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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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这个冬天干旱少雪,还格外寒冷!饥饿和寒冷象一把无情的双刃剑,时刻威胁着贫苦百姓的生命。饥寒交迫饿殍多,万户千家炊烟绝!是这个冬天的真实写照。尽管,孙许氏和她后婆婆史氏,强迫孙文泽把前后门都上了锁,隔绝了宅院和街上的联系,但尹秀娟还是听到不少有关村里的悲惨事件:某某和某某家去卖孩子了,谁家的婆婆冻死了,谁家的闺女上吊了,还有这家那家的去逃荒了。每每听到这些,尹秀娟就不由得去厨房看看炕洞里的存粮;她每天、每顿饭都算计着,尽量能维持着熬过年去。有时,听到有邻家的孩子饿得直哭,她便有心送点粮食过去,可是大门紧锁,三弟孙文泽掖着钥匙,像这种事他是坚决不开门的;有时,乞讨者敲大门的一茬接一茬,她也只能望锁兴叹,然后摇着头无奈的离开。其实,大娘和大嫂为了保住六妹孙文娴配阴婚换来的那点口粮,这么锁起大门拒乞讨者于门外,实属被逼无奈!她没有任何理由埋怨她们。

常常有冻手、冻脚、冻耳朵的,少有冻腮帮子的;而冻疮一年冻便年年冻,好像那地方留了种似的到季节就发芽!孙士信右腮帮子的冻疮,这个冬天也是格外的严重,两指长的裂口血淋淋的,没有好法子治,只能从被子里撕点棉球烧了,把棉球灰抹到裂口上,堵住脓血的流淌,这是尹秀娟琢磨出来的办法。夜已深,又起了风,月光如霜,撒在窗纸上,白白的有些冰冷的感觉。为了抱团取暖,抵御酷寒,尹秀娟把自己的睡床加宽一板页,孙士勋和二弟孙士仁在里边通腿睡一个被窝,她和小儿子孙士信睡一个被窝在外面。这又是一个难眠之夜。尹秀娟想起士仁和士勋在那本仿本上画的杠和记的数,丈夫孙文源已经正五年零两个月渺无音讯了!这样寒冷的天,这样寒冷的夜,他能吃上碗饱饭、喝上碗热水吗?他能睡个床铺、盖床棉被吗?她牵挂他的冷暖,更牵挂他的平安!这样险恶的世道,这样凶残的鬼子,他在打鬼子的战场,枪炮无眼,血肉之躯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危险!她极力的回避那些担惊受怕的遐想,而是默默的为他祝福、为他祈祷:出征何问桑梓地,硝烟处处皆沙场!但愿他勇敢机智护金身,刀枪不入保平安!

尹秀娟失眠睡不着。其实,孙士勋和孙士仁也都没睡着。而孙士信腮帮子上的冻疮让被角划了一下,疼得他“嗷嗷”地哭起来。士勋和士仁都坐起来,尹秀娟点起灯,接着把士信揽到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腮帮子,说:“士信,刚疼是吧?”士信看着娘的眼睛点点头,接着小声说:“娘,我饿。”她顿时便泪水涟涟,冻疮疼和肚子饿,正是当娘的眼前最犯难无奈的事。士仁跳下床倒了一碗温开水端给士信说:“来,士信,喝了水就不饿了。”士信一气喝完,给娘擦着眼泪说:“娘,士信饱了,睡觉!”大哥士勋吆喝道:“士信,过来到哥哥的被窝里来,哥哥用手给你护着冻疮。”他娘赶忙说:“士勋,你拣了一天的柴火,很累了,快睡觉吧!娘给士信护着就是。”士仁接着娘的话说:“哥哥,咱俩快睡觉吧,明日我也跟着你拣柴火去。”他娘吹熄了灯,说:“都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不饿了。”其实,这会儿已是五更时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靠着孙首礼扔进来的那半袋子棒槌子粒和孙文娴配阴婚刘家给的一点杂粮,每天一顿清水煮干菜、树叶再加一点点半粮半糠粉面的饭食,宅院里老少十几口人,总算熬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过了年,早春的天气依然冷颤逼人。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多少人家饿死炕头无法安葬,多少人家踏上漫漫逃荒路……村里已是十屋九空,一些残破空房成了狐鼬、野狼的巢穴。三百年古槐也是聊无生机,按着季节该当发芽吐翠了,可它依旧枝条黑枯,被干冷的春风摇晃着发出“嗖嗖”的哀嚎!宅院里已经断粮好些天了,大人孩子每天靠着喝水、嚼些糠菜、树叶、秸秆芯充饥。老太爷心急如焚!土地都荒芜着,角角落落哪里还有生出粮食的地方?!他想只有撕破老脸向亲戚家求助了。他把所有的亲戚在脑海里滤了一遍:三个闺女先后早逝,多年就少有走动,各家也早已败落;四个孙女的婆家,刘尧村文绣家曾遭鬼子汉奸抢劫,也是艰难度日,文欣随军人丈夫漂泊居无定所,也就平南峪文悦家和董阁楼文锦家有些盼头,不过这两家都是婆婆当家,当儿媳的没有任何话语权,能否借给也难说,只能厚着脸皮试试吧。面对古槐人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还能做什么呢?一张老脸又算得了什么?!他主意打定,这天一早就不言不语的溜出后门踉跄着向董阁楼奔去。原野赤地荒芜,凡是能填进肚子充饥不药人的绿色,全挖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乱草蓬蒿野藤无顾无及的疯长,张扬着春天的气息。老太爷冲下北沟底,而上坡却费了劲,他几乎是爬两步歇一歇,歇了好几次才爬上坡顶。十里不到的路,他走了近两个时辰,到达董阁楼已是晌午饭时。在家里喝水嚼树叶少活动一天一天的都能熬过去,可是这会儿十里地走下来,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便踉跄着一腚坐到门前右首石狮的底座上。他喘了几口粗气,看着那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有气无力的喊道:“文锦、文锦啊!文锦,在家里吗?看门的有人吗?……”

老太爷喊了一阵子,那两扇黑漆大门仍然纹丝没动,就像两位冷酷的把门将军拒他于门外。他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几乎是爬到了两扇大门前。他扶住门下的挡板,用尽所有的气力拍了拍门。总算,有人开了门。一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老头俯下身,边拉起他边说道:“老哥,饿坏了是吧?来,先到门房里,我正好刚剩下半块窝头,先吃了再说吧。”那老头扶他到凳子上坐下,拿来窝头还倒了一碗水放桌子。他先喝了几口水,而后拿起半块窝头看了又看,实在有些舍不得吃。他想:自己饿的都没气力了,再不吃点回都回不去了,还怎么背粮食回去?家里可是还有十几口人在挨饿呢!于是,他拿起窝头慢慢地咬起来,眼泪在他那纵横的皱纹里滚落着。那老头着急地说:“老哥,两口就吞下去,吃了快走,可别让东家看着,那样我就丢饭碗了!”他停住咀嚼,说道:“大兄弟,我是这家人家的亲戚,这家里的二少奶奶孙文锦是我二孙女,还请大兄弟麻烦跑一趟去通报一声。”“啊噢!是这样,那我去说一声。”说完,那老头接着向里去了。

不大一会儿,孙文锦急急地过来,后面跟着她胖婆婆。孙文锦还没开口,倒是她婆婆嚷嚷道:“哎哟!亲家叔哎,大老远的跑了来,还没吃饭吧?文锦,先到厨房里拿份饭给你爷爷吃了再说。”孙文锦一听,这可真大年五更头一回,婆婆这么仗义大方。她就过去扶爷爷,没想到她婆婆急呼呼的说:“叫你去厨房拿饭,怎么不去啊?”孙文锦支支吾吾地想说让爷爷到饭堂去吃,还没出口,她婆婆又急忙说:“你爷爷就别移驾了,还是拿来在这里吃方便。”孙文锦明白婆婆的意思,无奈的扭头向里边走去。老太爷这会儿才插上话:“唉!铁蛋他嫲嫲,真不好意思,老朽这回来麻烦你啦,家里十几口人,好几天掲不开锅了,这不过来想……”“哎哟!亲家叔啊,真是一家不知一家啊!这家里也是锅底朝天啦,这家里也是二三十口人啊,我还正愁着上哪里去借呢!”说着,居然拿起大襟上的手绢擦起泪来。老太爷自幼饱读诗书,尊崇孔孟,一辈子大仁大义、乐善好施、济贫救困,受人尊敬,也是极有自尊要脸面之人!这次迫于无奈拉下老脸来讨碗饭活命,万没想到金口刚开便被打脸,他没说二话,拿起那半块窝头填进嘴里,就甩门而去。孙文锦提着饭过来,见爷爷气冲冲地出了大门,就明白了什么事。她加快了脚步,喊了两声“爷爷!”就要追出去,而她婆婆挡住她说:“你爷爷就来串个门,也没什么事,走了就走了吧。”说着,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提盒,拿出里面的两个窝头塞给她说:“给你爷爷拿去吧!”

老太爷听到二孙女孙文锦的喊声,放慢了脚步,他压了压胸中的火气,稳了稳情绪后停下脚步,回头微笑着等二孙女过来。孙文锦看着爷爷挂在脸上的微笑,她的心里就像针扎一般!她强忍住眼泪,走到爷爷的身旁,把那俩窝头塞给爷爷,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见身后的大门已关,便从怀里又掏出两个窝头、两块银元,直接放进爷爷的口袋里。老太爷脸上的微笑退去,顿时泪水涟涟、泣不成声!爷孙二人,泪眼相对,交流着无奈?交流着怨恨?

老太爷回到家里,正撞见尹秀娟在埋怨孙文泽。她近乎于哭着说:“三弟,你看着爷爷出门,你也不问他去哪儿,这都快一天了,没吃没喝……”她刚说到这里,忽听到爷爷的声腔道:“爷爷今日才吃了顿饱饭,你们看还带回来的窝窝头。”尹秀娟和孙文泽看着爷爷眉飞色舞的,但那深邃的目光却掩饰不住心底的哀怨和忧伤!老太爷用衣襟兜住那四个窝头说:“来,秀娟你拿一个,文泽拿两个有你大嫂的一个,爷爷自个留一个。”尹秀娟豁然明白爷爷这一天的去向了,那一定是去董阁楼借粮没借到,耐于面子,爷爷强作欢颜,打掉牙往肚里咽!她不能驳了爷爷的分窝头的兴致,便伸手拿起一个转身跑回自个的屋去。老太爷看着三孙子孙文泽也拿着两个走了后,他就回到自个的屋里,关起门来便躺倒在床上,他感觉太累了,想静静地歇歇后,再进行自己的打算。

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各家只能各自打主意了,再聚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能是死路一条。后院里孙文泽跟他后娘领着孙文龙、孙文香,先一步踏上了逃荒之路;接着,孙许氏领着孙士星、孙士良、孙士真、孙士勤,先投靠到自个的亲戚家寻找出路;前院里,尹秀娟这家子没有走,老太爷在家里总得有人照顾。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想些法子,终能熬过一个一个的生死关口。那天,十二岁的孙士勋被他舅尹文韬领去五肼,在鹊儿岭稍南的山上找了个石灰窑炉工的差事。他年龄虽小,但个头象十五六岁的样子。反正就是向炉里续柴火,保证炉火不灭就成;没有工钱,每天只管一碗稀薄的糊煮、两个煎饼或是俩烀饼子的饭食,隔三差五的出窑灰时,因为灭了炉火,还放一天假回家。于是,他就把每天节省下来的一个半个的煎饼或烀饼子,积攒着一起带回家。从此,两个弟弟士仁和士信就盼着哥哥回家的日子。

尹秀娟翻箱倒柜,把十三年前出嫁时的陪送嫁妆全都翻了出来,她挑选出那些还值些钱的床单、被面、毯子什么的,单独叠好放起来。她出嫁那年头,正是家境鼎盛时期,尹家几乎倾其所能为她置办嫁妆陪送过来,尤其是细软就装了几个大箱。这些年家境每况愈下,娘家、婆家、邻舍百家有需用的、嫁娶的,搁不住送些出去,而所剩的还有不少。尹秀娟想:肚子挨饿是天大的事,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细软与其说闲置着还占空占地方,倒不如到集上换成吃的,先填饱肚子保命要紧!于是,她就打听着每天的集日,留二儿子士仁在家里看家照顾爷爷,自己领着小儿子士信去赶四集。妖魔横行,世道混乱,集市也早没了往年的繁荣,萧条的集市没她想象的那样简单,想换什么就换什么。她拿着一个床单在集上转悠半天,哪里有粮食可换?最多换一包蚕屎,两捧软枣、柿屑子等,还有干酸枣、杏核什么的,偶尔碰上豆饼、豆腐渣那是最好的。反正只要能入口充饥的换上,不落空回来就解决了两三天的饭食,尽管吃不饱,只要饿不死让生命得以延续,总有盼到好日子的时候!文源、文菊、翠玉,还有死去的二叔和文清大哥,撇家舍业,抛头颅、洒热血,为之奋斗的不正是要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她心存这个坚定的信念,自己能做的就是无论多么艰难困苦,坚持活下去带大孩子,就一定能看到好日子的到来!

自从那天去董阁楼借粮,不仅没借到,还被打脸碰了一鼻子灰,老太爷回来后,表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内心里羞愤难当,深切体会到世态之炎凉、人情似纸薄!那天在回来的路上,他就拿定主意,就算是活活饿死,也绝不再去任何亲戚家借粮。那一晚上,他碾转床铺,反复琢磨的一件事,就是全家老少面临饥饿而死的关键时刻,他再也不能苟活着给晚辈增添无谓的负担!其实,这种想法早就困扰着他,只是眼前越来越严酷的现实,令他必须尽快作出决断!于是,从那晚开始,他就按照自己的打算行动起来。

宅院里一片寂静。逃难出去的那两家是怎样的情况还不清楚,可留在家里的尹秀娟和三个孩子、还有老太爷,每天靠着孙士勋三五天回家捎来的几个煎饼或烀饼子,再就是尹秀娟赶集换来的一点食物,聊以充饥度日。老太爷自那天回屋里就再没出来过。尹秀娟总以为爷爷出了趟远门受了些劳累,又加没办成事心情沮丧,便对爷爷闷在屋里不出门就没在意,而她又赶四集整日忙里忙外的,每天便嘱咐士仁给老爷爷送些吃喝。十天半月的过去了。这天晚上士仁和他娘说:“娘,前些天老爷爷在屋里还来回走走、坐着写写字,怎么这三四天了,自个剪了头发、刮了胡子,穿着棉袍子躺在床上……”尹秀娟正给士信右腮的冻疮抹药,听了士仁的话只“嗯”了一声。虽然,已是春暖时节,士信右腮上的冻疮化浓迟迟不结疤,求膏药老六给拿了些药抹着才开始见好。士信很坚强,任娘怎么抹,他都没喊疼。抹完药,又让士仁领着士信睡下,尹秀娟这才又想起刚才士仁的话,她便点起保险灯提着向后走去。虽然,天已很晚,但她忙于赶集,有些天没顾上爷爷了,这会儿必须过来看看爷爷。她进了三院的门,见爷爷住的北屋黑着窗,她便犹豫起来。爷爷也许睡熟了,不便再惊扰他,还是明早再过来吧。她这么想着,便悄悄的转身退回来。

次日一早起床,尹秀娟感觉很饿,她就倒了碗水一气喝进肚里,然后她把昨日换来的两块巴掌大的豆饼,砍碎了一块收进碗里,又倒了碗水,放进提盒提着向三院走来。到了爷爷的屋前,她推开紧闭的房门,进屋后向东厢里看去,爷爷并没起床,还在仰躺着熟睡。她放下提盒,向里边走边叫了声“爷爷!”可爷爷并没反应,她直到了床前又喊了两声,爷爷还是一动不动,她顿感大事不好,便伸手拭了拭爷爷的鼻息后,才确定爷爷已经撒手人寰,弃世而去!她当即跪下,哽咽着给爷爷磕了三个头后,站起来,找了一张桑皮纸盖住爷爷的遗容。

老太爷走得很安祥。他自己剪了剪头发,还刮了刮胡子净了面,穿起棉袍意为寿衣,一切都准备妥当似的。尹秀娟没有气力嚎啕大哭,只能哀伤地抽泣!她有心给爷爷上三柱香、发些纸钱,可翻遍了角角落落,只找到些半截香头和几张桑皮纸,她便按着一些说道象征性地点起香、发了纸钱。大娘、三弟和大嫂两家子都各顾各地逃荒求生去了,爷爷的后事,只有她这家子孤儿寡母的来担当料理。她回到前院里吩咐士仁去鹊儿岭石灰窑找到哥哥,然后要他和哥哥一起去五肼把舅舅尹文韬叫来。她安顿好士信接着到了大街上,街面上空荡荡的,各家各户也都关门闭户。她知道村里好多男人携妻带子,纷纷踏上逃荒路,但孙厚和六猛子可能还在家里,她便向他们两家走去。

只请来了六猛子。尹秀娟泪眼汪汪的抽嗒着说:“六猛叔,这可咋办?找不到几个壮劳力。”六猛子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说:“二侄媳妇,甭犯难为,叔去找孙廷全,要他张罗人来给你家大叔发丧!这也正是他立功赎罪的好机会。”尹秀娟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不解地问:“六猛叔,冠子不来捣乱就算烧了高香,他还能来帮忙?”六猛子说:“二侄媳妇,甭但心!冠子的事容我有空时再慢慢跟你说,这霎赶紧料理好你家大叔的后事要紧。”说完,六猛子出去,不多时就找来了冠子、三斗子等人。果然,冠子雀斑脸上满是惭愧的表情,与尹秀娟说话都躲躲闪闪、唯唯诺诺地样子,出出进进、跑前跑后的,张罗起来还算卖力。面对这艰难困苦、饥寒交迫的日子,一切繁缛礼节都省略去,以最最简陋的方式,把孙老太爷丘在林地里,等以后有了好日子、子孙们到齐之后再入土安葬。。

清理老太爷的遗物时,在他床旁的橱柜里,找出了十多天来给他送的饭食,有三两块煎饼、几点烀饼子,还有些杂食。依此来看,老太爷十来天里一顿饭没吃、粒米未进,自个把自个活活的饿死了。老太爷的枕下还掖着半张发黄的宣纸,并有两块银元包在里面,宣纸上面写道:“正告后辈子孙:老夫现年七十有六,身体向来健壮无恙,今自残寻死,实因世道所逼!纵有土地百亩,仓囤却空无粒米,虽有家产万贯,照样忍饥受寒!老夫年迈之人,已无造福子孙之力,而苟活一日,便多废一日之食,愧争子孙一顿餐饭。与其朽废苟活,倒不如弃世自求心安!只有枯枝败叶脱落,才有新枝绿叶抽发。我古槐人家定如三百年古槐,世代生机蓬勃!另,文锦送两块银元,不可用于老夫后事,文清、文源家各一块,用于孩子们之身。”看完爷爷的遗书,尹秀娟又是一阵悲从心生,抽噎着哭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