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神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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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爱意

乘着暮色,桑帮着老人将小马埋入了土中。临了,桑小跑着捧来一掌带着些许青草与野花的新鲜泥土,细细半跪着地拍在了小马的坟头。老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万千思绪,却无从开口。

“桑......”老人的嘴唇张了张,还是下了决心。

“老师我在......”孩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又一个小跑来到了老人的面前,那张无邪的脸也直戳戳地怼在了他的面前。老人慌慌张张地转了转头,尽量不去和桑对视:“我问你,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啊?”

“什么什么感觉?”孩子咬着手指,歪着头,细细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老人说的是什么个意思。

“就,没感觉到哪里很痛吗?”老人不可置信地蹲下身来,干枯的双手一拥而上,摸索起桑的全身来,“或者是不舒服之类的?”

“您在说什么啊?”意识到老人在关心自己,桑的脸上满是充满幸福的喜悦,但即便如此,他也并不知道老人在询问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没有找到那一道致命的伤口,老人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不知道该从和问起。良久,他才伸手一拍孩子的双肩,紧紧地盯起了桑的双眼,将酝酿了片刻的话倾泻而出:“那你还记得你醒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吗?”他抬着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出来再认真思考。但片刻他便有些垂头丧气了,摇摇头道:“想不起来......好像是睡着了,和妈妈那时一样,睡了一觉,大家就都不见了。”

是我看错了?老人都有些怀疑自己了——但也只是片刻,他会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问你,桑。”老人拍了拍孩子的肩膀,这下分明是有些重了,孩子流露出了片刻有些难受的表情,被他捕捉了去,“对不起,桑,拍疼你了。”没等孩子说上些什么“没关系”之类的,老人便有些咄咄逼人地又问了起来,“你当时为什么会跑出来叫我老师?”

“什么时候?”孩子先是一愣,没有跟上老人的跳跃思维,但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我醒了之后大家就都消失了,我就走啊走,然后听到了老师您在念《圣则》的祷文......妈妈告诉我,当她不见了以后,要我去找会念《圣则》祷文的好人,妈妈说那人一定可以代替她,还说什么,一定要尊重那个好人......我就......我就.......”兴许是说到了伤感处,孩子抽涕了起来,“我知道我的妈妈他们不是失踪了......他们就像那个被熊拍飞的人一样,只不过他们.....他们是被人杀了......虽然我不记得妈妈她是怎么遇难的......但妈妈.......她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睡觉前还会为我祈福.......明明都是人,却和那熊一样残忍......”

“我知道,好孩子,我都知道。”老人抱住了桑,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脑勺,安慰着,“不哭,你还有我,我还在。”也是同时,老人喜出望外地大概了解到了这孩子的特殊之处。早在白昼之国还没有覆灭的时候,他便听说过曾经有一个什么【传奇奥术师】叫巴巴卡·奥克斯,在他的国家,临近这片大地的岛国盎格鲁,一个海盗的帝国、一群强盗的天堂,为他的皇帝进行过一场追求永生的人体实验。倘若没有记错的话,也是因为这个消息走漏了风声,尼禄和高卢结成联盟以此为由出师西伐,拉开了三皇会战。而也就是在五年前,俩军在海上“相亲相热”的“交流意见”的时候,普鲁士军队跨过天险乌拉诺斯山,剑指尼禄,拉开了持续五年之久依旧未能完结的尼禄-普鲁士战争。而很明显的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这个实验显然违背了神的规则,并战胜了它,造出了不死的桑;而且又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带着逃到了尼禄。但这之中也不是没有说不通的地方,就例如桑的公民认证——倘若是盎格鲁的流民,大概率是没有机会能够得到尼禄的公民身份的......当然,缺乏信息来源的当下,老人自然是没有办法了解到事情的全貌,但从他有些自鸣得意的表情来看,他还是很满足于自己的推论的。

但是,我是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理智泼出了一盆冷水。

我也像那盎格鲁的恶魔一样吗?只把桑当作一件不死的完美的宝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你爱他。低落时,灵魂突然出现,在他的耳边轻语,当然,他乐意听到如此。不是虚伪和造作,而是这个答案,让他的心脏恢复了不快不慢的一紧一勃。他是心安无愧的,对于这句话,这句,我爱他。

是啊,我爱着他啊......恶毒的神明将我的天空漆染成了夜的深黑,血的暗红,落寞的白灰,堕落的靛紫。可桑是太阳,仅仅是挂在当空,便用温暖的颜色驱赶了它们。这给予他阳光是透明的,薄如蝉翼,轻轻地搭在了他的双肩,但温暖,也比一切颜色都更为绚丽。他高兴,自然不可能全是不可言的感情,但爱使他在天堂轻语,而不是在地狱狞笑。

“老师?”桑哭得缓过神来,一眼就看到了笑得有些傻傻的亚历山大,被吓了一跳,忙拍了拍老人的臂膀。老人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桑,反倒是被逗乐了些,反用了地拍了拍桑的臂膀,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随后老人大笑着上前一步抱紧了他,可这一下又抱的太紧了,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喘不上气来,手忙脚乱地拍打起了老人的背部。

“哈哈哈!”老人放开了手,站了起来。笑容仍旧凝固在他的脸上,可蜡液似的浑浊的泪也在眼眶之中打起了转。他正对着夕阳,满面红光,半面笑来半面忧。

“老师,”桑看着这样的老人,更加担忧了起来,他挠着头回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居然惹得老师好像是疯了一样。老人稍稍收了收下巴,自然看到了苦思冥想着的桑,又大笑一声,抹了眼泪,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桑突然双脚离地,吓的小小的喊叫了一声,然后突然感受到一阵清风拂面,一个代表着老人全部感情的吻带着湿润的气息吻到了他的额头。老人干巴巴的嘴唇近近看着满是沟壑,可真的接触上去,暖暖的,湿湿的,也柔柔的。

“桑,你为什么要叫我老师呢?”老人双手撑直,架起了桑。桑慌慌张张地四下看了看,脸刷得通红:“因为妈妈......妈妈说......”

“叫我爷爷吧!”老人声情并茂地唱了起来,“森林祝福的精灵,命运垂涎的宠儿,我把我微不足道的祝福与你同享,将亲情与爱意同你交融。我的孩子,我最最亲爱的孩子!”

桑的身后,绿意与黄土交相互替,融入了一副只剩色彩的油画。橙色的夕阳沾着些许晚露,点化了晕染在一起的杂乱,堂然地将他们悄悄裹入了淡雅的世界。可转而光随风去,只有些许白日的暖洋洋嗅入了谁人的鼻腔,转而被黑夜悄悄侵入,呛得直打喷嚏,把肚子打得空空的,咕噜地叫了起来。

“饿了吗?”老人笑着将孩子放了下来,从兜里一掏,变魔术般地掏出个水果来,准确无误地丢到了桑的手中,随后一声不吭的,走到了小花马的墓前。

“再见了,我的朋友。祝你有个好梦,我亲爱的孩子——”

黑夜定格了今日的所有,明天的胶卷什么时候放入,又有谁在乎呢?

晚风轻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