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若知道,便会明白
暮春祭礼的第二日是围猎。在日暮时分,士兵们会把今日猎物分发给全城百姓。
每年这时候,不少人家都能吃到平日吃不到或是买不起的食物。这一天,也是在充满期待中度过的。
可何九歌实在无法期待什么。
朗清不曾回答他是否要离开,连罚跪事件是如何解决的,也不曾告诉她。
何九歌不明白,却也不敢再问。
若硬要说有什么好消息的话,就是何不归一大早就来雅苑,说皇上已经特许,允何九歌随行去围猎。
朗清仍在院中练剑,似乎与往日并没什么不同。
“我……”何九歌吞吞吐吐,“要不我还是练琴吧。明日就是雅会……”
何不归不耐烦地打断:“你这丫头,围猎,纵马山野,多畅快!大不了早点送你回来。霜降,快给她换衣服去。”
何九歌犹犹豫豫地换好衣服出来。
往日长发高高束起,紧袖口,红马靴,一身红色劲装,格外飒爽。
何不归连声称赞:“真不该带你去,连我都被比下去了。快走吧。”
被他拉着往外跑,何九歌回头看一眼,朗清哪去了?
出了侧门,只见门口有三匹马。
朗清。何九歌眼前一亮,原来他在这里。
何不归翻身上马,喊一句:“你们两个快点,我先去了。”
“哥……”何九歌想拦住他,问问能不能坐马车。毕竟骑马,应该是高危行为吧。
她回头想求助朗清,可他竟然已经上马。
何九歌实在说不出请他帮忙的话,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她小心翼翼地踩着马镫爬上去。
紧紧攥着缰绳,只要不松手,就一定不会掉下去。书里都是这么教的。
眼看朗清的马走出好几步,而她的马竟原地跺脚,就是不往前走。一着急,她腿一动,马竟原地抬起两只前蹄。
何九歌慌了,怕了。书上的娇软女主们坠马不是因为抓不紧缰绳吗?怎么她抓得紧紧的,还是要被马掀飞呢?
她的脚还卡在马镫里,这个姿势摔下去,不是头先着地,就是要被马拖着跑了。
何九歌紧紧闭着眼睛,等着死神降临。结果,跌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朗清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似乎知道她的脚卡住了,他稳稳接住她以后,不知怎么动作的,马就乖乖站好了。
“你想干嘛?!”
朗清的声音从后面砸过来,冷冷的,很凶。
何九歌的眼泪掉下来。她想干嘛?她什么都不想干。她才不想被马甩下去呢。
许是听见她抽泣的声音,朗清缓了口气,问:“为什么不好好骑?”
何九歌忽然悟了。她的房里有穿过的马装,何不归备了三匹马,不管不顾地走了。朗清自己上马,完全不理她。只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会骑马。
没人知道,她不会。
这段时间看来,顾晚风、何枭对何九歌都不错,若是让他们知道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被发现,是不是要被赶出何府,被男主追杀……
何九歌嗫嚅着:“胳膊疼……”这是她为男主做的,男主应该放她一马。
朗清哪知道短短一瞬,何九歌脑子里转过那么多想法。只以为她是伤了手臂,不方便骑马。有暗地里自责,怎么这般不上心。一想到刚刚她险些跌下马,他就后怕。
所有的歉疚都化作柔情。
他温柔地扶好她,让她乖乖坐在自己怀里,长臂一伸握住缰绳。
“驾!”
马儿欢快地跑起来。
何九歌顺从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对不起……是我疏忽……”
他的声音好温柔,比迎面而来的春风还暖。
可他为什么道歉呢?何九歌不明白,但总算是有惊无险,把她不会骑马的事儿给遮过去了。下次打死不能再靠近马,回来也得找霜降旁敲侧击一下,看看原主还有什么隐藏技能。
朗清见她不回应,以为她仍在委屈。
她的发丝,与春风一起,拂面而来,痒痒的。他握缰绳的手不由得收紧。
他们两个有何不归的令牌,并没有从正门进去,反而从小路直接进了猎场。
这里最有春天的气息,嫩绿色的小芽从枯白的树枝上抽出,点点粉红、雪白的桃花、梨花争相绽放。侧耳细听,叮叮咚咚,是小溪弹奏潺潺的乐章。
何九歌一扫之前的沉闷,尽情在这里寻找春天的足迹。
在一棵小树后面,隐约可见一团毛茸茸的小球,圆圆的,白白的,煞是可爱。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呀,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它两只前爪放在一起,闷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她悄悄靠近,弯着腰,张着手臂,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嗖!
一支箭破空而来,对着的,正是她。
朗清手起剑落,那支箭立刻段成两截。兔子受惊逃脱,何九歌惶然回头。
何昶与吴锵并行而来。
“九歌?你怎么在这儿?”何昶很疑惑。
“何五小姐,这么巧啊。”吴锵也不下马,笑着跟何九歌打招呼。
何昶更疑惑:“你们认识?”
吴锵解释:“偶遇过一次,不知何五小姐可记得吴某。”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何九歌笑道:“大哥惊了我的兔子,要赔的。”
何昶不自然地看一眼吴锵,点头说好。
等他们两个走远,何九歌问朗清:“刚刚那支箭确定是瞄准我的吧?”
毕竟她与兔子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以朗清的功力,应该不难看出。
“嗯。”
何九歌想了想,问:“我记得你说过,天下武功分黄玄地天,那一箭,看得出吗?”
朗清皱眉:“不确定,至少玄级。也有可能只是试探。”
“也对。”何九歌点头,“毕竟大哥在旁边,总不好太直接。他为什么要杀我啊?就因为上次没买他的琴?”
“你……你不怕吗?”
脚步一顿,她笑着回头看他:“怕啊,当然怕。可是怕的话,那些人就不杀我了吗?不会的。再说——有你在呢。”
朗清牵着马,跟在她身后,默默走了许久。终于说:“九歌,我从来不想离开你,也不知你为何那么担心我会离开。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哪都不去。”
何九歌认真地听完,半信半疑。然而,他难得这样认真,她并不想破坏气氛,笑着反问:“难道又是因为卖身契?”
朗清急着吐露:“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所以才能说得这般轻松。若你知道,便会明白,我想留下来,从来不是因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