样的待遇，在入学方式、接受教育的过程和教育结果的获得方面表现出诸多的不公平现象；最后是学龄人口性别结构的变动也对学校的相关教育教学活动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同时，有大量研究更多地关注人口变动对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影响。陈伟和顾昕（2010）指出，出生率的下降和新生人口的持续减少必然导致我国高等教育适龄人口日益减少，虽然我国高等学校自1999年以来实行了扩招政策，但随着适龄人口的逐渐减少，可能会出现百分之百录取甚至高校生源严重不足的现象，可能引发普通高校的生存危机。张继明和吴智鹏（2009）除关注到了人口变动对高等教育发展的消极影响之外，也关注到了这种消极影响背后潜在的积极效应。他们认为，我国高等教育适龄人口的日益减少，为我国高等教育资源的合理配置和教育结构的调整优化带来了宝贵的机会，充分把握这个难得的契机将有助于我国高等教育转向内涵式发展。而对于人口变动对未来高等教育发展的影响估计，米红、文新兰、周仲高（2003）指出，伴随着我国高等教育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转变，人口因素对高等教育招生规模的影响将越来越显著。如果高等教育招生规模的变化能够始终保持比较平稳的增长速度，那么适龄人口规模的下降将导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的不断提高。预计到2020年前后，高等教育将逐步进入普及化的阶段。此外，也有部分研究注意到了人口老龄化对我国教育行业的影响。王军（2004）的研究表明，老年人口规模的扩大，将对我国的教育需求市场、教师队伍建设和教育形式的多样化等方面产生不同的影响。

（3）人口变动对教育支出和成本的影响

Poterba（1997）的研究表明，人口变动影响政府公共支出的水平和结构。老年人口比重的提高与人均儿童教育支出的显著下降相关。学龄队列规模的变化没有伴随着相应的教育支出的变化，因此，规模较大学龄队列的学生得到的人均教育支出少于规模较小学龄队列的学生。所以在分析出生队列规模如何影响经济福利的时候，应当将出生队列规模对政府转移支付的影响纳入考虑。

Arriaga（1972）探讨了人口变动对国家教育成本方面的影响。他发现生育率下降会降低教育成本；死亡率上升反而会提高教育成本，但也降低了教育投入损失。在发达国家，由于人口转变的完成，生育率和死亡率在未来将对教育成本没有显著影响。而在发展中国家，未来生育率的下降会提高其国民的受教育程度。

（4）预测未来人口变动对教育发展的需求和影响

基于适龄人口规模是教育发展和规划的基础，对未来人口变动趋势的判断和预测是辅助国家合理制定教育政策的重要依据。段成荣等（2000）对21世纪上半叶我国各级学校适龄人口数量变动趋势进行了预测分析，结果表明，总体而言，在不同的人口预测方案下，21 世纪前半期，我国各级教育的适龄人口规模将呈现较大差异。而适龄人口规模的大幅缩减为我国教育事业进一步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机。王金营和石玲（2007）在对北京市未来人口趋势做充分预测的基础上， 采用教育生命表技术估计了北京市未来各级教育毛入学率等指标，并结合人口预测结果预测了未来北京市各级教育的需求，对北京市未来的教育规划提出了有建设性的建议。

2.微观层面：人口变动对个体教育状况和教育行为的影响

与国内大部分研究从宏观层面探讨人口变动对各级教育发展的影响不同，国外的研究大多从更加微观的视角，探讨宏观层面人口变动对个体教育状况、教育行为的影响。

人口变动的结果折射到家庭层面就是家庭规模的变动，而具体到对个体教育产生影响的家庭规模变动的因素，则主要是个体的兄弟姐妹数量。关于兄弟姐妹数量对个体教育的影响的研究非常丰富，Kelley（1996）通过回顾36篇有代表性的相关研究发现，兄弟姐妹数量与个体受教育程度之间的关系没有统计显著性，家庭规模对个体入学决策和受教育年限的总影响是不确定的。

通过梳理人口变动对人口教育的影响的相关研究，笔者发现，目前这些研究大多单独研究人口变动对人口教育整个流程中某个层面的影响。如单独研究人口规模变动对教育决策、教育结果和教育回报的影响，而没有将整个人口教育流程系统地整合起来，关注人口变动对整个教育过程的影响。此外，与国外的相关研究相比，国内对人口变动与教育之间关系的研究，大多集中在人口变动对宏观层面上国民整体的教育状况和国家层面的教育发展的影响，而没有聚焦到微观的个体层面，关注人口变动对个体或是家庭教育福利的影响。

以上的文献回顾也让我们注意到人口变动的影响是多方面、多维度的，所以我们的研究不可能涵盖相关的所有领域，应当更加聚焦和有针对性。因此，我们选择健康、教育、经济和收入以及婚姻作为重点来关注人口变动对人口福利的影响，以期通过研究维度的聚焦来更好地探讨人口变动的社会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