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卷主编的话

廖梅

一

本卷收录了16位上海棒约翰餐厅智障员工的家庭访谈。

上海棒约翰是一家对智障人士十分友好、勇于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2007年上海世界夏季特奥会召开后，上海棒约翰餐厅开始招聘智障员工。2012年以来，上海棒约翰和冰雪皇后一起，成为国际特奥会东亚区的联合赞助商，已在23座城市举办了43场融合足球赛和滚球赛。由于与企业沟通良好，我们选择了棒约翰智障员工作为就业卷的访谈对象，得到了企业的全力支持与帮助。

在本卷访谈的开始点，2016年6月，上海棒约翰餐厅共有87位残障员工，其中智障员工80余位，听障等其他障碍员工数位。

最初，我们希望公司帮助招募口述家庭，但效果不佳。公司遂决定召开全体智障员工家长会，由我们自己介绍项目，招募自愿参加的家庭。

因家长休息时间各不相同，在2016年6月至8月两个月间，共分批召开了四次家长会，41位家长出席家长会。20位家长当场对口述史项目表示支持。其中，1位家长会后与家人商讨，退出项目。1位完成初访后，退出项目。1位是听障人士，因残障类别不同，由我方抱憾取消访谈。最终，共有17个家庭接受访谈，其中1个家庭曾参与特奥活动，故挪至“特奥运动卷”，本卷收录了16个家庭的访谈。

从征集过程来看，基本是50%的智障员工家庭自愿参加了家长会，参加家长会的50%家庭自愿参加口述史项目。17个家庭，完全是在自然状态下征集而得，并非编者的挑选结果，我们对这些家庭的支持表示感谢。

没有参加口述史项目的家庭，原因大致可归纳如下：有些是单身母亲，忙于打工，无暇访谈；有些年老体病，不堪回首痛苦往事；有些注重保护个人隐私；有些觉得此事与我无关；还有些认为口述史将残疾人当作实验小白鼠，拒绝参与。

二

口述史的目的是真实、全面地反映现实状况。现实中既有阳光，亦有霜雨。口述不仅要励志，也应该呈现问题，这是促进社会进步的最好方式。

上海棒约翰表示，企业已经踏出雇用残障员工的第一步，在取得经验的同时也遭遇挑战。棒约翰愿意踏出第二步：和社会分享经验和挑战。正如互联网企业目前无法历数大数据的未来价值，棒约翰目前也不清楚这些经验能起何种作用。但是，分享出来，一定能给企业、机构、专家学者和相关人士带来启发。

对企业来说，雇用智障员工，有助于企业文化的建设，树立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增强企业的凝聚力和社会责任感。还有不少顾客为表示对智障人士的支持，特地前来餐厅用餐。

另一方面，招募智障员工，也给企业带来了挑战。第一，增加了企业的管理成本。企业需要定期向父母通报员工情况，特别是在员工刚入职时，为避免员工表述不清造成误解，要模仿学校的家校联系册，采用家企联系册和家长保持沟通；如果员工情绪不稳，企业须承担突发事件波及顾客和其他员工的风险。第二，或多或少影响了服务质量。比如，智障员工在厨房定岗工作，用餐高峰不能支援外场，顾客无法理解，在点评网上留下投诉：“厨房里晃啊晃一堆人，就没有一个出来招呼客人！”第三，社会信息化水平的整体提高，即智慧数字社会的建设，在企业和残障员工之间引发了新的冲突。比如，大部分企业已经以银行短信或内网查询等方式代替了纸质工资条，但智障员工及其年迈的父母不熟悉新的方式，因此会对企业产生不信任感。

对于智障人士来说，有了正式工作，不仅融入了社会，参与正常的社会生活，还有五险一金，未来得到保障。但是，智障员工及其家长仍有一些愿望无法达成。比如，公司实行同工同酬，不少智障员工因劳动能力逊于普通员工，收入低于普通员工；有些智障员工身体较弱，和普通员工一起工作8小时，深感吃力；有些智障员工动作较慢，不适应快餐行业。如果有更多企业雇用智障员工，让智障人士根据自身特点，找到适应的工作，那么其个人发展道路，必将丰富多彩。

棒约翰及其智障员工面对的困境，相信是各家招募智障人士的企业和员工都会遇到的普遍问题。有些困境，仅凭企业或智障员工单方面之力难以突破，需要政府和社会共同发力才能解决。比如，雇用残疾人士的企业迫切需要社工在心理疏解和人际沟通上的专业支持，而目前国内社工主要以社区居委会或福利企业为工作平台，希望政府和社会能够尽快拓宽社工的服务领域。还有一些难题，也许要等到文明和经济发展到下一阶段才有新的答案。比如，同工同酬，相对于把智障人士当作廉价劳力，意味着社会文明的进步。但是，让身体和智力都略输一筹的智障人士，和正常人使用同样的评判标准，是否是适合智障人士的平等呢？

本卷访谈员是来自复旦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特教系的本科生与研究生，最小的大二学生只有19岁，大部分同学20岁出头。虽然涉世不深，也比访谈对象年轻，但同学们经过准备都很好地完成了访谈和文本整理工作。大家在访谈中各有感悟和收获，口述史另一项重要功能——教育，也由此得以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