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恩师

通常情况下，媒体远没有自己的教练那么严厉。当毕岘代表国家队绝杀阿曼之后回到河北队训练基地，吴曦教练对毕岘说的第一句话是：“从你回到河北队开始，我希望你能极其刻苦地训练。”

毕岘对教练很了解，所以对他的话并不感到很惊讶，毕岘开始恢复到高强度的训练中，所有其他国家队队员也是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毕岘对俱乐部的下一场比赛有些迫不及待了。毕岘很喜欢比赛中那些令人难忘的时刻，但他觉得自己还不至于为此而难以自控。当毕岘回到俱乐部训练的时候，他并没有指望队友们会走上来拍拍肩，然后夸他踢得如何之好。毕岘并不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他是怀着—种良好的心态回到河北队训练中的。可吴曦教练却明显不这么认为。至少，他不相信毕岘能有这种心态。他只想着毕岘需要冷静，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

河北队球员都知道有件事迟早要发生，尽管没有多少人真正确信。吴曦教练和河北队签下一份新合同后不久，就宣布这将是他和河北队的最后一份合同，并且将是他在河北队的最后一个赛季。他的理由似乎很充足：他需要放松，作为一名本土教练，他已经在河北奥体中心创造了惊人的成绩，把这支原本实力平平的球队带到了亚洲一流的位置，在中国足球暗无天日的时候带来了最耀眼的星光。他想去旅游，他想和在南京的家人们在一起，他也许想花更多的时间待在赛马场里。甚至在他成为教练之前，毕岘就知道他对赛马的喜好程度丝亳不亚于对足球的热爱，他曾带全队去香港赛马场玩了个遍。那的确是个很开心的下午，但仍然可以在那几个小时里感受到了全队的那种凝聚力，那种感觉和毕岘以前的感觉同样美好：当时球队真的好似一个和睦的家庭，教练那天也玩得非常开心，每个人会情不自禁地融入到那种氛围中去。

当吴曦教练最初对队里每个人提起退休这件事的时候，毕岘觉得那是件很遥远的事情。但这一年里这件事被越来越频繁地见于报端。有传言说他将会成为足协的形象大使，出访欧美地区，还有的报道说他和俱乐部董事会闹了矛盾，他甚至声称要和俱乐部断绝一切关系。队员们其实并不比记者们知道更多的内幕推测。直到那个对于吴曦教练而言的最后一个赛季开始，直到他坐下来告诉队员们，他将要在次年的五月离开俱乐部的时候，整件事才开始浮出水面。可一旦一个新的赛季开始了，教练退休这件事便不再是队员们每天都在更衣室里考虑或者谈及的了。毕岘认为队员当中并没有多少人已经开始想像没有吴曦教练负责的河北队生活。球员和教练仍有争吵，毕岘不是这其中唯一的一个，当陷入和上司争吵之中的时候，都会企盼他不是自己的上司。尽管大多数时候，如果问任何一名河北队的队员，他都会说为吴曦教练工作就意味着为中国足球历史上最好的教练工作。

在毕岘还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离开家来到河北队报到的那一天，吴曦教练就知道毕岘的名字，他甚至还知道毕岘的家庭情况，他似乎知道毕岘所有的事，他让毕岘感到自己很受欢迎。毕岘仿佛是离开一个家庭而加入到另一个家庭之中。对于任何一名教练而言，这都将是个优势，就是让队员们感到教练知道、了解并且在关心着他们，他会在还未加盟的队员韧带断裂养伤期间始终和他保持着联系，并总是安慰对方，说他最终肯定能来到河北奥体中心。球员们往往很认同这种情义。吴曦教练很善于让新加盟的球员从第一天起就能感受到回家的感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一旦那种关系确定了，队员就决不会感到他会收回这种恩惠。河北的主教练就像一位父亲，在这里保护每个队员，提供建议；并且只要还是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只要还是俱乐部中的一员，他就会为每个人指点迷津。无论是新秀还是已经成名的球星，吴曦教练都能让他们感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并且他确信，他的队员们能认识到这个俱乐部的与众不同。

曾经有这样一些球员，他们对球队做出过很大的贡献，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被排除在球队之外了，并且没有了退路。原因在于他们曾经说了或是做了一些让吴曦教练认为对俱乐部不利的事情。尽管最终毕岘也被证明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毕岘从没有想过会发生那些事情。那些更衣室外面的人，永远无法看到吴曦教练在更衣室里是如何激励队员的。他们也同样无法看到吴曦教练如何与队员们开玩笑。当吴曦教练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时候，他在球队面前会显得很放松。一场大胜之后，在球队喧闹的更衣室里，他会比所有的人笑得都灿烂。毕岘承认吴曦教练在大多数时候和队员保持着一种职业的距离，这是一种正确的做法。他使自己和所有队员保持同样的距离。

很少能有人像吴曦教练那样对足球理解得如此透彻。这意味着无论球队在赛季中或在比赛中处于什么样的情况，所有队员都坚信他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他知道他拥有改变事情结果的能力，并且他从来都不怕改变，甚至当最该做的事就是什么也不做的时候，他也从不在意别人会对他的做法说些什么。那些在河北奥体中心外面的人最应该理解的，是俱乐部内部的人已经知道的一个道理：即主教练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他在特殊时刻认为对球队有利的事。吴曦教练能让他的队员感到自己与众不同：当他告诉某个队员在比赛中或在训练中做了让他感到高兴的事的时候，这些话语确实很起作用。

毕岘不太清楚他对于毕岘在国家队中作为队长的表现评价如何。他当时从没对毕岘提及过这件事情，尽管后来毕岘听别人说他并没有指望毕岘成为队长，也不肯表明让毕岘作为队长是否是个好主意。但在世界杯预选赛期间，当五比一击败泰国队之后，他对毕岘说：“你让我感到惊讶。你是一名出色的球员，也许会是一个更出色的人。我从没想到过你会成为队长。”这番话对毕岘来说意味着很多，就好比毕岘小时候，当毕岘听父亲说，他为毕岘做的某件事而感到高兴的时候的心情一样。这就是吴曦教练与队员交往的方法，他让他的队员们时刻注意到，他会在球员需要鼓励的时候鼓励他们，也会在他的球员自恃过高的时候让他们保持清醒的头脑。在每场比赛前的准备会上，教练总是细心地对待每名队员。在更衣室里，无论是在一场亚冠比赛还是一个赛季前的热身赛前，他都确信毕岘明白他的期望，他还会给毕岘需要的信息和建议，他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用来和他的队员们待在—起。他会告诉大家，每名队员可以为球队带来的价值。毕岘已经和吴曦教练相处了很长时间，但他的经验意味着毕岘每天仍要向他学习很多东西。

俱乐部内外所有人想的那样，毕岘也觉得很难找出一个人来代替吴曦教练。将来任何来河北执教的新教练都要像吴曦教练那样，具有一种使命感。这就是许多人都非常钦佩吴曦教练的原因。吴曦教练也凭此让许多人兴奋不已。对于吴曦教练，毕岘永远不希望他对毕岘说那些话或做那些事。但对于俱乐部，毕岘希望它能永远接纳吴曦教练说的话和做过的事。吴曦教练彻彻底底地属于河北。任何关心河北队的人，任何真正领悟足球的人都能认识到这一点。甚至就在河北队夺得亚冠冠军之后，尽管他知道这对于俱乐部来讲是个多么大的荣耀，他还是立即开始准备下个赛季的工作，准备今后球队需要的东西，去想方设法把今后的比赛踢得更好。他永远是球队所有人当中最警醒的一个人。他从来不固步自封，他时刻专注于下一个挑战。他并不经常在公众场合发表言论，可所有队员都清楚他对这支球队取得的成就心中有数。毕岘确信吴曦教练能认识到毕岘将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毕岘永远不会在河北队碌碌无为地过日子。总之，毕岘是一名河北队的球员。自从毕岘来到河北奥体中心的那一天起，毕岘就理所当然地为吴曦教练工作。

新赛季早期，球队的状态很不稳定，许多媒体把症结归结到吴曦教练的去留问题。队员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谣言，比如有一种说法，是吴曦教练后悔把他退休的消息告诉球员，因为这样使他在队内失去了权威。毕岘心里清楚这绝不是真的，没有队员希望吴曦教练离开球队。队员们—旦进入每周毫无例外的训练、比赛的赛季生活的时候，教练在次年五月要离开这件事并不会影响毕岘们什么。这绝对不能成为输掉比赛的借口。毕岘的唯一疑虑就是由谁来顶替吴曦教练。毕岘正在和球队谈一份新的合同，毕岘担心自己和新教练的关系也许不如和吴曦那样好。就算毕岘是个河北队的支持者，当毕岘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促使毕岘加盟河北队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吴曦教练。甚至关于毕岘未来道路的选择的疑虑也从没有影响过毕岘在河北的比赛状态。

对吴曦教练来说，也许他真的后悔把退休的事告诉自己的队员们了。但就如同毕岘想的那样，这绝不是影响河北队发挥的原因。但如果吴曦教练每天都在网络上看到这种说法，他也许就真的慢慢相信了。毕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改变了主意，只记得他把改变主意的决定告诉队员们了。

一天上午，大家训练结束后回到基地的更衣室。

“我决定继续留在这里。”他的话就这么简单。

韦一安开始鼓掌，其他一两个队友开玩笑似的说：“不是吧，你不会这样的，不是吴指导的风格啊。”

全队都很高兴，毕岘比其他人更高兴，吃午饭的时候，毕岘感到既解脱又兴奋，因为他目前为之工作过的唯一的教练决定留在河北队继续执教。吴曦教练成就了毕岘，成就了俱乐部。毕岘有什么理由为他的留任而不感到高兴呢？

吴曦教练留任的决定鼓舞了全队，于是他们的成绩从下半赛季开始反弹。但这已经不足以夺得联赛冠军：山东队—路高歌猛进，他们赢得了最后阶段所有比赛并最终夺得联赛冠军。山东队还赢得了足协杯，河北队则早早爆冷被中乙球队淘汰。

河北队最好的机会出现在亚冠赛场上。他们在第一阶段小组赛上就和韩国的济州联同组，但是两场比赛都输了。到了春天，东亚区半决赛时又抽到了济州联，可小组赛两场的失利并没有影响河北队。他们首先在第一回合时客场二比零取胜，全队发挥得很好，唯—不利的是倪特由于大腿拉伤不得不在上半场结束前就下场了，毕岘打进了一粒自己在河北队最得意的入球之一：在距球门三十米外得球后一脚凌空抽射，对方门将并没想到毕岘会选择射门，而且他的站位有些靠前，球在他头顶急速下落后钻入网窝。但是当比赛还剩下五分钟时不幸的事发生了，毕岘在边线附近得球，正当他带球的时候，对方的韩国球员跑过来，抬起脚踢在毕岘的支撑腿的脚踝上。每个运动员都清楚这个动作是多么危险，一股剧痛向毕岘袭来，毕岘当时就觉得自己的脚踝被踢伤了。事实就是那样，毕岘的脚踝上出现了一道伤口和淤血。更严重的是，毕岘在回国的路上不得不用拐杖走路，而且脚根本不能受力。作为预防毕岘进行了检查，但一周后的那场比赛之前，毕岘的伤已经没事了。至少，毕岘自己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