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8那就这样吧
今天是很平常的一天，我以为。
直到林逸跟我说我父母要来，我知道之前刚住院是林逸替我拦下了所有亲戚的探望。
那为什么现在又让我父母来了。
“爸妈这么久没见你，也很想你，正好你今天状态不错，我让爸妈来陪陪你。”
林逸已经放弃逼我吃饭，因为我吃多少吐多少，但他会把我的那份摆出来，然后他也坐在床边，把自己那份吃完。
我依然不想吃，但我也知道不吃会没力气，今天不一样。
我拿起勺子，挖了一点往嘴里送，这份不知道放了几种名贵材料卖相很好的粥，在我嘴里弥漫着腥味。
在林逸期待的目光里尝试了许久，还是咽不下去，我吐出来。
“我想……喝白粥。”太久没说话，那嘶哑的声音让我自己都陌生。
林逸连声说好，打电话说了几句，白粥很快被送来，林逸去门口拿，他并不让除医生之外的人进来，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我这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把饭盒拆开，勺子递到我手边，我喝了一点，总觉得还是有点难闻的味道，至少能咽下一些，喝到饱也没见粥浅多少。我实在吃不下才放下勺子。
今天林逸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笑脸都多了不少，我说：“帮我准备腮红和口红，想气色好一点。”“好，那你睡会儿攒攒力气，爸妈下午才来。”林逸把桌子收拾干净，再折叠回去。我应了一声，慢慢躺下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是护士把我叫醒的，她提醒我口红腮红在床头柜放着，爸妈半个小时后就来，询问了我上厕所不需要搀扶后，放下一杯温水离开了。
林逸不在，茶几上的电脑和文件也少了很多。
我洗漱好，给脸上嘴唇涂了些颜色，看着没那么苍白了，就靠在病床上等着父母。
似乎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我有点紧张的顺了几把头发，担心自己失态。
幸好，已经过了饭点，不用在父母面前吃饭，不然要是没忍住吐了出来，他们会更担心，林逸总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
敲门声响起，“我的宝贝欢儿～”妈妈扬着笑脸走进来，却在看见我面颊的时候忍不住泛起泪光，我知道这些天没好好吃饭的痕迹很明显，早上那几口补不回来。“愣着干什么，快进去。”爸爸的声音也传进来，妈妈擦了擦眼睛走到床边坐下。爸爸坐在旁边凳子上有些沉默，他总是不善表达，但红了的眼眶骗不了人。
妈妈温柔地握着我细瘦的手反复抚摸，力道轻轻的，像是怕太用力会摸坏了一样。
手上的触感和热度好像连接上了我身体里断掉的那根线，那些被压抑被忽略遗忘的痛苦渐渐跑出来了。
“怎么瘦……”她哽咽了一下，“瘦这么多啊？是不是饭菜不好吃？小姑娘家家还是有些肉才好看，不能为了减肥瞎饿着自己呀宝贝。”
我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还好早上吃了点东西让我有力气挤出笑来应付他们：“好，我会好好吃的。”
爸爸没插嘴，只默默帮我把有些氧化的水果倒掉还是削新水果。
那边从他带来的果篮里拿出来的水果刀，我的眼神闪了闪，垂眸看着妈妈的手，怕被父母察觉到异常。
我细细感受着身体里泛起的痛苦，胸腔沉闷总有种吸不进气的轻微窒息感，但随着痛苦越来越多，发锈的脑袋也慢慢转动起来。
“啪嗒”眼泪砸在被单上发出响声。
“怎么了宝贝？”妈妈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我摇摇头只是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今天是第七天。
落落死的第七天。
所以林逸并不是有工作上的事要去处理，他是要去给落落办葬礼，怕叫别人来会被我喊走，所以叫了父母来看我。
可是……可是林逸不是说会让我看落落的吗？
妈妈还在旁边有些着急的安慰，爸爸也停下手上动作盯着我看。
我又摇了摇头，把眼泪擦掉：“妈，落落下葬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都帮林逸瞒着我。”“那不是……你身体还虚弱，让林逸去操忙就好了。”妈妈虽然惋惜，她终究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外孙没太多感情，她更在乎自己女儿的身体。可看到我止不住的情绪，她也终究是没忍住跟着落了泪。
“没关系的欢欢，你把身体养好了，孩子可以再要，到时候落落就再来给你当小孩，我们好好养着身体才最重要。”
我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有些听不清，身体里的痛苦像是要把我的五脏六腑揪成一团，我有种随时要呼吸不过来了的错觉。胃有些绞痛，喉咙里泛着恶心，我硬生生忍住了，最后的理智是不能把爸妈吓到。听妈妈说的话，我知道林逸对我的病情没有全说。
“妈，爸，”我稳住自己的声音，“我累了，想睡会午觉了，你们……去替我看看落落。”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我再问落落的墓选在哪，妈妈说并不清楚楼下有林逸的司机等着接他们去。
骗人。
我躺下假装睡着，妈妈替我掖了掖被子俯身在我额头落下一吻。等他们走了一会，我才坐起来，把爸爸走之前替我削的梨放进嘴里，慢慢咽了下去。
我走下床，抓着门把手拧了几下，被锁住了，父母怕他们走后我偷偷跑去林落的葬礼。
我一下失了力，跪在地上地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从内心深处席卷全身的那种绝望和痛苦快要把我掐死了。我张着嘴发出“嗬嗬”声努力吸气。我爬向床头柜，想找到能吃的药好减轻一点自己的痛苦。
直到把果篮推落，里面几种水果滚出去，以及一声不同于水果落地的响声，让我瞬间安静下来。
是那把刀。
我抓在手里，一切都有了解脱。
我抓着那把刀，走进卫生间，给浴缸放着热水。
得泡在热水里，晕过去后伤口才不容易凝固。
我想脱掉衣服好好泡个澡，又担心先发现我的不是林逸。
你看，我要死了，还是要怕这怕那还是不能事事顺意。
水有些烫，把我的身体全部裹住，我看着经络明显的苍白手腕。
握着的手这时好像发出来巨大的力量。
痛……
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异物刺进肉里的感觉。
很疼，可手上痛了起来，身体里的痛苦似乎就减轻了很多。
我使了十足的力刺的更深了一些，看到血液飙溅，我只有解脱的轻松，哪怕泡在水里呼吸也轻松了不少。
手臂慢慢发冷，我把手泡在水里，血液向整个浴缸蔓延。
脑子还是晕眩，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意识混乱的时候，我突然回忆起小时候的往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回忆，那空荡的别墅安静的像一座坟，父母出现最多的地方，是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屏幕上。
他们很相爱，也很爱我，但他们总有挣不完的钱出不完的差应不完的酬，妈妈总是会努力陪在爸爸身边。
我曾为了他们深夜回来不叫醒我大闹一场，在第二天他们回到那个小屏幕里时，妈妈才告诉我，我很愤怒很生气，我砸了那个总是锁着爸爸妈妈的屏幕。
在阿姨敲门送新屏幕的时候，我红着眼睛躲在被子里，不给阿姨开门，妈妈道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可下一次，他们还是没有选择叫醒我，他们直接不回来了，或者回来了也不再告诉我。
他们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因为他们已经提供了远超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的优渥生存条件，他们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已经长大太久的他们忘了小时候孤独的自己。
思绪飘忽，脑子里过了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林逸今早那个笑。
他的白头发好像又长多了，脸上的皱纹也长了一些。
我离开，他也解脱，不用再守在我身边什么工作都做不好了，也不用为了让我吃几口饭都急得冒汗。
或许几年后也能和那个女人终成眷属。
“妈妈！你要来找我了吗？”
我听见稚嫩的童音，虽然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我知道他是我的落落。
“是呀，妈妈太想你啦，就来找你啦。”
“我也很想妈妈。”
一只白白嫩嫩很小很小的手伸过来，我轻轻抓住，跟着他走了。
我回头，看见自己躺在浴缸里，胸脯没了起伏。嘴角却带着解脱的，如愿的，微笑。
我握紧手里那只小小的手，这次不再有人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了。
这样就很好。
那就这样吧。
林逸，再见。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