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了了（下）
第二天，玄行道在一阵嘈杂声吵醒。
他很久没有过正经睡眠了，所以这次睡得时间极长，睡得也十分舒服。或许正是因为见他睡得太美，这家人早晨并没有叫醒玄行道，他一直睡到了临近中午，才被外面传来的吵闹吵醒。
怎么回事？玄行道侧耳去听。
他虽然压制了身为修士的超凡感官，但毕竟是一名修士，普通感官也远比寻常人敏锐，此时专心去听，很快就搞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在村口昨天晚上烤火的地方汇聚，人群嘈杂，有人喊：“大爷，不能再留这小妮子了啊！昨天晚上六爷也走了，这就是一个天煞孤星，不能留啊！”
也有人说：“是啊族长！六年了啊，这六年里凡是收养这丫头的人家都死人了啊！再这样下去我们村就该被她克死完了！”
更有许多人在一起喊：“烧了这妖女！烧了这妖女！”
玄行道被这一阵阵的声浪吵得烦闷不堪，拿被子裹了自己的头，心里暗骂：烦死了！这就是传说中主角每到一地必有波折的事儿精体质吗？老不老套！这样写的小说都没有人看了！更何况现实里哪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村子外，那个手中烟枪不离身的老头一臂环抱着一个小女孩，另一臂拿着烟枪冲着人群中几个叫的最欢的人指点：“李二牛！李三虎！就你们几个会蹦哒是吧？怎么？是觉得我老了？挥不动棒了？在这里胡咧咧什么呢！都给我滚回家去！”
那几个叫的最欢的人被点了名，气焰皆是一短，但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来。叫做李二牛的健壮汉子站出来，言辞恳切说：“爷！大爷！您是族长！”
李三虎跟着出来说：“您老人家要为整个李村负责啊！这丫头已经在村子里克死多少人了！”
人群中又有一个瘦弱青年站出来：“二牛和三虎说的对！大爷，您不能再包庇这小丫头了，她反正不是我李家的人，您这样保她又是何苦呢？”
李大爷气的浑身发抖，拿着烟杆的手不停的哆嗦，嘴里吐沫星子乱喷，愤愤言说：“四狗子！这有你什么事？你娘的病好了吗，你还不回去照顾你娘？”
被称为四狗子的瘦弱青年脖子一缩，显然李大爷在村中颇有威望，但紧接着又强硬的一梗脖颈子，回道：“大爷，我娘的病一直不好准是叫这小丫头害的！把她烧死了我娘的病一定就好了！爷你就别护着她了，她就是个会不断害死人的妖星！”
“我呸！你们放屁！了了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害谁了！你说啊她害死谁了？”李大爷护着女娃不断的质问：“了了也是在村子里被你们看着长大的，也能算是你们的妹子了吧，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她啊！”
李三虎前踏几步走出人群，手臂在空中不断挥舞着靠近，和李大爷针锋相对说：“大爷！我从一开始可就不赞成把这妖精留在村中！是您、六爷、九爷还有十三奶奶一意孤行，非要把她留在村子里。”
李大爷手中烟杆点在李三虎胸膛上连连戳动：“你再说了了是妖精试试？你看我打不死你！了了是人！是我李村养大的人！”
李二牛此时也欺身过来，拦着李大爷说：“大爷，您就别糊涂了，村子里有谁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来的——她……她……可是从死人的肚子里刨出来的啊！”
李二牛说这话到最后，自己也有些害怕，语气不自觉的颤抖。
李大爷脸色一白，强自说：“那了了也是个人！”
“是人不假，但是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可就难说的很了！”瘦弱的李四狗站的远远的喊着话。
李大爷护着怀里的女娃连连后退，嘴唇颤抖，连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你们非要了了死是不是？你们是不是非要她死才甘心！”
聚集的人群里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走出来，朗声说到：“爷！不是我们非要了了死，而是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活！”
“好啊李大龙！原来是你在搞鬼，这些人都是你撺掇起来的？还不快叫他们散了！”李大爷瞪着这最后站出来的青年男子说。
青年男子嗤笑一声说：“大爷，你高估我了，人是我喊着聚集的没错，但不是我在背后撺掇的！”他说着绕到了李大爷身侧，和李大爷同样面对着那些汇聚的村民，手指着他们说：“大爷，你好好看清楚吧，大家脸上的表情！那是害怕的样子！大家都在害怕！”
“大爷，您老不会不知道大家为啥害怕吧？您要是非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李大龙接着高声喊了一句：“四狗！你过来！来给大爷解释解释咱们为什么害怕！”
李四狗跑过来，站在李大爷和聚集的村民之间，冲着他们说：“各位爷奶，各位叔伯，各位兄弟！大龙哥今天把大家聚在这儿，就是想要把了了的问题说开！咱村里这桩事情有些新嫁过来的小媳妇可能不太清楚，那我就再详细的和大家说到说到这个女娃的来历！”
玄行道此时也在房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觉得这人讲起话来抑扬顿挫，难怪那李大龙会叫他来说。
那李四狗接着说：“六年前，咱们村边这条小溪上，沿着河飘下来一个女人！当时啊，四婶正在河边洗衣服，正好发现了，就赶紧喊人来救。”他边说边冲人群中指了一个妇女，正是所说的四婶，四婶站出来点头证明他说的不假。
“结果呢，我，龙哥，虎哥还有李爷几个人就听到了动静过来救人。可是啊，我们把人一捞上来，才发现人已经死了，捞了一具尸体！当时我就觉得晦气，想要赶紧把这女尸埋了。可李爷眼尖，发现这女尸虽然断了气了，但是肚子还在起伏！”
“这一下可不得了，李爷说女尸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这孩子可能还活着！当时我和龙哥都不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当娘的都死了，肚子里没生下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活！但是我们又拦不住李爷，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李爷拿刀子把那女尸的肚子刨开。但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女尸肚子里竟然真有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竟然真的还有气！”
李四狗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周围的人群里也有几声应景的惊呼，却都是年轻的小媳妇发出的声音，显然这个事情至少在李村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李四狗对于自己的讲述能够换来几声惊呼显然极为得意，自得的说：“这个孩子大家都知道了，就是现在被李爷牢牢护着的这个女娃。我和龙哥当时见这女娃生的诡异，就想着劝李爷不要这个孩子——反正她本来在娘胎里也是顺着江流下的嘛——我就劝李爷找个盆子给这女娃放了去，叫她继续沿河而下，另找人家吧。”
他说到这里惋惜的摇头：“但是李爷心太善，没听我的劝告，强行想把这来历诡异的女娃留下。不只是李爷一个，六爷、九爷、十三奶奶他们都支持留下这个女娃，这才又有了后面的事情！”
李四狗说着转身一指被李爷护着的女娃，大声说：“这个天煞孤星！十三奶奶一生膝下无子，就收养了她。可没想到仅仅三年之后，身体一向硬朗的十三奶奶就突然老了！十三奶奶老了之后，这个女娃就由九爷收养——两年之后，九爷也老去了！然后六爷又收养她，这才过了一年！一年啊！昨晚上六爷也老了！”
李四狗声嘶力竭，转而看着李爷，语气痛心疾首：“李爷！短短六年，她已经克死三个收养她的人了！克死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接下来怎么办？李爷你亲自收养她？我说句不好听的，李爷你又能挺多久？您是族长，您死了谁来带领我们大家？”
李爷脸皮抽动：“你们这样子可还把我当做族长吗？”
李大龙愤而出声：“我们就是把您当做族长，才会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这丫头不能留！您要是还当自己是族长，您就睁眼看看吧，好好看看大家脸上的恐惧！”
李大龙说着，高大健壮的身躯扑通一下跪倒，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语气已然哽咽：“族长！你好好想想吧！”
李二牛、李三虎、李四狗等人也跟着跪下，包括聚集的村民们也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场面一时间寂静下来。
李大爷仰头长叹一声。那些跪倒的人群中甚至还有他的三个儿子和儿媳妇！他不禁扪心自问：“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难道了了注定了会不断克死身边人吗？如果她活着就会不断造成其他人的死亡，那我还该不该再护着她？”
李大龙见李爷犹豫着不说话，身子跪在地上双膝磨动着向前几步，拉住了了的衣摆。
他身形本就高大健壮，哪怕此时跪在地上也比这六岁的女娃要高，他一手拉着了了，一手指着自己说：“了了，你看，你还认得我吧？我是大龙哥，你小时候没少给你糖吃。算大龙哥求你了，我求你了！你去死吧！”
他边说边给了了磕头，言辞凄切：“你已经克死好几个人了！他们都是对你那么好的人，你把他们克死自己也不好意思活着了吧？你死了大家就都太平了！我求你快去死好嘛……”
他说到最后也觉得话语可能实在过分，再也说不出口，只是跪在地上又邦邦邦磕起了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