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幸存者
“咳咳.....喝，tui。”凌乱的城镇道路上，一位身材偏瘦的男子转头吐出一口浓痰。
夹杂着暗红色血丝的浓痰飞越一米远，跨越石阶，落在道路旁边的花坛里，正巧落在叶子宽厚的碧绿色杂草上。
走在男子后方的女人默默转头看了眼浓痰，缓缓问道：“肺里还是不舒服吗？上周的大火应该是伤到肺了，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
只见她手里拿着粗糙滥制的加长版木棍砍刀，另外一端钉着一把一尺长的铁尖锥，武器虽然有些粗糙，但也像模像样的。
和前方男子不同，女人的头部用网状的护栏头盔保护着，从材质上不难看出，应该是用超市购物车制作而成的，整个头盔成桶状，上面被掰弯，用铁丝扎住了封口。
虽然头盔看起来不那么美观，但却很好的保护了她的头部。
走在前方的偏瘦男子回头瞄了女人一眼，用沙哑的声音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治啊，我现在每一次呼吸，胸口都火燎火燎的，刺痛无比，可惜，如今咱没这个条件啊。”
女人沉默。
男子边走边说道：“药物的话，如今也就县城的大医院有了。不过，我们好不容易从那魔鬼包围圈杀出来，如今大家为了我再杀回去你觉得可能吗？”
是啊，可能吗？
不可能！
女人没说话，她清楚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利弊。
这不是牺牲不牺牲的问题，如果为了一个人的肺，重新杀回那死亡之地，他们十几个幸存者等出来时，恐怕不足一二。
这是明眼人都不会做出的选择。
一想到那个地方，女人浑身打了个冷战。
男人忽然嘿嘿一笑，转身凑了过来。
“梦姐，咱商量商量呗，你看，我反正快死了，你就跟我那啥一次，我把我父亲贪污的钱存放的位置都告诉你，给你说，我爸把那些钱都换成金银首饰藏在一个地方，只要你......嘶——松手，快松手，疼疼疼疼.......”
梦姐面无表情，直接伸手将男人的耳朵旋转了一百八度，男人疼的直哆嗦。
梦姐冷笑一声，松开了他，“钱少坤，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之前被你霍霍的女人少了？都什么时候了。”
男人坐在地上不满道：“就是因为人类没希望了啊，还不及时行乐，真是的！再说了，之前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也花了钱了不是，况且，我爸是县长这事儿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要说这事儿你得怨我爸，可惜，他现在也没了。”
钱少坤拍拍屁股起身，眼神一扫后方，顿时僵住了。
一瞬间，他就感觉一股冷意直蹿脑门，无法动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哆嗦。
林梦奚一皱眉，看着钱少坤不瞒道：“怎么了？发什么病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梦奚严重还是透着一丝担忧。
“虫虫虫......虫来了......”钱少坤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显然是怕极了。
林梦奚身体一震，没有任何犹豫，头也不回，一把拉住钱少坤的胳膊，低吼道：“走啊。”
钱少坤连滚带爬的被林梦奚拉着往前跑。
只见，几米外的后方，一头两米高三米宽的半圆形黑影，如同一架悬浮的74式坦克，平稳的移动着，只发出细细碎碎的微小脚步声。
它在凌乱的道路上爬来爬去，左嗅嗅，又闻闻，像是在找寻今晚的食物。
当听到不远处的声音时，它忽然转过身来，越花坛如履平地，在崎岖的道路上快速移动着追向前方的两个猎物。
一路上，所有道路上的石头和垃圾皆被它巨大的身体统统撞开，它就像是一辆无可匹敌的装甲车，横扫一切。
“这里怎么会有这该死的东西，难道它们已经扩张到这里了吗？”奔跑中的林梦奚也是脸色煞白，面对这种怪物，她根本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心理。
那一幕幕血腥撕裂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每一次闭上眼睛，她都能看到她的朋友亲人，被身后的魔鬼撕裂、吞食。
恐惧、绝望让她颤抖，而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逃跑。
忽然，钱少坤止住奔跑的身体，林梦奚一愣，连忙停下回头说道：“你干什么！”
“姐，你快跑，我拖住它，这样你就有逃跑的机会了，否则，我俩都得死。”钱少坤浑身都在打颤，可是他还是扶着旁边的车顶尽量稳定住身体，大声道。
“胆小鬼！我不需要你为我逞英雄，一起跑，一定能够跑掉，上次可以逃脱，这次有一定可以。”林梦奚快速折返，拉住钱少坤就跑。
可钱少坤没跑两步，就被林梦奚拉的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姐，你跑吧，我腿软，我喘不过气，我实在跑不动了，我......”钱少坤满脸泪水，推着林梦奚哀求道。
谁不怕死？
此刻，钱少坤害怕的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恐惧和绝望的包围下，他甚至丧失了逃命的能力。
眼看后方的动静越来越近，起先拼命奔跑时拉出的差距正在快速缩短。
林梦奚也是满脸绝望，但看着钱少坤猥琐丑陋的脸庞，她泪眼婆娑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丝笑容。
“少坤，如果时间能回到两分前，姐应该答应......”
砰——
铛铛铛铛——
‘砰’的一声喷发式闷响之后，是如同易拉罐滚落在地的清脆响动，在这个极为平静的街道上，煞是动听。
“趴下。”嘶哑的暴喝声紧接着传来，两人一愣，林梦奚最先反应过来，按住钱少坤的脑袋，两人迅速趴在地上。
眼看黑色的椭圆黑影从浓雾中冲出，地面上的榴弹瞬间爆裂开来。
轰——
火光冲天，伴随着痛苦的嘶鸣声，巨大的黑色‘坦克’被爆炸的冲击力整个掀翻。
林梦奚和钱少坤只觉耳边是火辣辣的热浪，但却不能抹平她们心中的激动和希望。
‘哒哒哒哒’，步枪清脆的喷射声接连而至，一个黑影从路边SUV轿车的顶部跳下，平稳的落在地上。
在林梦奚和钱少坤的眼中，王耀祖就是一个背着大包，浑身满是银色胶带补丁、头戴黑色头盔的未来战士，虽然形象残破了点，但是手中喷吐火蛇的热武器给了两人极大的信心。
回过神的林梦奚急忙吼道：“要毁了怪物的脑袋，否则它会很快恢复的！”
王耀祖一怔，眯起眼，脸色严肃的点头。
他加快脚步，靠近那大怪物的位置。
两条黑色的长须最先映入眼帘。
足有三米长的黑色长须以抛物线的形态挂在圆形坦克的头部。
暗红色的脑袋、黑色的锋利口器、带有毛刺的粗壮步足，以及呈圆弧形的背部，这东西王耀祖再熟悉不过了。
好大的蟑螂！
说是蟑螂，但也只是头部和腿部看起来像是蟑螂，而怪物的背部和身体呈规则的圆弧状，更像是瓢虫的身体。
三米多长的蟑螂只保留着常规的头部和步足，其实他也不确定这玩意是不是其他的蟑螂品种。
但无论是什么品种的蟑螂，也不应该有三米长两米高的巨大体积。
王耀祖此刻没有任何犹豫和怜悯，端着的步枪精准的对准大蟑螂的头部连续射击。
黑黄色的脓水溅射而出，子弹的威力将蟑螂的头部打的稀巴烂，各色的内脏流了一地。
方才了的榴弹就炸掉大蟑螂小半个身子，两条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巨大的震晕感让大蟑螂暂时丧失了行动的能力，这才让他的手，用子弹轻松杀死了它。
可让他惊愕的是，大蟑螂的头部明明已经被他打的千疮百孔，汁液四溢，但是，大蟑螂损失的半个身子，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和愈合。
不对，这玩意砍掉头也不一定会死。
曾听说在蓝星生活上亿年，而且存活至今的生物中，其中之一就是蟑螂。
顽强的生命力和强大的适应能力，让这种细小的昆虫笑到了现在。
果不其然，下一秒，王耀祖就看到大蟑螂残存的四肢开始扭动，它的身体不断挣扎晃动，像是马上要翻过身一样。
从背后抽出撬棍，对准旁边汽车底部的油管的位置，插了过去，然后一脚跺下，撬开油管。
‘哗啦啦’的汽油洒出，汽油的腥味溢满鼻腔。
随手从花坛里掐了一小块木枝，用火点燃，丢了过去。
‘轰’
大火燃起，浓烈的橘光仿佛是希望的火苗，照亮了林梦奚和钱少坤的心。
看着王耀祖高大壮硕的背影，两人心中震惊、欣喜，又满含激动。
此刻，他们在颤抖，是激动和喜悦之下的情不自禁，浑然不知两人紧紧握住了彼此的双手。
王耀祖低头换着弹匣，时刻保持蓄势待发的状态在这个危险的时代是尤为必要的。
吱吱——
忽然火焰中发出轻微的嘶鸣，似虫鸣哀嚎一般的惨叫，王耀祖瞬间端起步枪，小心后退，浑身全然戒备起来。
只见，火光中是四五条黑色的触须，因为受到火焰炙热的熏烤，此刻正从大蟑螂受伤的部位和破损的头部钻出，在空中疯狂的扭动着，宛若群魔乱舞。
仔细一看，能发现这些触须全是一条条幼儿手臂一般粗的黑色纹路长虫，体表黝黑发亮，身体修长，单单是露出的部分就已经有两三米长，在空中时而卷曲，时而乱舞。
寄生虫？
难道大蟑螂并不是返祖的生物，而它体内的寄生虫才是？
这黑色的长虫是什么？蛆？蛔虫？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
“这好像是铁线虫？”忽然，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只见她和钱少坤走到王耀祖身旁，脸上还带着惊慌未定的狼狈神色。
“怪怪，这么大的铁线虫，一顿都吃不完。”钱少坤呵呵一笑，看似淡定，就是腿还有些抖。
王耀祖和林梦奚默默看了他一眼。
钱少坤尴尬的咳嗽一下说道：“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对了兄弟，谢了，你是——”
“小心！！”忽然，钱少坤身旁的林梦奚惊呼，然后猛然推开钱少坤。
只见，火焰中扭动黑色的长虫仿佛突然找到攻击的目标，化为一条黑色的利剑扑向钱少坤的位置。
然而钱少坤被推开的同时，那个位置就变成了林梦奚。
钱少坤趔趄后仰，眼睛爆瞪，目眦欲裂。
不——
林梦奚惨然，惊恐的看着黑色的长虫冲着她的面庞袭来，而她再无暇做出其他反应。
‘唰唰唰唰’，一道道音爆声滑过，一把银色、带有血槽的军刀忽然在她脸前上下闪过。
锋利的军刀切虫如切豆腐一样简单。
‘啪叽’‘啪叽’的声音不断，一截截十几公分长的黑身铁线虫躯体掉落在地，宛若后厨切好的鳝段。
卧槽！
坐在地上的钱少坤瞪大眼，这手速......
在他眼中，王耀祖的手臂成了道道残影，每一道挥舞，就有一截黑色的虫身落下，凶残无比。
然而，他也没有闲着，落地惊叹了一瞬，不顾尾骨的疼痛，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拉住吓傻的林梦奚就往后退。
不单单是为了让林梦奚脱离危险，也是为了不妨碍这个男人发挥。
两只铁线虫被王耀祖像是切菜一样切成几十段，痛苦的地上扭曲。
但是，没过十多秒，那些虫段就停止了动作，黑黄色的脓水从两侧流出，虫皮塌陷，化为脓水。
默然看了眼地上的虫尸，握着双刀的手在旁边的车子上敲了敲。
听到声音，剩下三只从蟑螂尸体里钻出的铁线虫犹如闻到了腥味的猫，激射而来。
身体一侧，王耀祖反握军刀，借着铁线虫的冲击力，刀刃犹如劈柴一样，将先头的一条虫子从中间一劈为二，来了个一线天的绝技。
左手不停，上撩下劈几下，拦腰斩断了另外两条铁线虫。
一米多长的虫身在地上剧烈的扭动，相比刚才被切段的程度，一米多长的虫身仿佛还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王耀祖拿出撬棍一挑一撩，将扭动的虫身丢进熊熊燃烧的汽车上。
此时，那只大蟑螂也被火焰烧的脆裂，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显然是彻底死了。
瞄到身旁车里擦车的破布，他打碎玻璃，将破布拿了出来，擦拭着匕首和撬棍上的虫血。
林梦奚和钱少坤小心走了过来，“都死了吗？”
漆黑的头盔转动过来看了林梦奚一眼，说道：“我建议你先擦擦脸，我不确定这虫血有没有毒。”
方才的虫袭发生在一瞬间，王耀祖也只能本能的斩杀铁线虫，没有顾忌那么多。林梦奚离得近，脸上难免溅到了黑黄色的虫血，斑斑点点的，让她脏兮兮的脸蛋更难看了。
“哦哦。”林梦奚也有点慌，赶紧从道路旁的车里找到一些旧衣服，也顾不得干不干净，迅速擦掉脸上的虫血。
王耀祖站起身，而林梦奚和钱少坤也紧张的靠了过来，欲言又止。
“有事说吧，那些虫子应该是根据声音确认猎物方位的，现在没事了。”王耀祖拍了拍身上的飞灰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钱少坤性急，急忙问道：“你是军人吗？是来救我们的吗？其他地方现在安全吗？”
王耀祖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军人，这些装备是从死去的军队那里弄来的。而我也不是来救你们的。至于其他地方，我从再州市来的，现在安不安全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几天前穿越了大半个城市，再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活人。”
林梦奚和钱少坤呆住了，林梦奚咬住下嘴唇，双眼失神，钱少坤也是一阵彷徨，嘴里喃喃道：“末日，真的是人类的末日吗？”
绝望的情感在两人心中蔓延，眼中布满了死灰，两人看上去都变得佝偻、昏暗了几分。
看着两人大受打击的模样，王耀祖一叹。
早早认清这个残酷的世界无疑是最好的觉悟。
与其充满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如脚踏实地的活下去。
能坚强的站起来，努力活下去也好，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也好，反正都是各自的选择，王耀祖干预不了，也不会费力相劝。
看了眼两人干裂的嘴唇、暗黄的脸色以及布满血丝的眼睛，王耀祖忽然开口打断她们内心逐渐蔓延的情绪，问道：“吃东西吗？”
只见，刚还因为残酷的真相大受打击的两人，忽然眼睛一亮，喉头耸动着说道：“你有食物？”
一分钟后。
看着两人锤着胸口，狼吞虎咽却被干涩的压缩饼干噎到的样子，王耀祖忽然发现绝望之下的人最容易满足，一块饼干，就让两人激动到失态。
反而是曾经拥有一切的人们却想要更多，甚至不惜挑战禁忌的领域，为了满足自私的欲望，不惜毁灭同类。
人啊，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