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我站在原点只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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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弧:雨是悲欢离合,是一生错过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张爱玲《小团圆》

26岁的张爱玲,名贯上海滩,却形容枯槁。胡兰成的滥情,使她遍体鳞伤。

温州之行后,她搁笔已久。

虽已和胡兰成分手,可“汉奸之妻”的阴影,仍让她在文坛举步维艰。

这时,她遇见了桑弧。

桑弧比张爱玲大4岁,是一名新晋导演。

在柯灵的推荐下,桑弧登门拜访,邀请张爱玲为自己供职的文华影业撰写电影剧本。

张爱玲从没写过剧本,但盛情难却,还是答应下来。

彼时,她写剧本,他拍电影,两人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叫《不了情》,影片上映后市场反响很好。

紧接着,他们乘胜追击,又合作了爱情喜剧《太太万岁》。这部影片连映两个星期,几乎场场爆满,风头甚至盖过了当年引入国内的好莱坞大片《出水芙蓉》。

后来,他们还想把《金锁记》改编成电影,不过因为女主角张瑞芳生病,耽搁了拍摄。

拍摄电影时,桑弧与张爱玲来往密切。渐渐地,坊间关于他俩的流言便传开了。

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编剧,一个是温润如玉的导演,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身边的人,也有意撮合他们。

据他们共同的好友龚之方所言,他曾受一干朋友委托,替桑弧上门提亲,可张爱玲略感诧异,并不言语,只是摇头,他只好尴尬告辞。

因为两位当事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旁人只好作罢。

久而久之,传言亦烟消云散。

直到多年后,张爱玲的小说《小团圆》出版,人们方才知晓,原来张爱玲和桑弧果真有过一段暧昧之情,只是时日不长,不足为外人道也。

小说中英俊沉默的燕山,原型便是桑弧。

他们相处的细节,能在书中寻得几分端倪。

热恋时,他拥她坐着,喃喃地说:“你像只猫,这只猫很大。”又道,“你的脸很有味道。”

只言片语,恋人间的亲昵,便跃然纸上。

有时候,燕山晚上送九莉回来,却不愿进屋,担心被姑姑指责三更半夜还来。两人又舍不得分开,只能坐在楼梯上说悄悄话,像是十几岁偷偷早恋的学生,无处可去。

他们分享童年的琐事,彼此依偎着取暖。

燕山对九莉讲述着小时候的零星回忆:“我只记得我爸爸抱着我坐在黄包车上,风大,他把我的围巾拉过来替我捂着嘴,说‘嘴闭紧了!嘴闭紧了!’”

燕山从小丧父,父亲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之近。

不过,温存之余,也有冲突。

而这些冲突,多与邵之雍有关。小说中的邵之雍,即是现实中的胡兰成。

一次,邵之雍取道上海,来九莉家借宿。

刚给邵之雍沏好茶,电话铃就响了,是燕山打来的。

接起电话,九莉顿时感觉“耳边轰隆轰隆,像两簇星球擦身而过的洪大的嘈音”,她的“两个世界”,仿佛要相撞了。

燕山知道邵之雍来访之事,心有不快,没说几句便挂断了。

后来,九莉特意跟燕山解释说:“上次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完全两样了,连手都没握过。”

燕山声音突然大起来:“一根汗毛都不能让他碰。”

九莉听到后,一面忍着笑,也觉得感动。

燕山平日性格拘谨,可九莉却对他言听计从,很在乎他的感受。

她有一件车毯大衣,下摆有羊毛排穗,因为燕山说“这些须头有点怪”,便毫不犹豫地剪掉了。

九莉28岁时,才开始搽粉,只因燕山问她:“你从来不化妆?”燕山身边都是光鲜亮丽的女演员,自然无法理解素面朝天的九莉。

女为悦己者容,九莉抹上粉后,脸上像盖了层棉被,透不过气来,可她还是甘之如饴。

燕山是标准的美男子,圆脸大眼睛剑眉,九莉极度自卑,生怕自己配不上他。

每当他来之前,九莉就用冷水冲脸,为的是紧缩肌肤。如此小心翼翼,让姑姑都大吃一惊。

可能是因为在上一段感情中伤痕累累,九莉在感情中愈发低到尘埃里。

有一天,两人看完电影,九莉看到燕山脸色难看。稍后,她拿出镜子一瞥,发现自己的脸在粉与霜膏下沁出油来,原来是妆花了。敏感如她,想当然地认为燕山是因为自己容貌变了,才心有不悦。

两人就这样相处着,九莉突然停经两个月,她以为自己怀孕了,只得告诉燕山。燕山强笑低声说:“那也没什么,就宣布……”

燕山介绍了一个产科医生给她检查,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可九莉却捕捉到燕山幸免的喜悦。

心灰意冷之下,她自知这是一段无望的感情。

其实,张爱玲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和桑弧,并没有未来。

桑弧是孤儿,由哥哥一手带大。他的哥哥希望他一生安稳度日,或许是听闻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往事,或许是觉得写作不是正经职业,桑弧的哥哥执意反对他们在一起。

长兄如父,桑弧素来遵循哥哥的意愿。

哪怕深爱张爱玲,他亦从未奢望将这旷世才女,娶做平凡的妻。

而张爱玲,纵然毫无指望地爱着桑弧,却难免心生怯意。桑弧家世清白,前途光明,而自己难以启齿的过往,无疑会拖累他的前途,她不忍心让他为难。

缘短情长,爱情的火花稍纵即逝,两人逐渐陌路。

1951年,桑弧终究娶了别人。报纸上刊登出他和妻子戴琪新婚的消息,他担心张爱玲看了难过,特意托人嘱咐报社,以后不要再刊登自己的私生活。

次年,张爱玲远走香港。

对于这段感情,张爱玲在自传体小说《小团圆》里写道:“燕山的事她从来没懊悔过,因为那时候幸亏有他。”

当年的她,郁郁寡欢,事业低迷。幸好有桑弧,满城风雨之际,给她带来一抹慰藉,携她走出泥泞的深渊。

锦瑟流年,张爱玲成为桑弧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两人天各一方,再未见过面。甚至张爱玲去世,桑弧也没有写文章悼念。

他将深情埋进心底,用半生缄默,回应她的一世眷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