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民族史记(1-9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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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泱泱恢宏的汉民族,以其伟岸的身躯、悠久的历史、多样的文化、高度的认同屹立在世界的东方。1938年邹韬奋在《萍踪忆语·弁言》中说:“世界上有三个泱泱大国:一个是美国,一个是苏联,一个是中国。”[1]而世界上的泱泱大族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汉民族。

从人数、历史、环境上看,如果把民族比喻成海洋,那么,有的民族是“海”,有的民族则是“洋”,汉民族无疑是一个“洋”,是一个“民族洋”。

在国际人类学的族群视野中,有“族群岛”的存在,即著名人类学家巴斯所说:“我们被引导去设想每一个群体都是在相对隔绝的情况下发展的文化和社会形式,主要与当地的生态因素相对应,并通过借助发明和有选择的借用来完成的历史适应。这个历史已经创造了一个多民族的世界,每一个民族拥有自己的文化并组成一个社会,这个社会可以十分合理地分离出来,作为一个孤岛而被加以描述。”[2]我在《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中将巴斯所说的“孤岛”称为“族群岛”[3]。而如果说族群岛都是一些小社会,它们一般处于比其更大的异族群之中,成为当地的少数群体。[4]那么,汉民族就是一个人数浩大的族群,它有庞大的社会,正如世人所言:有海水的地方就有汉民族,有太阳的地方就有汉民族。因此,与“族群岛”相应,汉民族又是一个“族群海”。所谓“族群海”,就是一个人口数量巨大、历史悠久、文化丰富多样,又具有高度凝聚力的族群。从这个概念来考量,称汉民族为“族群海”是言不过实,当之无愧的。

我们以九卷本五百多万字的篇幅,来呈现汉民族的历史,想向人们传递什么信息?是炫耀还是反思?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说:“我们仅仅知道一门唯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历史可以从两方面来考察,可以把它划分为自然史和人类史。”[5]那么我们研究和撰写《汉民族史记》的目的是什么呢?其意义和价值又是什么呢?

一般来说,历史价值是指对历史发展所产生的积极影响或者是事物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意义。中国学术界素有重视中国历史研究的传统,“二十五史”的史学传统,用信史记录中国国家起源、形成和发展的经历和底细之功已为世人所知晓。近现代以来,在现代史学理论观照下,著述蜂起,著名的有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郭沫若的《中国史稿》、翦伯赞的《中国史纲要》、白寿彝的《中国通史》等。对于中国历史研究的意义和价值,也如历史学家王毓铨为《中国通史》的完成所写的贺诗云:“积一代之智慧,备百世之长编。”其他有关中国历史的专门史、断代史则已成洋洋大观,举不胜举了。

然而,中国学术界对汉民族研究的关注,与对中国历史研究的重视相比,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近百年来,在现代民族理论的引进和影响下,面对“中国人西来说”,尤其是面对西方列强的侵略,中华民族意识被激醒,中国学术界方对汉民族研究开始关注,才有了梁启超的《中国历史上民族之研究》,以及王桐龄的《中国民族史》上册、吕思勉的《中国民族史》、林惠祥的《中国民族史》、吕振羽的《中国民族简史》等一批有关民族研究的专门史。而关于汉民族研究,到21世纪则仅有吴主惠的《汉民族的研究》、徐杰舜的《汉民族历史和文化新探》《汉民族发展史》《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汉民族风俗史纲》《汉族风俗史》(五卷本)、李龙海的《汉民族形成之研究》等。

尽管如此,汉民族研究的坚冰已经打破,汉民族研究的道路已经打通。在21世纪前十年的世界风云中,汉民族研究最重要、最根本的意义和价值在于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和振兴提供历史的经验。司马迁曾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把历史作为今人明事晓理的捷径。事实上,历史对一个民族的真正价值在于:它能作为一种无形的纽带,把某个国家,某个民族的人们联系起来,以维系社会的认同感;它还可以凝聚和塑造某个民族或族群的人文性格;它还会告诉如何研究和反思历史上人为灾难发生的过程和原因,以确保其不再重演。正如吕思勉所说:历史是“前车之鉴”,以为“不知来,视诸往”;历史是“据事直书”,使人知所“歆惧”[6]。所以,当今世界,很多历史远不如中国悠久的国家,都在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地保存、挖掘、维护它们的历史。而汉民族是最早拥有史书的民族,这不仅体现了汉民族很早就觉悟到历史对于人类的重要性,也反映了汉民族善于反省,善于总结,这也是汉民族一直非常重视历史的传承和延续的原因。所有这一切,对于中华民族的复兴和振兴来说,都是无价之宝。所以,费孝通早在1989年出版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就明确指出:“汉族的形成是中华民族形成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在多元一体的格局中产生了一个凝聚的核心。”[7]他在晚年总结自己的学术感悟时,更是语重心长地提出“要重视和加强对汉民族的人类学研究”[8]

有人不禁会问,在中华民族的复兴和振兴之时,研究和撰写《汉民族史记》是希望向人们传达什么样的信息?传达什么样的价值观?

第一,汉民族上下五千多年起源、形成和发展连绵不断的历史,向人们传达了汉民族历尽艰辛的苦难历程,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这对中华民族的复兴和振兴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

第二,汉民族从多元走向一体的历史过程,向人们传达了汉民族是历史上多民族“混血”融合而形成的历史事实,汉民族是中华民族从多元走向一体漫长历史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的阶段性成果。这对中华民族的认同以及认同的过程无疑是一个示范样本。

第三,汉民族是一个“安土重迁”的移动民族,几千年来,它经历了一个又一个大移民时代,从黄河走向长江北岸,又过长江进入江南大地,再从江南大地走向海边,最后走向海洋,走向世界各地,向人们传达了汉民族在波浪式的大移民中,不仅开发了中国,也开发了世界的轨迹。这对华人为什么会走向世界做了有意义而又有说服力的探讨。

第四,汉民族几千年延绵沉淀下来的文化,不仅丰富多彩,且独树一帜,自成体系,是世界文化的宝库,向人们传达了汉民族软实力的能量。这在当今世界力量的博弈中无疑是中国力量的一种良性显示。

第五,汉民族几千年凝练而成的人文性格,向人们传达了汉民族复兴的巨大潜力。这对中华民族的振兴无疑是重要的榜样。

凡此种种,我想应该是汉民族及全球华人都会认同的一种感悟、一种反思、一种表达。所以,本书敬献给全球华人。

笔者积五十余年汉民族研究之力,有幸成为汉民族史的建构者,才可能有《汉民族史记》之大成。九卷本的《汉民族史记》,是笔者从1962年开始进入汉民族研究,1979年底开始撰写《汉民族发展史》,1985年出版《汉民族历史和文化新探》,1992年出版《汉民族发展史》;1996年建立广西民族学院(现为广西民族大学)汉民族研究中心,与学术团队的陈华文教授(浙江师范大学)、陈顺宣先生(浙江师范大学)、万建中教授(北京师范大学)、鲁刚教授(云南民族大学)、彭清深先生(西北民族大学)、柏贵喜教授(中南民族大学)、韦东超教授(中南民族大学)、高有鹏教授(上海交通大学)、赵忠文教授(辽宁师范大学)、孟宪刚教授(辽宁省税务专科学校)、周耀明副研究员(广西民族大学)、徐桂兰副研究馆员(广西民族大学)等学者,在《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汉族民间风俗丛书》《汉民族风俗史纲》《汉族风俗史》(五卷本)等著作的基础上,由徐杰舜、杨军(南宁师范大学),徐桂兰、刘冰清(三峡大学),罗树杰(广西大学),罗彩娟(广西民族大学),石甜(上海交通大学、比利时鲁汶大学),韦小鹏(南京大学),丁苏安(泰国东方大学)组成新的学术团队,在浙江恒友机电公司、桂林金钟山旅游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吕志辉先生的大力支持下,通力合作,吸收了二十多年有关汉民族研究的学术成果后完成的。

如何呈现泱泱汉民族的历史?是按近代以来在“西学东渐”中,中国史学界所形成的通史范式来呈现?还是按太史公司马迁所开创的汉民族史学传统结构模式来呈现?我们反复斟酌、反复实践、反复比较,在历时近五年的研究和撰写过程中,越来越感到近代通史范式的刻板性、束缚性和浅薄性,越来越体会到传统结构模式的生动性、开放性和深刻性。

实际情况是,编撰国家史、近代通史范式是大有作为的,其使中国史著作蜂起而蔚为大观,成就了一批中国史专家。但近代通史范式弊端也不少,其往往以历代王朝为坐标,刻板地把历史按朝代分为政治、经济、文化三大块,一般重政治轻文化,往往写成了朝代更迭史,束缚了历史学家的手脚和思想,从而使历史浅薄地蜕变成了帝王将相史。作为“反叛”,近十几、二十年来专门史纷纷崛起,这不能说不是一个重要原因。反思民族史的研究,由于“解放以来,中国民族史的研究受中国通史研究方法论的影响甚深。在各种版本的中国通史中,一般都列专章、专节叙述某朝代的民族及民族关系。因此,除有一部分学者认为中国通史已包括了中国民族史,没有必要再赘述,而忽视或轻视中国民族史的研究外,更重要的是无视民族自身发展的规律,把民族史的内容套在中国通史历史王朝的框架中,使民族史成了中国通史的附庸”[9]。故少有学者用这种方法编撰民族史能有所成就。

而传统结构模式没有历代王朝框架的束缚,众所周知,《史记》所开创的本纪、年表、书、世家、列传的专题结构,就具有开放性的特点,从而使历史的编撰灵活机动,收放自如,不仅可使历史生动起来,更可使历史的叙述深刻起来。所以我于1989年在《中国民族史新编》的《自序》中就提出:“中国民族史的编写必须突破历史王朝的框架,按民族自身发展的规律去编写。”[10]

为此,我们这次编撰《汉民族史记》,正是按照民族自身发展的规律,继承汉民族的史学传统,运用传统结构模式,将汉民族史的呈现分为发展史、族群史、文化史、风俗史和海外移民史五个专题。九卷本《汉民族史记》的卷目如下:

1.历史卷(上)

2.历史卷(下)

3.族群卷(上)

4.族群卷(下)

5.文化卷(上)

6.文化卷(下)

7.风俗卷(上)

8.风俗卷(下)

9.海外移民卷

汉民族历经五千余年已成为世界的“族群海”,在世界历史上也已留下了长长的、深深的脚印。历史已无数次地证明:没有哪个民族或族群能够超越历史,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将一个民族或族群的历史足迹擦去。汉民族的历史已经写成而不可改变,但历史并没有结束,汉民族将在跌宕起伏中继续前进。

那么,汉民族将走向何方呢?

深深的海洋,泱泱的汉民族,继续书写自己的历史时,与中国各民族一起,在从多元走向一体的历史长河中,将走向中华民族的高度认同和伟大复兴!

徐杰舜
2013年9月15日
于南宁怡璟湾初稿
2013年9月19日
于武昌江南家园二稿
2016年6月18日
于武昌江南家园三稿
2016年11月22日
于武汉金银潭四稿
2017年2月9日
于南宁怡璟湾五稿
2019年4月1日
于武汉金银潭定稿

[1] 邹韬奋:《萍踪忆语·弁言》,生活书店1938年版。

[2] [挪威]弗里德里克·巴斯:《族群与边界》,高崇译,载《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1期。

[3] 徐杰舜主编:《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50页。

[4] 黄家信:《“族群岛”的形成及特征》,《广西民族研究》2000年第2期。

[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6页。

[6] 吕思勉:《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 本国史》第一编第一章“历史的定义和价值”,商务印书馆1944年版。歆惧:指对刘歆,孙歆,司马歆……名歆的历史人物害怕了。

[7] 费孝通等:《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版,第8页。

[8] 1998年7月给《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一书的题词。见徐杰舜主编《雪球——汉民族的人类学分析》插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9] 徐杰舜:《中国民族史新编》,广西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4页。

[10] 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