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案迷雾2:猫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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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陈一霖刚迈进《杏花枝头》的片场,迎面便被一波水雾喷了个正着,他新买的白衬衣未能幸免,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没事吧?”

一个中年男人跑过来,怀里抱了个特制的水龙头。看着水管朝向自己,陈一霖跳去旁边避开了。

男人及时关上了阀门。

“这是刚才用的道具,出了点小问题,抱歉哈。”

他的道歉毫无诚意,上下打量陈一霖。

陈一霖一米八五的个头,双腿修长,头发颇短,透着英气,上身被水打湿了,胸肌恰到好处地显现出来,他抹了把脸,中年男人觉得他这个随便做的小动作也挺帅气的。

他啧啧连声,“现在的群演质量都这么高了啊。”

“啊?”

陈一霖没听懂,男人问:“你不是今天的群演?”

“不是,我是陈恕的助理,刘先生……就是他的经纪人让我到这儿来接他。”

“哦,听说了,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对吧,刚刘先生来电话交代过……你叫陈……”

“陈一霖。”

“对,陈一霖,和恕恕五百年前是一家的那个,他还有两场戏,你进去等吧。小鱼,这是恕恕家的助理,你带他进去。”

随着叫声,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经过,冲陈一霖摆摆手。

她个头不高,却抱着两个看似不轻的大箱子,只能看到半张脸。

陈一霖想帮忙,她说:“不用,都习惯了。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畜生用,这就是剧务。”

她貌似真的很习惯,陈一霖跟在后面,有好几次担心她被地上一些拉线绊倒,她都熟练地迈过去了,还不耽误聊天。

“你总算是来了,恕哥的助理突然辞职,这两天都是我在帮忙照顾杠杠,现在轮到你了,对了,你喜欢小动物吗?”

“不讨厌,”顿了顿,陈一霖说:“我很喜欢狗,可惜没时间养。”

“喔……”

小鱼的声音中带了丝惋惜,陈一霖有点奇怪,想再细问,拍摄现场到了。

《杏花枝头》的背景是清末民初,正在拍的这场戏在屋里,所以陈一霖只能看到外围的一大群人,里面是什么状况他完全不知道,扫了一圈,没找到陈恕,他想应该是在里面拍戏。

小鱼大步流星进了旁边的平房,陈一霖收回眼神,跟了进去。

屋子不大,却放满了东西,都是各类道具和日用品,陈一霖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脚下一堆猫罐头上。

“剧组有人养猫?”他问。

“就是杠杠啊,恕恕家的宝贝,不舍得放它一个人在家里,就带过来了,平时他照顾,他拍戏时就我来照顾。”

墙角传来哗哗声,配合着小鱼的讲述,放在那里的装饰道具被顶开了,一只小猫冒出了头,眼睛滴溜溜地转,像是在确认安全系数,然后一弓腰跳了出来。

“喏,就它。”

小鱼放下箱子,翻翻口袋,陈一霖看到她手腕上戴了个几个颜色串在一起的手绳,当中连了个形状很奇怪的银饰,估计是辟邪之类的东西。

好像混这行的人都挺迷信的。

小鱼掏出一包零食递给陈一霖,陈一霖拒绝了。

“谢谢,我不吃零食。”

“不是给你的,是给杠杠的。”

“……”

“杠杠以前是流浪猫,警惕性很高的,你用这个跟它联络下感情。”

“你让我当铲屎官?”

“因为是恕恕的猫啊,也就等于说今后杠杠就是你的猫主子了。”

陈一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当陈恕的助理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不是来养猫的,尤其是他对猫这种任性的生物没太有好感。

如果可以,他宁可照顾狗。

叮铃铃的铃铛声中,小猫走到了他面前,仰起头来看他。

猫的毛色稍微偏橘,脸圆圆的,既讨喜又精神,乍看像金渐层或美短,不过从模样和花纹来看应该是狸花。

陈一霖对猫的种类不太了解,总觉得作为明星,哪怕是个十八线的,也会为了面子选纯正血统的猫,而不是这种普通的中华田园猫,看来这个陈恕不太按常理出牌啊。

不过他知道这猫为什么叫杠杠了,因为小猫左前腿当中有两圈白毛,就像小学生左臂上戴的两道杠。

像是催促似的,小猫抬起前爪拍拍陈一霖的腿,陈一霖这才撕开小零食包,拿出一块冻干,蹲下来递到它面前。

小猫探过鼻子嗅了嗅,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竟然扭头走掉了。

陈一霖目瞪口呆,小鱼哈哈哈笑起来。

“看来它不是很爱你啊。”

“谢了,我不需要一只猫来爱。”

陈一霖看看零食包,是牛肉味的冻干,估计这猫不爱吃牛肉,他把冻干丢进嘴里,还别说,嚼起来还挺香。

小鱼摇摇头,跟猫争零食的助理……希望他不会那么快被辞掉。

不过这家伙的体型还真不错,估计是不忌口,什么都吃。

她拿出箱子里的道具,打趣说:“你平时常撸铁吧,刚才东西真该让你拿了。”

陈一霖笑了,露出整齐的八颗牙。

“撸铁?没那时间。”

“骗谁呢,就你手臂这肌肉一看就是健身狂魔,欸你是第一次做这行?”

“是啊,完全没经验,今后还请小鱼姐多多指教。”

“哎呦,我就一小剧务,能指教你啥啊,你把你家老板哄开心就行了。”

屋里没人,陈一霖小声说:“听起来陈恕不太好相处?”

“没有,他人挺好的,就是助理换得频了点。”

“为什么?”

小鱼冲他耸耸肩,一脸‘我哪知道’的表情。

她拿起道具要出去,又转头对陈一霖说:“恕恕的戏快拍完了,你可以在这儿等,也可以去看他们拍戏,不过就是一开始看着新鲜,我保证你看不了几天就腻了。”

陈一霖选择了后者——比起拍戏,他更对陈恕这个人感兴趣。

这也是他利用助理的身份混进来的目的——近身监视陈恕,调查他与凌冰死亡事件的关系。

“我帮你。”

他帮小鱼拿过道具,这次小鱼没拒绝,问:“你以前做什么的?”

“公务员。”

“啊!”

“觉得太稳定没意思,就辞了,想做做有挑战性的工作。”

“所以你所谓的挑战性工作就是给明星当保姆?”

“其实我真正的梦想是当明星,可惜这条路不好走,就稍微妥协了一下。”

小鱼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看傻逼的表情,点点头,说:“那你得努力了。”

陈一霖帮小鱼把道具放好,在她的安排下进了片场。

戏正拍到狗血高潮的地方,陈恕扮演的是大户人家庶出的少爷,性情风流。

后来家里买了个叫水纹的丫鬟,水纹天生哑巴,不过长相清秀,针线活做得好,对少爷也是一片痴情。

可惜少爷是个渣男,听说她有了孩子,不仅不认,还翻脸不认人,要赶她出门。

水纹起初还对少爷抱了期待,直到发现少爷另外定了亲,还让管家买了藏红花骗她喝,她的痴情便转化为恨。

她趁少爷晚上喝醉,带着刀子进了书房想和他同归于尽,陈一霖混进片场时,剧情正拍到陈恕饰演的少爷发现了水纹的目的,把刀子夺下来扔去了一边。

饰演水纹的是近期颇受好评的小花方芳,陈一霖不认识,不过觉得她的扮相挺有灵气的,表情和眼神把握得也很好,把对少爷的痛恨和爱意都表现出来了,他看得出神,都忘了这是在拍戏了。

陈恕也发挥得很自然,他外形帅气,很狗血的台词经由他口中说出来,都不觉得有多突兀了,活脱脱的一个斯文败类的形象。

陈一霖看着两人的对手戏,忍不住想这人戏里戏外都是渣男,也不知是不是本色出演。

一个多月前,一个叫凌冰的小明星意外死亡,而陈恕就是凌冰的前男友。

凌冰说红并不红,不过因为常在电视剧里饰演配角,混脸熟多年,也算有一定的观众缘。

她的死因很简单,因喝酒过量,又嗑了药精神亢奋,穿着十五公分高的高跟鞋在独居的公寓发疯,导致摔倒,更糟糕的是她在摔倒时扯到了供桌上的绸布,摆放在桌上的灵石落下来,刚好砸在了她头上。

这并非致命伤,可惜凌冰嗑药过度,受伤后意识迷糊,造成出血性休克,直到次日早上她的助理一直联络不上她,过来查看,才发现她出事了,急忙叫救护,却为时已晚。

警方会怀疑陈恕,是因为他和凌冰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凌冰也正是在他们交往期间开始嗑药的,并且凌冰在出事的前一天还跟陈恕通过电话。

根据凌冰闺蜜的证词,他们还查到凌冰在死亡前一个月流过产,流产前陈恕曾转过二十万给她,凌冰向闺蜜透露陈恕不肯负责任,只肯掏钱,还说假如自己有意外,那就是他害的,闺蜜当时没当回事,谁想到没过多久凌冰就真出事了。

那块导致凌冰间接死亡的石头是她从泰国请回来的,据说请高僧开过光,非常灵验,陈一霖不知道那种东西是不是真灵验,但毫无疑问,正是它要了凌冰的命。

假如不是凌冰服用的药物是‘猫儿眼’的话,凌冰之死可能就会当做意外处理了。

猫儿眼是一种新型毒品,通常包在软糖或巧克力当中,引诱不熟悉毒品的人服用,它最明显的临床表现是吸食者短时间内瞳孔会异常收缩,就如同正午时分的猫的眼瞳,所以很受一些吸食者的喜爱,甚至在眼瞳变化后特意拍照,发朋友圈炫耀。

和其它一些软性毒品一样,猫儿眼可以让人在不知觉中摄入,并且迅速致幻兴奋,所以推出后很快就在地下酒吧、舞厅甚至校园中流通,缉毒警察抓获了部分卖家,但可惜源头一直无法锁定。

所以陈一霖变换身分来当陈恕的助理,一个更主要的目的是调查陈恕是否与猫儿眼流通有关。

还有,根据凌冰的死亡现场勘查,凌冰的房间曾有外人进入过,陈一霖甚至曾怀疑过那个人就是陈恕,可惜的是在凌冰死亡当晚,陈恕正在附近的城市参加电影拍摄,几十个人可以证明他在片场,所以陈一霖的怀疑无疾而终了。

咣当!

响声把陈一霖的思绪拉了回来,抬头看去,却是水纹被少爷掴了一巴掌,终于忍不住冲上去和他扭打,她发了疯,力气颇大,少爷被推到了博古架上。

博古架上的两个小瓷器落到了地上,少爷表情阴沉,突然抓住水纹的肩膀把她推倒在地,接着抄起架子上的木雕朝她头上砸去。

“喵!”

不和谐的叫声传来,陈恕的脸色顿时变了,手一晃,木雕擦着方芳的额头落到了地上。

片场一片寂静,只有陈恕重重的喘息声,狠狠盯着方芳,表情冷厉,方芳则仰头看陈恕,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一瞬间的惊心动魄,陈一霖几乎可以感觉得到周围凝起的冷意,他看呆了,着急着想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发展,却听到姜导一声大喝。

“卡!”

凝固的空气被这一大嗓门成功地敲散了,众人回了神,剧务急忙跑过去扶起方芳。

方芳的脸都白了,陈恕向她道歉,却被姜导的叫声盖过去了。

“怎么有猫?谁的猫?”

像是应和他似的,片场又传来一声软绵绵的猫叫,大家急忙叫着抓猫,陈一霖正想着该不会是陈恕的猫吧,就见眼前影子一闪,狸猫居然还认人,从大家脚下窜来窜去,一下子扑到了陈一霖的裤腿上,再顺着裤腿一路爬上他的腰间。

以陈一霖常年和罪犯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技术这么娴熟,这猫绝对是惯犯。

“你怎么把猫带进来了?”有人冲上来质问。

陈一霖不想多生是非,赶忙说对不起,又抱着猫要走。

陈恕过来拦住,说:“这是我的猫,大概是没看住,它就乱跑了。”

陈一霖暗中观察他,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

平心而论,陈一霖觉得这个民初的造型很配陈恕的气质,他五官清秀,长衫刚好衬托了他修长的身材,刚才那场戏的爆发力也很足,他把身为庶子的自卑和冷漠都表现了出来,真的可以说是要颜值有颜值,要演技有演技,可神奇的是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他居然还在十八线打转,陈一霖感到很不可思议。

“不错!”

姜导连连拍巴掌,赞道:“你们俩发挥得都很好,方芳你演出了哑女由爱到恨再到恐惧的转变,恕恕你这个渣男的形象也塑造完美,这猫也是神来之笔,不愧是你养的猫,都会自动给自己加戏了。”

姜导是出了名的严格,见他居然一次就给过了,陈恕松了口气,方芳的脸色却很难看,再看看地上的木雕,就更不舒服了。

方芳是第一次和陈恕搭戏,不了解他的习惯,不过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刚才陈恕不是在演戏,而是来真的,要不是那声突如其来的猫叫,木雕多半就砸她脑袋上了。

可是姜导点名说好,还说要给他们和那只猫加戏,她就算再不爽也只能憋着,还得违心称赞陈恕的演技,等这场戏一结束,她就掉头离开。

方芳前脚刚出片场,陈恕就追了上来,说:“刚才不好意思,我太投入了,没吓到你吧?”

“你说呢?”周围没人,方芳也就没再掩饰,眼神瞥过他的额头,说:“出了车祸就好好休息,没必要这么拼,反正你的戏也不多,后期很容易剪辑的。”

她走了,陈恕站在原地,伸手摸摸额头。

一个星期前,他开车撞到了树上,搞得头破血流,还好只是外伤,休息了两天就回剧组了。

发型师重新帮他设计了发型,用头帘遮住了额头上的伤,倒也不妨碍拍戏,谁知道……

一只拿着木雕的手突然向他挥来,陈恕下意识地往后晃。

“陈先生?”

旁边传来叫声,陈恕回过神,他站在走廊上,眼前阳光正好,既没有木雕也没有手,只有心脏因为突然的回闪而悸跳不停。

陈一霖抱着猫走过来。

陈恕和方芳的对话他都听到了,医生说陈恕的伤没问题,不过根据他对陈恕的观察,陈一霖觉得问题很大。

陈恕现在的脸色难看极了,用唯心主义的说法说就是他好像见了鬼。

大概是心里有鬼吧,陈一霖相信自己的判断,至少在前女友凌冰之死这件事上,陈恕隐瞒了很多事情。

他在心里思忖着,表面却一脸关切,问:“你没事吧?”

“你?”

陈恕恢复了正常,上下打量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说:“你是新来的助理?刘叔上午跟我说了。”

“是的。陈先生你好,我也姓陈,叫陈一霖,我是头一次做这行,什么都不懂,你想让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好了。”

“业务不熟练无所谓,只要口风紧嘴巴严实就行了。”

陈一霖一愣,陈恕微笑问:“有问题吗?”

“没有,我敢说没有人比我更懂得什么是嘴巴严实了。”

“很好,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了,不用这么见外。”

陈恕的普通话咬字很标准,与戏中演绎的气质相比,他现在身上多了几分贵公子的优雅,再配上一副招牌笑容,陈一霖忍不住想不愧是吃这行饭的, 随便这么一站就光芒四射啊。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私下买卖毒品、杀害绯闻女友的冷血凶手吗?

陈一霖不敢大意,他也绽放笑脸,很热情地说:“那我就叫你恕哥好了,我听大家都这样叫你的。”

陈一霖个头高体格好,往那儿一站,活脱脱的保镖形象。

不过他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一笑就露俩酒窝,就这个娃娃脸让他没少栽跟头,审个犯人都会被嘲,不过这形象也有它的好处,那就是在处理特殊事件时非常便利。

所以这次上司魏炎就把他派出来了,出发前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可是咱部门最好的伪装者,除了警察,你扮什么像什么。

陈一霖:“……”

所以陈恕自然也不例外,他对陈一霖的身份完全没怀疑,他今天的戏份都完成了,去服装间换衣服,陈一霖抱着猫跟在后面,小猫闹腾久了,大概是累了,靠在他臂弯里睡着了。

陈恕换好衣服,拿起一个宠物包,陈一霖以为他会让自己做,谁知他拉开拉链,轻轻抱起小猫塞进包里,动作很小心,像是生怕弄醒了猫。

陈一霖在旁边看着,觉得这反差有点大,他都搞不懂哪个是在演戏了。

‘一个优秀的演员,哪怕是在台下也会一直演戏,你可要小心别被他骗了。’

想到魏炎的提醒,陈一霖堆起讨好的笑,赞道:“恕哥,你对杠杠可真好。”

“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

“我出车祸那事你知道吧,就是它叫的救护车。”

陈一霖脸上的笑一僵,陈恕哈哈笑起来,“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呵呵,恕哥您可真风趣。”

陈一霖嘴上说着,心想你就乐呵吧小子,有你乐不出来的时候。

他接过宠物包,跟着陈恕走出电影城,路上遇到陈恕认识的人,他都主动打招呼,完全脱离了戏中疏离冷漠的少爷形象。

于是陈一霖又在心里给他多加了个人设——伪君子。

两人来到陈恕的车位。

陈恕之前开的车因为车祸报废了,他现在开的是辆宝马X5,陈一霖事先调查过陈恕的收入,与他的收入相比,这车实在是太‘低廉’了。

陈恕把车钥匙给了陈一霖,自己坐去后座上,说:“我的工作都是刘叔在处理,你主要就负责开车接送、帮忙买买东西这些就行了。”

刘叔叫刘善斌,是陈恕的经纪人,陈恕从进这个圈就一直是刘叔负责的,陈一霖可以顺利接近陈恕也是靠刘叔的帮忙,不过刘叔并不知道陈一霖的真实身份。

他照陈恕说的地址把车开出去,说:“刘叔让我跟你一起住,方便就近保护你,还有你身上有伤,体力活什么的全部交给我就行了。”

“保护我?呵呵,连警察都说那只是个普通的车祸。”

陈恕说,口气透着嘲讽,陈一霖透过后视镜看他,感觉他对警察有点排斥。

就像罪犯面对警察时的那种本能的排斥。

陈一霖故意说:“刘叔说有人在针对你,还是小心一点好,要不也不会请我过来了。”

陈恕没再说什么,掏手机打给刘叔,陈一霖不知刘叔在对面说了什么,就见陈恕不时地看自己,脸上露出惊讶。

等收了线,陈恕重新认真注视陈一霖,陈一霖感觉他的眼神中充满怀疑。

这个人的疑心病非常重,尽管他表现得很容易接近。

陈一霖心里想着,就听他说:“你以前在陈冬的侦探社做?”

“算是吧,我和陈冬是哥们,就当帮他的忙。”

说起陈冬,陈一霖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识,陈冬开侦探社有些年数了,对外称是调查公司,实际上就是只要有钱什么活都接,有些行为经常游走在灰色地带。

为此陈冬还被关进过局子,不过他也有他的一些路子,会适时地帮忙提供一些情报给警方,所以大多数时候陈一霖都睁只眼闭只眼放他过去。

不客气地说,这次陈一霖可以顺利当上陈恕的助理,也是陈冬的功劳,他三教九流都有朋友,刘叔就是其中一个,刚好陈恕出事,刘叔想找个有点身手的助理,陈冬就把陈一霖推荐过去了。

“听说你还是特种兵出身,功夫一定很好吧。”陈恕又问。

这次陈一霖没忍住,差点呛到。

陈冬有个满嘴跑火车的毛病,陈一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这家伙敢这么信口开河。

生怕牛皮吹大了圆不回来,他赶忙说:“没那么厉害,我就是懂得些拳脚功夫。”

“嗯……”

陈一霖透过后视镜看去,陈恕的表情没变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陈一霖便又加了一句。

“对付两三个人应该没问题的。”

“那我得多加一份工资给你了。”

“那敢情好。”

陈一霖笑得咧开了嘴,陈恕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新人怎么看着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刘叔是怎么把关的,希望能用吧,至少别给他拖后腿找麻烦。

车拐过一个路口,陈恕指指街道旁的宠物店,让陈一霖找地方停车。

陈一霖在附近的空车位上停下车,陈恕说去给杠杠买猫粮,让他在车里等。

“恕哥你不用戴墨镜和口罩?”

陈恕要下车,陈一霖问道,陈恕从口袋掏出一副平光眼镜戴上,兴致勃勃地问:“这个怎么样?”

以陈一霖作为警察的经验来说,这变装实在是太烂了,他把脱口而出的‘不怎么样’咽回去,啪啪啪拍巴掌。

“恕哥你太厉害了,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是眼镜厉害,几万块呢……你看着杠杠,别让它乱跑。”

陈恕下了车,陈一霖啧啧嘴。

上万的眼镜啊,可真有钱,可怜他连换个几千块的手机都要纠结好久,难怪大家挤破了头都想进娱乐圈了。

陈恕前脚刚走,小猫就醒了,也不知道它怎么捣鼓的,居然从宠物包里钻了出来,在后车座踏来踏去,像是巡山的大王。

陈一霖想把它捉住塞回包里,它一跳就躲开了,钻进陈恕的皮包,又抬起前腿,啪啪啪把里面的东西都拍去了地上。

“你再胡闹,我断你晚餐!”

陈一霖转身警告,小猫大概听懂了,弓起身示威似的冲他喵了一声,接着一记猫巴掌拍下,皮包边上的一个本子被它这么一拍,顺利滑去地上。

“我决定把你明天的三餐也给断了。”

陈一霖继续威胁,眼神掠过那个本子,眉头挑了起来。

那是《杏花枝头》的剧本,落地时刚好翻到少爷和丫鬟翻脸的那场戏,陈一霖扫了两眼,忽然发现不对劲,索性捡起剧本仔细看起来。

按照剧情内容,少爷被水纹攻击后,叫来家丁把她拖出去,要把她卖掉,而陈恕演的却是直接反击,差点砸伤饰演水纹的方芳……

想想片场那场戏,陈一霖心头一跳。

陈恕的演技颇有张力,他看的时候完全被带进去了,没想到竟是陈恕的即兴表演,方芳事先肯定也不知道,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

假如不是刚巧那声猫叫,会不会陈恕那一下就真砸下去了?

就像凌冰的脑袋被石头砸碎的样子?

陈一霖的背心隐隐发凉,陈恕表现得温和有礼,不过警察经验告诉陈一霖越是外表温和的人,越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暴怒,这种人要比外表凶恶的罪犯更可怕。

“喵!”

猫叫打断了陈一霖的沉思,抬头一看,小猫从包里叼出一个绿色的小香囊,歪着脑袋咬来咬去。

“杠杠干得好,晚上给你加鸡腿。”

陈一霖摸摸小猫的脑袋,又留言给魏炎,说自己已经混进去了。

魏炎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进来,昵称是老头,那是陈一霖特意标注的,以防被人看到。

陈一霖接了电话,魏炎问:“还顺利吧?”

“顺利,我还有新发现,我怀疑陈恕精神方面有问题。”

他说了片场的突发事件,又说:“我猜凌冰的死也与他有关,他只是巧妙地利用了某种手段,制造了时间差。”

“这个可能性我们在一开始就设想过了,并且也全部推翻了。”

“也许我们只是还没找到他使用的诡计,只要揭破这一点,就可以将他捉拿归案了。”

“但我们是警察,需要大胆设想小心实践,你不要急,既然混进去了,就先慢慢观察吧,找出他的破绽,顺利的话,还能找到猫儿眼的线索。”

“是!”

看到陈恕从宠物店出来,陈一霖正要收线,就见他半路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了看,脸色不太好,似乎有来电,他在犹豫接不接,最后还是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陈一霖说了句再联络便挂了电话,陈恕回到车上,他买了两大包猫粮,表情管理得很好,要不是陈一霖一直留意,说不定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后车座一片狼藉,陈恕一点都没吃惊,像是习惯了,把东西捡起来放回包里,小猫用头蹭他,他还反手摸摸小猫的脑袋,完全没生气。

陈一霖看在眼里,觉得他不是装的,他是真喜欢猫,喜欢小宠物的人通常都有爱心,可偏偏这个有爱心的人是凶案嫌疑犯,还真是矛盾啊。

“抱歉啊,恕哥,你一走它就开始闹腾,我抓不住它。”

“早就想到了,它可聪明了。”

“是啊,都可以帮你叫急救呢。”

陈一霖故意说,陈恕被他逗乐了,摘了眼镜随便一丢,说:“那是开玩笑,不过幸好有它在,那些人才没杀我,只偷了我的手机。”

陈一霖挑挑眉。

其实有关那次的车祸经过,陈一霖曾仔细看过陈恕的证词。

陈恕是在去祖父母家的路上出事的,陈恕的祖母因摔跤进了医院,他在拍完戏后就连夜开车过去,结果发生了意外。

陈恕坚持说他是因为躲避开过中间线的车才会撞去树上,那些人偷了他的两只手机,还想杀他,幸好小猫跳出来狂叫,那些人才跑掉的。

陈一霖看了这段证词后,只想说陈恕是恐怖电影看多了,因为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夫妇说没有看到其它车辆,他们只看到了那只猫。由于猫主动钻进了陈恕的包里,救护人员还以为那是陈恕的宠物,就一并把它带去了医院。

所以陈恕有可能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产生了臆想,或是车祸是陈恕的自导自演——他知道自己是嫌疑人,就故意制造意外,好引开警方的注意。

车祸之后,警方确实在离现场最近的交通监控里查到了经过的车辆,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再加上凌晨大雨,严重妨碍了事故现场勘查,所以陈一霖不知道该说陈恕是倒霉呢还是幸运。

“可是为什么要偷手机?”他开着车,说:“恕哥你那眼镜那么贵,他都没动。”

“是不是?是不是?我就说那些人有问题,可那帮警察一个个都喜欢自作聪明,硬说我有被害妄想。”

陈一霖咳嗽起来,他确定同事们绝对不会这样说受害人,哪怕这个受害人有犯罪嫌疑。

“你是不是听错了?警察不会当着当事人这样说的,他们现在超怕被投诉。”

“他们没说出口,不过眼神很明显认为我有问题。”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陈恕不仅有被害妄想,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杠杠你说我有没有被害妄想?”

陈恕摸着趴在膝盖上的小猫问,小猫歪着脑袋咬香囊,对他的询问置之不理。

最后还是陈一霖捧场,说:“恕哥你这个香囊很特别啊,灵验不?赶明我也去求个。”

“求不到的,这是最爱我的女人送的。”

陈恕一下一下摸着小猫的脑袋,一脸温柔地说。

陈一霖大脑中迅速整理出几个与陈恕关系密切的女人,都是他的绯闻女友,其中有模特有小明星,还有个颇有名气的酒店女老板,为此还传出了陈恕被包养的流言,可惜他的星运实在太差,每次他的话题都会和大明星的绯闻撞车,所以就算偶尔上榜,也会瞬间被那些铺天盖地的大爆料给淹没。

不过这些女人都不像是会做针线活的人,看这手工都可以当商品卖了,陈一霖忍不住想看来这家伙还有不少秘密有待发掘啊。

“杠杠好像很中意这个香囊,都快咬坏了,恕哥你也不心疼,到底是爱猫还是爱女人?”

陈一霖特意把话题往女友身上拉,可惜陈恕没如他所愿,反问:“你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喜欢吗?”

“为什么?”

“你不是侦探出身吗?这观察力和推理能力不太行啊。”陈恕继续撸猫,漫不经心地说。

陈一霖噎了一下,很想说我当然知道,不就是香囊里塞的药草的作用嘛。

他感觉陈恕是故意的,不过既然立了笨蛋人设,那就得贯彻到底,他堆起笑脸,说:“请恕哥赐教。”

“我也是事后才想到的,香囊里放了醒脑清神的药草,可能晒药草的时候和木天蓼的叶子放一起了,沾了木天蓼的气味,所以出车祸那晚,杠杠才会黏上我。”

“那它挺聪明的,知道跟着你没亏吃。”

“是啊,还帮忙吓走了想害我的人,可那帮警察都不信。”

因为你带了只猫去提供证词,还说猫是‘目击证猫’,正常人都不会信的。

这件事成了最近他们局里最常说到的笑话,陈恕的操作太奇葩,以至于他们搞不懂他是真傻还是在装疯卖傻。

陈恕的公寓到了。

陈恕住在十八楼,这一层就住了他一个,因为他把对门那户也租下来了,美其名曰喜欢安静,不过陈一霖更觉得他是为了防备在办坏事时不被发现。

进了房间,陈恕把小猫放出来,小猫对角落里的猫爬架看都没看一眼,在客厅和卧室之间乱跑,又扑到陈恕脚边抓住他叫了两声,陈恕以为它想自己陪它玩,蹲下来要抱它,它却一扭头跑掉了。

“猫这种生物活泼起来抓都抓不住。”

陈恕感叹完,把这个周的工作日程传给陈一霖,让他先简单了解下,又说下午要去配音房配音,他先去洗个澡,陈一霖的任务是去找猫,再陪猫玩,顺便喂猫粮。

陈恕交代完要走,陈一霖叫住他。

“恕哥,我住哪个房间?刘叔让我就近保护你。”

陈恕似乎不太情愿,不过他没违背刘叔的想法,说:“住对面那家吧,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不不不,我觉得我还是和你住一个屋檐下比较好,万一你又出什么事,刘叔那儿我也不好交代,”陈一霖无视陈恕的脸色,自说自话,“要不我就住你隔壁房间吧,放心,绝对不会打扰到你。”

陈恕目不转睛注视他,眼神深邃,像是看穿了他的目的,就在陈一霖以为他会否决的时候,他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客卧,同意了。

陈恕去洗澡了,陈一霖照他交代的先去找猫。

这只小猫简直就是精力充沛,陈一霖追着它在房子里跑了好几圈,还好它在快跑到墙角时突然停住,陈一霖这才揪住了它,呼哧呼哧喘着,觉得抓贼都没这么累。

他在猫食盆里倒了猫粮,小猫好像很烦躁,嗅了嗅没兴趣,把头撇开了。

陈一霖灵机一动,找到香囊丢给它,它这才好一点,趴去地板上咬香囊。

“这哪是养猫,这简直就是养了个祖宗啊。”

陈一霖抹了把汗,坐在小猫身旁看手机里的日程表。

陈恕的工作排得就像条形码,稀稀疏疏的,陈一霖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在十八线混了,因为他接的工作中话剧和配音占了大部分,小部分在屏幕上露脸的还都是配角或龙套,《杏花枝头》里他是主配,算是比较好的资源了,可惜人设又是个薄情寡义的家伙,注定了拉不到观众缘。

不知道刘叔为什么总给陈恕接这类角色,就像是故意不让他红似的,明明从他出事后刘叔的态度来看,刘叔对他还是很关心的。

说不定这里面也有什么猫腻啊。

陈一霖琢磨着,又简单看了房间。

房子清洁干净,一尘不染,根据调查的资料,陈恕从来不请家政,所以房间都是他自己打扫的。

陈一霖很少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这么喜欢干净,这种人通常都有强迫症,并且有着严格的领地界限,任何人都不能踏入他的领地,哪怕是朋友。

再看家具摆设,不是最高档的,但也价值不菲,陈一霖不知道陈恕有多少存款,不过之前在把他作为嫌疑人调查时,了解到他除了演戏的收入外,还持有几家上市公司的原始股,估计这才是他收入的大头,也由此可见他是个聪明人,并且很有头脑,知道该把钱投资在哪里。

脚下传来窸窣声,陈一霖低头一看,小猫大概是饿了,跑过来用头蹭他的裤管。

“刚才让你吃你不吃,现在知道来要了。”

陈一霖带它去猫食盆那边,小猫跟着他,在快走近时突然停下了,尾巴向上竖起,毛也炸开了。

陈一霖觉得它好像很紧张,他蹲下来敲敲食盆,说:“你不是饿了吗?还不过来吃?”

小猫不仅没靠近,反而向后退开两步,陈一霖发现不对劲了,主动走过去,小猫立刻抬起前爪扑到他腿上,喵呜喵呜地叫。

刚才小猫好像也对陈恕做过类似的动作。

陈一霖转头看了下猫食盆,猫食盆和猫爬架还有其它的小玩具放在一起,再前面就是墙壁了,再顺着墙壁往下看,是电源插座。

陈一霖懂了,他拿起猫食盆放去刚才小猫玩的地方,它果然不再抗拒,开始低头猛吃。

陈一霖在客厅仔细找了一圈,没找到针孔摄像头,便去走廊柜子里翻了翻,很快找到了螺丝刀,他用螺丝刀打开电源插座,果然看到里面放了微型窃听器。

“你在干吗?”

身后传来询问,陈恕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柜门大开,几个抽屉也都开着,里面的东西被乱翻过,再走进客厅,道具箱在地板上平摊开,陈一霖把插座拆了,好像在检查什么。

陈一霖冲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把窃听器卸下来,陈恕看到,立刻打了个‘有人在偷听’的手语。

陈一霖很惊讶,同样用手语回:‘是的,我去检查其它插座,你当什么都不知道,正常说话。’

陈一霖以前在派出所工作,负责过一些与残疾人有关的案子,为了沟通顺利,他自学过手语,所以看到陈恕打手语,马上就回应了,打完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这家伙怎么也会手语?

陈恕很聪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正常的语气和陈一霖聊行程预定,陈一霖就在聊天中把所有房间的插座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又在卧室和书房里各发现了一个窃听器。

为了安全起见,他又检查了其它电子设备和不显眼的角落,还好都没有问题,监听的人只在陈恕常出入的三个房间偷放了窃听装置,非常的有的放矢。

陈一霖又检查了陈恕的手机,幸好手机没有被动过手脚。

陈一霖把三个窃听器放去空房间,两人回到客厅,陈恕这才开口说话。

“现在我相信你是从侦探社出来的了。”

陈一霖心一惊,他在查找窃听器时无意中进入了平时出任务的状态,呆萌人设差点倒,急忙咧开一个笑,说:“恕哥你更厉害,居然还会打手语啊。”

“因为《杏花枝头》的丫鬟是哑女,我们对手戏很多,我就学了一些,可能打得不够专业。”

“不不不,特别专业非常专业。”

两人商业互吹完,目光转向隔壁的空房间,同时在心里想——那会是谁偷偷装的呢?

陈恕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不是我发现的,是杠杠,它可真是个聪明的崽。”

叮铃叮铃的小铃铛声中,小猫跑过来,和刚进屋时相比,它安静了很多,主动跳上猫爬架开始眯觉。

陈一霖说:“它回来后一直很烦躁,和在外面时很不一样,我就留了心,可能是窃听器的电波频率影响到了小猫的听力,不过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表现的?”

“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了,我咨询过宠物店,他们说这是猫不熟悉环境的应激反应,从时间来算是六天前。”

陈恕车祸后在医院住了一天,之后又回家看望奶奶,陈奶奶只是小摔伤,他在家住了一宿就回来了。也就是说窃听器可能是在那两天放的,也可能更早,只是没猫,陈恕无从知道而已。

陈一霖观察陈恕的表情,感觉这不是他的自导自演,毕竟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假如自己没发现的话,那他自导自演给谁看?

“你好好想想,谁有可能这么做?”他问。

陈恕皱眉看过来,陈一霖提醒道:“比如在拍戏中和你有矛盾的人,或是和你有利害关系的人,或是一些比较疯狂的粉丝之类的。”

陈恕摇头。

“我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就算有矛盾冲突也不至于搞监听,而且这里隐私保护做得很到位,能进入公寓还能安装窃听器的不可能是普通人。”

陈一霖赞同他的判断,从陈恕摆放东西的习惯来说,他是个很细心的人,所以安装窃听器的一定是专业人士,这样才有可能避开陈恕的注意。

他说:“也许是谁雇人来做的,你有没有想到可疑的人?”

陈恕摇头,问:“那监听的人会不会就在附近?”

“不会,这种窃听器是利用GSM信号传输进行监听的,只要是有这种信号覆盖的地方,就可以不限距离,而GSM又是全球性的通讯网络……”

“也就是说那人可以在地球任何地方实时监听?”

“虽然不想打击你,但事实确实就是这样。”

陈恕听完,脸色更难看了,忽然跑进书房,从抽屉里拿了把钥匙,跑去了对面的租屋。

陈一霖拿着螺丝刀跟过去, 检查了客厅和卧室,果然都安装了窃听器,看来对方想得还挺周到,哪怕知道这是套闲置房也没放过。

“去保安室。”

陈恕直接跑去了一楼,陈一霖觉得就算查看监控也不会有结果,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跟着陈恕下楼的时候,他唯一想吐槽的是——你好歹也是个明星,穿个洞洞鞋跑去找保安,这也太不顾形象了吧。

如陈一霖所料,两人来到保安室说明原委,保安倒是很配合,提供了一周前后的监控,不过什么都没发现。

进出的都是公寓住户,至少大家都拿了进出卡。

要是再往前追溯调查,数据太庞大了,陈恕放弃了。

乘电梯往回走,陈一霖建议说:“这个你要不要跟警察讲一下,这是违法行为,再加上你怀疑有人制造车祸,偷你的手机,可以提出诉求,让警察来做调查。”

陈恕想了想,摇头拒绝了。

“算了,这事你也别跟刘叔提,免得他担心。”

陈一霖原本的打算是只要陈恕提出诉求,警方就可以对近期的监控视频进行调查,至少可以查到一个月前凌冰死亡的时期。

陈恕的前女友死亡,他本人的家里又被按了窃听器,这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事故,可是陈恕貌似不想深查,这更让陈一霖觉得他有问题。

“这怎么能算了呢?”他循循善诱,“那些人再暗中害你怎么办?”

“不是还有你嘛,”陈恕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拍拍陈一霖的肩膀,微笑说:“我相信你的能力。”

陈一霖感觉他对警察非常排斥,像是在避讳什么,作为警察的经验告诉陈一霖,陈恕故作镇定的笑容和口气都是心虚的表现。

可见他与前女友的死一定有关系。

为了不被怀疑,陈一霖没有再劝,只提议另外找住处,这个陈恕倒是同意了,简单收拾了衣物塞进旅行箱,和小猫一起打包给了陈一霖。

下午陈一霖开车送陈恕去配音公司给一部动画配音,他配的是个老年人的声音,声线转换自然流畅,要不是亲眼所见,会真以为是个老人在说话。

陈一霖在外面没事干,就变成了拿着香囊陪小猫玩。

配音公司有一位工作人员也是猫奴,说自己家里养了三只猫,还专门拿了零食来喂小猫,陈一霖趁机向她询问陈恕的事,她说陈恕少年时代就参与过配音,中间停了几年,后来又开始配音,说起来比他出道演戏还要早。

陈一霖又问为什么中间停过,她说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有一次称赞陈恕有配音天赋时,听前辈提了一句而已。

正说着,小猫突然跳起来跑去了陈恕的皮包里,陈一霖还以为它又要咬香囊,却见在它的折腾下,皮包侧倒了,它用脑门把正在振动的手机顶了出来。

那是陈恕的手机,工作人员很惊奇地说:“恕恕平时都是把手机锁储物柜的,今天是不是太急,给忘了。”

比起遗忘,陈一霖更觉得这是陈恕在试探自己,听说车祸一出,他就把助理辞退了,估计也是怀疑助理有问题。

陈一霖原本不想理,瞥了眼来电显示,名字居然是警察,出于好奇,他就接听了——作为助理,接听电话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他打着官腔说:“你好,我是陈先生的助理,陈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事我可以帮忙转告。”

几秒的停顿后,对面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陈一霖吧?”

那是同事常青的嗓音,陈一霖心里有数了,继续说:“是警察同志啊,什么事?”

工作人员见他讲电话,便离开了,常青压低声音说:“听说你顺利当上明星助理了,怎么样?看到了好多大明星吧?”

“人是不少,大不大牌不知道,我又不追星。”

“啧啧,还想着让你帮忙弄个宋嫣的签名呢,看来是没指望了。”

“那是谁?”

“行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说正事吧。我们调查了在陈恕车祸后经过的车,是辆黑色奔驰,车主叫楚陵,大四学生,是个富二代。楚陵说他们四个朋友去山间别墅玩,因为第二天有个试镜选拔,他才会凌晨出发回市里,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不记得当时有没有车辆经过,不过绝对没有事故车辆,否则他一定会帮忙报警。我查了他们的关系网,他们四个人都不认识陈恕,更别说偷他的手机了。”

陈一霖看看玻璃墙对面的陈恕,问:“什么试镜?”

“就是一个电视剧的试镜,楚陵长得不错,有钱人家的孩子嘛,就想演戏过过瘾,据说是他父亲给找的门路,其实都内定好了,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其他三个人问了吗?”

“是同时询问的,证词基本一致,不过楚陵的女朋友、那个叫赵青婷的女生很紧张,我感觉她还有话没说。”

发现她的不安,常青便故意提到了陈恕感觉到有人要杀他的部分,而且陈恕的手机还丢失了,果然赵青婷在听了后变得更紧张,一直看楚陵,楚陵反问常青是不是怀疑他们,还嘲笑说他可以轻松买下一家手机店,怎么会偷拿别人的旧手机。

“不是他能买下,是他父亲的钱能买下吧。”陈一霖冷笑。

“他也没说错。他是独子,上头虽然有个姐姐,不过是同母异父,而且早就结婚了,所以他爸的钱肯定全都是他的。”

“其它三个人的家境如何?”

“不像楚家那么有钱,但也不差,赵青婷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也是老师,书香门第;另外两个是恋人关系,女的叫庄静,长得很漂亮,在读研,还是兼职模特;男的叫卢苇,他开了家摄影工作室,给不少名人拍过照,事业运不错,他也是四个人当中最有城府的,楚陵说他们去别墅就是为了给庄静拍模特照的。”

“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酒驾飙车了,尤其是在别墅狂欢完凌晨回家的时候。”

“你说到点子上了,楚陵确实有酒驾前科,不过车祸那晚开车的是赵青婷,也可能是车祸后他们调换了座位,不过他们确实没有拿走手机甚至杀害陈恕的理由。”

不,拿走手机可以延迟陈恕打电话求救,好给他们自己争取跑路的时间。

陈一霖不想把人性想得这么坏,可自打当了警察,这类事件他看得太多了,很多凶手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甚至很多平时还可以算是个好人。

当然,这个假设建立在陈恕没撒谎的前提下。

陈一霖让常青继续调查这四个人是否和凌冰有关系,又问他打电话给陈恕的原因,常青说是魏炎希望陈恕到局里来一趟,他们想跟他说明车祸调查情况,顺便观察他的反应。

陈一霖答应转告,他收了线,看到小猫正蹲在桌子上,仰头看他,猫眼明亮,像是可以看穿他的秘密。

陈一霖抓起它的一条前腿,说:“你可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如果你会说话该多好啊。”

“喵~”

“我说,你不会出卖我的对吧?”

陈一霖问,啪的一声,杠杠抽回前腿,拍了下眼前的猫咪零食包。

陈一霖和它眼对眼了几秒,然后撕开零食包,恭恭敬敬放到了它面前。

陈恕录完音出来,就看到他的助理和小猫面对面坐着,在玩抢零食的游戏,陈一霖居然还抢不过一只猫,于是在陈恕心里,这位助理的智商又降了好几级。

“辛苦了。”

陈一霖停止玩游戏,说了警察来电话的事,又解释说:“我看是警察,怕有急事,就接了。”

“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秘密。”

没秘密你还至于每次都把手机锁在储物柜里吗?

陈一霖在心里冷笑,陈恕拿起手机看了看,说:“讲了五分钟呢,是哪个警察啊,这么话痨。”

他说得很随意,陈一霖却不敢掉以轻心,说:“他说调查到了经过的车辆,可是详细内容不肯多说,说要保护当事人的隐私,又担心我们误会,事后去投诉,就相同的话反复解释了好几遍。”

陈恕点头,似乎信了,陈一霖又问:“那你要去一趟吗?”

“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陈恕说着,目光又落到猫零食上,陈一霖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鄙夷,赶忙说:“这猫反应太快了,不信你试试。”

“不,我不需要通过一只猫来测定自己的智商。”

“……”

两人从配音公司出来,直接去了警局。

当初案子是由魏炎负责的,所以这次陈恕也是找他。

对陈恕来说,见魏炎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魏炎的脸盘比较圆,还喜欢眯眼,像是在算计什么,又像是永远都在怀疑别人,所以每次看到他,陈恕就忍不住联想到狐狸。

大概出于这个理由吧,他没办法喜欢这个人。

双方寒暄过后,陈恕介绍陈一霖给魏炎认识,魏炎装模作样地跟陈一霖打了招呼,又把常青对陈一霖说的消息重述了一遍,只是掩去了四位当事人的姓名和身份。

陈恕显然对这个调查结果很不满意,说:“我确定我没听错,车祸后有人在我身边说话,有男人还有女人,他们想干掉我,手都掐到我脖子上了。他们很可能是喝酒或嗑药了,才会把车开过中间线,拿走手机是怕我报警,要不是刚好有车经过,他们或许就下手了,否则他们为什么只拿了手机,却对钱包还有几万块的眼镜置之不理?”

陈恕把平光眼镜放到桌上,陈一霖在一旁挑挑眉,他发现这家伙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至少他说的也正是自己怀疑的。

可是他刚想完,陈恕就从宠物包里把小猫抱了出来,说:“杠杠,你告诉他们我没说错,你都看到了。”

小猫捧场似的冲魏炎喵喵了两声,魏炎笑了。

“可惜它没法说话,提供不了证词,而报警的那对夫妇的证词则是他们没有看到其它车辆。”

言下之意,救你的人没必要说谎吧。

陈恕语塞了,马上又说:“总之我没撒谎,还请你们继续做调查。”

“会的会的,请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陈恕觉得他的口气很敷衍,他淡淡地说:“我懂,凌冰死亡那事,我就切身体会到你们的效率了。”

“啊哈哈,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根据规定,我们需要调查所有与事件相关的人,如果给陈先生造成了困扰,还请见谅。”

“所以在调查了一个多月后,你们判断她是自杀吗?”

有关凌冰的死因警方没有对外公布,嗑药和自杀的流言是一些娱乐网站放出来的,由于流传很广,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就是事实。

面对陈恕的询问,魏炎耸耸肩不置可否,陈恕见状冷笑,说:“她绝对不可能是自杀。”

“哦,为什么这么肯定?”

“调查真相是你们警察的工作,为什么要问一个嫌疑人为什么?”

陈恕说完,把小猫抱回宠物包,起身离开,陈一霖临走时给魏炎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交给我,我会继续跟进的。

他们离开了,常青走过来,说:“这人挺奇怪的,如果他是罪犯,那不是巴不得警察认为凌冰的死是自杀或意外吗?为什么他反其道而行之?难道他是那种高智商犯罪,故意设计戏弄我们?”

魏炎摇头。

“不,我倒觉得他是真的那么想的,所以在没看到他期待的结果后,他表现得很失望,甚至忍不住讥讽我们。”

两次接触,陈恕给魏炎的感觉是他不相信警察,甚至很排斥警察,这个年轻人心中一定掩藏了很多秘密。

魏炎摸摸下巴,总觉得陈恕的眼神很特别,他应该在哪里见过,可是能让他在意的肯定是罪犯,而陈恕又没有犯罪史。

看来除了猫儿眼毒品外,要深入调查的事情还有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