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坐而论道

当天下午，楚平和楚骁同游八公山。

八公山，因西汉淮南王刘安与八公学仙、炼丹于此而得名。既是《淮南子》的诞生地，也是豆腐的发源地。

八公山有大小四十余座山峰，淮河流经群山之北，曲折环绕而东下。淝水也飘然而来，傍依南麓注入淮河。山上重峦叠嶂，形势险峻，龙藏虎卧，草萋鹤鸣，历来为兵家争雄之地。

两人登高远眺，看着淮河流淌，淝水蜿蜒，云朵烂漫，妙景纷呈。

楚骁问道：“钜子，属下有一事不明。”

楚平说：“但说无妨。”

楚骁问：“我们墨家向来主张兼爱，为何战争时我们会参与其中一方？我们主张非攻，为何又舍生冒死去参与战斗？”

楚平说：“我们反对不义之战。”

楚骁问：“那由什么标准来判定是义或是不义呢？”

楚平说：“今日就咱二人，我正好把我这些年的思索与你分享。”

楚骁说：“在下洗耳恭听。”

楚平说：“墨家本身就脱胎于儒家，儒、墨都讲‘仁’，儒墨的分歧，在‘礼’而不在‘仁’。墨子乃一平民化之孔子，墨学乃平民化之孔学。二者之言行，尽有程度上之差异，而其根本精神可相通。墨学博大精深，但几乎被历史淘汰，必然是自身局限太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认为我们不应拘泥经典、不必抱守残缺。该保留的保留、该抛弃的抛弃。同时，还要海纳百川、兼收并蓄，博采众家之长。有源头活水滋润墨学，就能顺势而为。”

楚骁问：“那哪些保留，哪些抛弃呢？”

楚平说：“你只要记住保留的就可以。保留有三，犹如一只鹰之‘一体两翼’。有了这‘一体两翼’，我们的墨学就能飞起来、飞得高。先说这‘一体’。一直以来，墨家倡导的平民立场，我们所关注、代表的，始终是百姓的呼声。百姓的呼声。顺之者，为义，不顺之者，为不义。再说这‘两翼’。‘两翼’就是‘兼爱’和‘非攻’。‘兼爱’，要求我们对待别人要如同对待自己，爱护别人如同爱护自己，彼此之间相亲相爱，不受等级地位、家族、地域的限制。倡导‘非攻’，是因为侵略战争一方面不义，另一方面也无利，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我们教人自卫、教人外交睦邻、帮助弱者防守，其实目的都是为了止战。‘一体两翼’之外，尚同、节用、明鬼、非乐、非命等，皆可扬弃，不必拘泥！”

楚骁说：“钜子高见！这是我们墨家的基石。那何谓兼收并蓄，博采众家之长？”

楚平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果我们只是小水洼，一阵微风便会起波澜，如果我们是海洋，多大的飓风都奈何不得。我们有了‘兼爱’，视野就会变得辽阔，格局就会变大。兼收并蓄，是指三个方面。其一，思想。儒家、道家、法家、名家、纵横家、杂家、农家、阴阳、佛、道，皆有可取之处，我们取其之长、补我之短。其二，文化。从来就是融合者胜出、单一者衰亡。君不见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反而造就强赵。现胡汉相争，但也是融合不断。无论汉文化还是胡文化，无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其文化皆在演化之中，只有兼收并蓄，方能标新立异。其三，成员。墨者之来源，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士族寒门、汉人胡人，都可加入楚墨，成为墨者。当然，这一切，都是以认同‘一体两翼’为前提。至于潜质和本事，则可量才适用。”

这些话，对楚骁触动很大。他想不到进入花甲之年的楚平，思想如此醇熟而不保守、破旧而不激进，心中甚为叹服。

楚骁接着又问：“那楚墨今后在历史舞台上扮演何种角色？”

楚平道：“现在的楚墨，系百姓之心，行侠客之事。治世能藏，大治大藏、小治小藏；乱世能出，大乱大出、小乱小出。难以匡扶天下，却可传递底层呼声，如黑夜之萤火虫、寒冬之热碳，足矣！”

楚骁说：“钜子让楚墨的路，从小池塘到汪洋大海、从盘山路转向通天大道、从负重前行到轻装上阵，我相信楚墨今后无论是藏是出，都会游刃有余、进退自如。”

楚平捋了一下胡子，说：“这只是在道的层面有所萌动，法、术、器等层面并无跟进。真正要落地，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以后还得靠你们啊！”

楚骁跪拜：“我辈定当戮力同心、砥砺前行！”

楚平深感欣慰。

下山之后，看到楚瑶迎面而来，面露急色，娇嗔的对楚平说：“爹，你们谈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楚平哈哈大笑，说道：“女儿长大了，知道想爹了！”

楚瑶说：“桃花源那边危险，我是不是和灵子早点出发？”

楚骁看着楚瑶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几日我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

傍晚，楚骁独自在房内，找来蓍草，他要给自己此行占卜一卦。结果，下爻为坎，上爻也为坎。楚骁暗道：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

《周易》中说：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彖》解释说，通晓熟悉险阻，是重视险阻。水流入险穴却不见盈满，巡视险阻却不失去信心。用险阻去守卫，险阻这时候的作用非常重大。

楚骁心中有数，此行困难异常，面对强敌，不可拘泥常理，应当运用智慧，用好自己的地利优势，危中寻机，以求突破。

当晚，他带着六十人，急行军奔赴武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