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韩信(5)潍水之战
蒯彻走后,李左车又找那个少年仔细盘问了一番。由于我和蒯彻当场决裂,再加上李左车的劝说,终于让他放下了戒心,把知道的事从头到尾告诉了我。
原来郦生此次行动名义上是受汉王命,实则是张良委派的。这两个人会凑在一块多少让我有些惊讶。据说荥阳之时,张良曾三言两语把郦生筹谋已久的分封诸侯计划驳得体无完肤,丝毫没给对方留面子。而郦生竟会不计前嫌为他以身犯险,这份气度着实让人敬佩。
“老师一开始也很愤怒,还特意去找成信侯理论。他们在屋里谈的内容我听不见,只知道老师出来时,之前的恼怒之色全部退去,只剩下沉思。回来后还和我们说,这个世道果然只有成信侯才能拯救。自那以后,老师便和成信侯走得很近。甚至愿意替他完成这次出使齐国的任务。”
“你们这次出使齐国就是为了劝降齐王?”
少年支吾了一下才道:“和汉王说的目的是这个,不过成信侯似乎还让老师打听了一些其他事……”
我立即意识到这些事才是关键,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成信侯说过,这事只有齐国田氏知道,老师询问时也让我们回避了。不过大概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问题,因为那次对话后齐王对老师相当信任。也许正因如此,得知将军你违约攻进来的消息时,齐王才会愈发暴怒……”
我低头凝思了一会,起身走出密室,步速之快让守卫的士兵惊了一跳。换上战袍再次出门时,正好撞见了李左车。
“将军,你这是……”他显然不理解我的举动。
“帮我传令,命曹参带主力兵继续收复齐国失地。”我拍了下他的肩膀,吩咐道,“再命灌婴整顿好他的骑兵,你们两个随我立时出发。”
“出发?”李左车被我说得一愣,“去哪?”
“高密。”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据说田广逃向了那里,必须尽快找到他。”
我如此心急,把李左车和灌婴都弄得措手不及。好在灌婴自我从赵地回来后一直跟随于我,李左车更不必说。这两人和我相处日久,都熟知我不会下无用的命令。若我不肯细讲,那最好不要追问。事关临头,自然会明白一切。
可是,即便做到如此地步,多少还是慢了一拍。全军刚驻扎在高密城西,隔着潍水就见黑压压的一大批兵马从城池里走出。看到为首将领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楚将龙且。
李左车在我身侧暗暗道:“楚齐不是有世仇吗?莫非他们先我们一步……”
“不会。你仔细看,城池上的旗帜还是齐国的。”
“那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看来我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那个蒯彻居然能把楚军牵扯进来,当真不可小觑。不过他们本该派钟离眛截我才对,那样说不定还会有点头疼。龙且虽然号称楚国第一武将,却有勇无谋,不足为惧。但即使如此,我此行的主要目标是齐王田广,不想在这种地方花太长时间。我估摸了一下,如此大规模的敌军,只怕刚干掉前锋部队,就会把剩下的兵马吓回城里固守,那样就难办了。可以的话,最好找一个省时省力,又能了绝后患的办法。
楚军只留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思索办法。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已经在对岸列好了阵。我立即命令众兵将下马摆开阵势,准备好渡河而战的船只。只需两军将领一声令下,潍水立时就会被鲜血染红。
“对面可是韩信大将军?”龙且派人在对面喊话。
“不错。能在这里和龙将军见面,着实出乎预料。”
“人生嘛,自然要有不少出乎意料才来得痛快。”这回是龙且自己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如大将军这般年轻,还需要多多历练才能明白。”
“多谢指点。”
“不过韩大将军的历练其实不算少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换成了奚落的口气继续道,“据说你早年在淮阴受了不少欺负,还钻过人家裤裆。这种历练你们谁有啊?”说完,他四下环视自己的兵将,从楚军中爆发出的笑声隔着河也能震动耳膜。
灌婴的脸色很不好看,上前一步就要开骂。我抬手拦住了他,深吸一口气,下令道:“进军!”
李左车有些急了,拉住我道:“龙且虽少谋略,兵书总是读过的,半渡而击的道理他定然明白。如此恐怕……”
我摇头示意他无妨,亲自踏上一艘小船跟着部队缓慢行进。果然,当我军有一半渡过河岸的时候,楚军发起了进攻。就在他们进攻的同时,我又下达了撤回的命令。楚军见状,直接掩杀过来,企图跟着我军的退势直接将我们歼灭。当我军全部撤离水面时,我回头看那满河奋力向前的楚军,心中升起了一阵悲凉。为这些只望混口饭吃而从军的普通士卒,也为我下一个举动。
随着一条泛着金光的弧线划过半空,众人惊诧。不过那金光不是指向靠近河岸的敌军,而是刺向我昨晚派人在上游河岸底部安置的大量沙囊。一时间河水的决堤声连带着天地一同振颤。只见大块巨浪从上游铺天盖地直冲下来。楚军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天灾,大量的士卒被卷入浪中。等到一切平静下来,大部分楚军的生命都消逝在了这条河流里。
未及入水的龙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给他缓和的时间,我再次挥军向河对岸杀将过去。这一次,没人再理会什么半渡而击,楚军剩下的只是不断地溃败。最终,龙且被我斩杀于高密城下,其余的楚军纷纷投降。
虽然楚军没带妖物随军让我有些惊讶,但我不敢再多耽搁,留灌婴收拾残局后,我立即冲进高密城查询田广的下落。
最后打听到的结果是,田广已不在高密,而是向北往城阳投靠那里的守相田光去了。我留下少数兵将看守高密,直奔城阳而去。
追击的过程无他可述。到了城阳后,田光没打两下就弃城逃亡。我命灌婴去追他,自己继续搜寻田广的下落,很快在城郊处找到了他。这一次,终于没人拦在我面前了。
田广一身庶民便装,身边只有少数几个随从。我让手下放那些随从走了,只留下田广一人。他见到我倒也不畏惧,仇恨之意流露得很明显。
李左车走上前去向他简略解释了一下事情真相。田广对此只是略微皱了下眉,戒备一点也没有放松。看来,他对我们的话完全不信。
“你可以不信我。我只是想知道郦生先前问了你什么,别无他意。”
听我提到郦生,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想他此时即使不信任我,也应该能想到郦生其实是无辜的。最后他叹了口气,对我道:“事已至此,都是命术,我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但郦生所问之事,于田氏关系重大,无论你所言是真是假,我都无可奉告。”
田氏?虽说我一向只对兵书感兴趣,但也记得在某本春秋末期的史书里看到过齐国田氏的发家史。田氏原本在齐国历代为相。齐宣公死后,其子孙不肖,于是国相田和干脆迁其于海上,自请为诸侯。自那以后,由姜太公创立“姜齐”结束,以田氏为王族的“田齐”加入了战国这场混战。直到秦始皇二十六年,齐国最后一个国君田建投降秦国,自己饿死林中,田齐也终究逃不过灭亡。
若只是田氏的秘密,我本不该打听,可此事又为何会和张良扯上关系?
和他又僵持了一会,仍然无果。渐渐地,田广焦虑起来,有意无意地四下张望,一副忌惮着什么的样子。突然,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悄声对我说道:“郦生打听之事,你再怎么问也没用。若成信侯问起,你只需告诉他「此事」已石沉大海,他继续追究原由也没有意义,倒不如想想解决办法。我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望你能转达给他。”
我愣了一下,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可田广刚张开嘴,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根冷箭,就在我面前,射中田广的胸口。箭的力道之大甚至直接穿胸而过,又刺进不远处的枯树里。
田广的胸口立时炸开一片血花。我大惊,急忙扶住他。绝望之际,田广抓住我胳膊的手猛地攥紧,我急忙凑过头去。就听到他念了几个字,然后嘴角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神终于灰暗了下去。
我将田广的尸首交给身旁的将士,询问搜查冷箭来处的士兵结果如何。可那冷箭便如凭空出现一般,连放箭之人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这是我预料之内的事。其实不用找,我也知道是谁放的箭。可惜,蒯彻即使再精明,他也是孤身一妖。终究没能阻止田广说完他想传达给我的话。
虽然不知道他们勾心斗角都是为了什么,但我至少抓住了秘密的一角。之后的主动权,终于到了我手里。
随从帮我牵来马,我用力一撑跨了上去。李左车过来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眼睛都不眨就回答道:“回临淄。”
“就这么回去了?田横那些人放置不管?”
“其他交给灌婴处理就好。我现在必须回临淄。”
“为何?”李左车总是喜欢刨根问底,这点有时着实让我头疼。我回答他的时候,已经带马走出一段距离。
“既然有人喜欢看戏,我们便演给他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