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中实现自我
——Z先生口述(1)
Z，男，1982年出生。独生子女。智力障碍四级。毕业于上海市某聋哑辅读学校。现就职于上海市棒约翰餐厅。
口述者：Z先生
访谈者、撰稿者：黄湘蒙
访谈时间：2016年9月25日、2016年10月16日
访谈地点：工作餐厅
口齿不清未在意，错失治疗好时机
问：今天的聊天主要就是了解一下你平常的生活，按照时间先后，从你小时候聊起来，你记得什么就回答什么，不记得也没关系，不用太紧张。
Z：哦好，从小时候啊。
问：对。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Z：1982年。
问：你是上海本地人吗？
Z：不是，我是江苏人。
问：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Z：上海啊，我是七岁来上海的。
问：七岁，跟着爸爸妈妈一起过来的？
Z：对。
问：爸妈过来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吗？
Z：我爸我妈在上海工作，因为我小时候没人带，送回老家让我爷爷奶奶带我。
问：哦，都是爷爷奶奶带的。
Z：对，带到我七岁，正好来上海读书了呀。
问：幼儿园在江苏上的吗？
Z：幼儿园在浦西，在我们闵行区。
问：闵行区，那是来了上海以后上的幼儿园吗？
Z：对。
问：那也是七岁以后的事。
Z：对，七岁以后的事。
问：幼儿园上到什么时候呢？
Z：这个忘记了。
问：几岁进的小学还记得吗？
Z：好像是八岁左右吧。(2)
问：童年和爷爷奶奶在一起，在老家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故事？比较有意思的、难过的都可以。
Z：我爷爷奶奶在上海也带过我，带得蛮好的。因为我爷爷在上海待不惯，回去老家了。
问：哦，这样。那爸爸妈妈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Z：我妈以前做保洁的，我爸在浦西闵行区做机器包装的业务员。
问：哦，爸爸是业务员……（此处访谈者尚未说完，Z非常积极地配合回答）
Z：妈妈做保洁的。
问：幼儿园的事情还有印象吗？
Z：没印象了，老早没有印象了。
问：小学呢？
Z：小学也没什么印象了。
问：是什么时候查出来智力方面可能有一点缺陷呢？
Z：这个啊，这个好像是我十岁，也不知道是四岁、五岁，七岁？十岁的时候。以前我是好好的，就是我口齿不清楚，别的都很好的，也很好说话的。
问：哦，别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有点口齿不清楚。
Z：对，都挺好的。
问：十岁的时候注意到这个问题，是吗？
Z：对，已经来不及了，我爸爸妈妈也大意，后来也来不及了。
问：口齿不清，后来去医院查过原因吗？
Z：没有了。
问：爸妈带你做过口齿不清的治疗吗？
Z：没有。看病带我去看，因为我生病难过了，带我去看病。
问：看病就是普通的生病吗？
Z：普通的，咳嗽、感冒什么的。
问：爸妈为什么没有带你去治疗呢？
Z：因为晚了，已经很晚了。
问：有没有去医院确认一下，还有治好的希望？还是父母自己认为来不及了？
Z：确认过，来不及了。
问：哦，确认了，医生告诉你们来不及？
Z：对，医生说来不及了。
问：那最后有没有做一个鉴定，确认是智力方面的缺陷？
Z：这个有，是我上初中还是高中，学校里鉴定了，给了残疾证。
问：具体是初中还是高中，还记得吗？
Z：不记得了，这个好久了。
问：发现口齿不清、确定了有一些问题的时候，爸妈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情绪上大的波动？
Z：没有吧，因为这个查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问：爸爸妈妈有没有表现出来有点难过？
Z：没有没有。
问：你的情况有告诉过家里的亲戚吗？
Z：我们家里亲戚都在老家，就有事去，没事不会去的。
问：在上海只有你和你爸妈吗？
Z：对。爷爷奶奶也都在老家，没过来。
辅校生活很开心，功课活动皆上手
问：上学的时候你是自己去学校还是父母接送？
Z：七八岁我爸我妈送，到十一岁我自己去了。
问：平常学习爸妈会管你吗？比如检查你的作业？
Z：不检查，这个不要检查的。
问：小学你上了多久还记得吗？是六年吗？
Z：九年，因为我们是辅读学校，1991年到2003年，02年还是03年，我也忘了，不记得了，反正总共是九年(3)。
问：直接读的辅读学校吗？
Z：对，陆家嘴辅读学校，正常学校我没有去过。
问：直接去的专门让特殊孩子读书的辅读学校？
Z：对对。
问：刚刚你说十岁的时候才注意到口齿有问题对吧，那为什么八岁左右读小学就直接给你报的辅读学校，而不是正常小学呀？
Z：不是，我以前在正常学校读书读过，转过去的。
问：哦，是后来转过去的。
Z：对，转过去的，辅读学校。
问：那你在普通的小学读了多久？
Z：读了两三年，然后我不行，把我转到辅读学校了。
问：哦哦，也就是说普通的小学不是完全没上过，读了两三年，然后发现自己表达能力上有问题，在这样的小学跟不上，才转到辅读学校的，对吧？
Z：对对。
问：在普通小学的那两三年，有觉得功课困难、跟不上的情况吗？
Z：没有，就是口齿不清。
问：那时候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吗？
Z：就是小朋友们一起玩的呀，这个印象蛮好的。
问：在辅读学校的九年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Z：有，有的同学就一起出去玩，在外面玩这样。
问：现在和他们还保持联系吗？
Z：不联系了，上班以后就不联系了。
问：辅读学校主要教什么课程？
Z：什么课都有，语文、数学、体育，还有烹饪啊，什么课都有，一到五上课，还有美术啊。
问：和普通小学比，多出来哪些课程呢？像是你刚刚说的烹饪，还有别的这样的课吗？
Z：对，烹饪，我已经学了烹饪课，我有个烹饪证书，学校里专门教的做菜。
问：还有烹饪证书啊，那学得蛮好的呀。
Z（听到夸奖，略为不好意思）：可能已经早忘了，家里简单的菜会做，其他估计早忘了。
问：除了烹饪课还有别的比较特别的课程吗？
Z：好像没有了，就烹饪课。
问：学校平常会组织什么活动吗？比如带你们去表演什么的？
Z：这个没有。我们开过运动会，我参加很多项目。
问：你最喜欢的课程是什么？
Z：就是数学和体育，这个我都喜欢，都好的。语文就不行。
问：运动会的时候很积极？
Z：对啊。在劳动课，我们还有劳动课，也很积极，还有活动课也积极。不过都早忘了，学校已经没有去过了。
问：组织你们去春游、秋游过吗？
Z：这个有，春游啊、秋游都有。
问：都去过哪些地方？
Z：什么锦江乐园去过三次，还有什么上海西郊公园去过好几次，还有哪个啊，去了就忘了。我们同学有时候自己出去玩。
问：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老师？
Z：老师多了去了，两个老师，一个是我们班主任，还有一个美术老师。数学老师印象中也蛮好的。
问：班主任教什么的？
Z：教语文。我们还有一个数学老师，还有一个音乐老师，也是我们很好的老师。
问：为什么喜欢他们？
Z：因为人很好，讲课也很好。
问：学生时代的成绩怎么样？
Z：成绩嘛，就是九十分以下，八十几分左右。
问：那和同学的相处怎么样？还比较融洽吗？
Z：我们就是吵吵闹闹的嘛，也还比较好，都跟我差不多。
问：哦，同学都和你差不多，也比较好相处。
Z：对对。
问：老师对你们严格吗？
Z：老师也不太管我们，我们好好学习就行。
自强勤奋不赋闲，主动出击觅工作
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工作的？
Z：工作啊，在这里工作还是在哪里？
问：你的第一份工作。
Z：我工作好像是04年，哎，不是，2001年在厂里做。
问：也是快餐店吗？
Z：不是不是，棒约翰我是06年才开始做的。我在厂里做过，家乐福也做过，易初莲花也做过。
问：厂里是做什么？
Z：厂里是做矿泉水，叫斯伯克林(4)，就送水。第一个厂的地址我已经忘了，搬家了不记得了。
问：第一份工作就是送水，是吗？
Z：对，送水送了三年，后来这个厂搬家了，我住在浦东，不方便去，就不去了。
问：那后面的工作呢？做了多久？
Z：在家乐福做了两年，易初莲花做了一年。
问：在超市的时候主要干什么？
Z：就理货员。
问：两家超市都是吗？
Z：对，两个超市都是理货员。
问：辅读学校有没有教你们专业的职业技能？
Z：没有，这个没有，自己找的。
问：那就是从辅读学校一毕业直接工作了，也没有读职业学校？
Z：对。
问：中间有不工作在家待着的时候吗？
Z：没有，不想空着，在家里闲着也没意思，我不喜欢。
问：是自己看的招聘启事去找工作的吗？
Z：第一份工作是残联帮我介绍的，后面这两个超市是我自己找的。
问：超市的工作是怎么自己找的？
Z：我自己去职业介绍所，然后找到了去面试的。
问：哦，自己到职业介绍所，看到超市在那里招人，然后自己去超市面试的？
Z：对呀。
问：后来到棒约翰也是自己找的吗？
Z：是我自己找的。
问：自己找是通过什么途径找的？
Z：没有没有，我自己找，到东某路棒约翰自己找的。到店里面试，然后上班，自己找的。(5)
问：你自己直接去的店里吗？
Z：对，去店里。
问：然后问人家招不招人吗？
Z：对。
问：你就在浦东这一家快餐店做过吗？
Z：不是不是，先在东某路店做了两年，然后是华某路，一直做到2015年关掉了，就来这边了。调过来的。
问：你比较喜欢哪个工作？
Z：棒约翰吧，其实都还可以。
问：都还可以哦。你在棒约翰主要做什么工作？几家店的工作一样吗？
Z：一模一样，也是水吧、外送，什么都做。
问：水吧是做什么的呀？
Z：就是那里（给访谈者指了一下），做饮料的。
问：这样啊，那你会在后厨做小吃吗？
Z：做过。有时候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也会去帮忙做小吃。
问：看来很多岗位都做过，哪里缺人手的时候就会去哪里帮忙，对吧？
Z：对对。
问：刚来快餐店的时候会有职业培训吗？
Z：对，在第一家店，教过怎么做小吃，还有水吧也教过，外送就不用，我会。
问：你觉得培训内容难吗？学起来快吗？
Z：不怎么难，还挺快的。
问：你找工作是自己主动找的，不是爸妈催着你找的？
Z：不是，我爸我妈觉得我工作就行，我自己不想在家待着，很无聊。
问：那你从小性格是什么样的，偏内向还是偏外向？
Z：我就是很活泼啊。
问：从小就一直很活泼吗？还是长大后开始工作了这样的？
Z：这个是没办法，工作逼出来的这样。
问：就是说性格还是有改变的？
Z：对，工作了，很开放。
问：哦，工作以后性格变得更开朗了。
Z：开朗，开开心心工作，很开朗，说说笑笑，同事嘛就忙起来一起忙，不忙嘛我们开开玩笑。
问：在学校为什么没有这么开朗？
Z：学校里老师管着我嘛。
问：那和同事关系蛮好的？
Z：蛮好的，有时候也会因为工作吵架。
问：工作上会因为什么事情吵？
Z：就是做错了事，稍微吵一吵，不会吵很厉害。
问：有没有过换别的职业的想法？
Z：没有，不想，这个都做了六七年，对这个棒约翰没感情是假的，有感情的。
向往爱情心腼腆，牵线鲜有意中人
问：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啊？
Z：谈了，就都不合适，太高了。
问：是你太高了还是她太高了？
Z：我太高了。
问：哦，不合适，谁替你介绍的？
Z：我妈妈，老家也介绍过，阿姨也介绍过。但是我太高了。
问：哦，人太高了。你自己对找女朋友有什么想法？
Z：没有什么想法。
问：想不想找女朋友呢？
Z：想，当然想。但是没有合适的。
问：就现在还没有找到？
Z：没有找到。
问：有没有谈过呢？
Z：谈了，谈了几个，不过最后都分手了，都是她不工作，我养她。
问：谈了几个，也是别人介绍的？
Z：对，别人介绍的。因为我没有……我是个很活泼的，可是我妈说我是很内向的，不会说话。
问：哦，妈妈说你很内向。很内向的话谈朋友也说不出什么话，女孩子就跟你分手了。
Z：有可能。
问：那给你介绍的都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Z：什么样的都有。
问：正常的小姑娘也有的，后来不合适就分手了？
Z：对。
问：爸爸妈妈对你的感情问题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Z：没有想法。
问（笑）：没有想法。
Z：想也没有用，我爸我妈说先在这里好好上班，开开心心地工作。
问：你工作挺好的喔？
Z：你刚刚来的时候我正好送外卖，我刚刚送完回来。
问：你送外卖，路不会认错？
Z：嗯？
问：你都认识路吗？
Z：认识路，那怎么会不认识呢！开个单子，都有地址，很简单的，不会搞错路，路都很熟很熟。
问：送去了和客户怎么交流呢？
Z：这个很简单啊，就这个外卖单子，有手机号。我说，喂，我是棒约翰的外送员，在一楼，下来吧。或者就是按门铃，说你好。顾客就会说话的嘛，然后说，小姐，我是棒约翰外送员，请你开门。
问：哦，这样就好了。
Z：对，很简单的事情。
问：你送到的时候外卖还是热乎乎的吗？
Z：对，都是热的，热乎的，很好吃的。
问：还会把这一点告诉顾客？
Z：对，会跟他们说，女士、先生、小姐，这是你们的外卖，趁热吃比较好吃，祝您用餐愉快。
问：你要是干得好，总归能找到女朋友的。你的同学、朋友里有没有找到的，有没有结婚的？
Z：已经不跟同学他们来往了，都不来往了。为什么呢？有的人不上班，来找我玩，我就不想跟他们玩。
问：同学是哪里的同学？
Z：就是小学同学。
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Z：没有，就一个人。
问：你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Z：我爱好多了去了，喜欢看足球，看报纸，体育方面都喜欢。看世界杯、美洲杯，都喜欢看。还有什么奥运会、残奥会，我都看的。
问：残奥会你也看了？
Z：看了。
问：那你在学校里参加过特奥运动吗？
Z：没有参加过。
问：你工作做得好，兴趣爱好又广泛，肯定能找到的。
Z（叹气）：哎，这就是很现实啊。
(1)Z父表示自己很忙，上班之外还要照顾九十高龄的老父，无暇接受访谈。父亲认为Z沟通能力良好，可独立接受访谈。故Z访谈个案只有Z本人、同事访谈和工作观察。因Z和D在同一餐厅工作，故两人同事访谈和工作观察合在一起，置于D访谈之后。
(2)关于入学年龄，Z记不清楚，前后回答略有出入，综合起来大致可以判断七岁左右读了一年幼儿园，八岁左右上小学。
(3)根据Z前后回答，辅读学校读九年是没有变过的说法，故此处Z或是将具体年份记错，或者包括了最初在普通小学就读的两三年。
(4)饮用水品牌。
(5)此处Z可能把“通过什么途径”误解成“依靠别人的关系”，故而一直强调工作是自己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