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抓人
少了一些刚来时的忐忑，作为实习生的我渐渐开始树立自信。直到那一天晚上，我对警察这个自己即将从事的职业又有了新的理解，或者说第一次感受到了它的危险和未知。
“王晗，你不是天天问我啥时候能抓人破案吗？今天晚上咱们警区有蹲守抓人的行动，我跟警长说了，带上你去。”师父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真的？”我感觉肾上腺素开始飙升。
“但你要答应我，必须听我指挥，不能单独行动，安全第一，答应了我就带你去。”
“行行行，您放心，我绝对服从命令，那咱们抓什么人啊？”
“等会儿警区开会你就知道了，先吃饭，8点集合啊。”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牛×！”，旁边的民警不禁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也许在他们眼中抓人破案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感觉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地连忙小跑着上楼，回了宿舍。
吃饭？现在的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我心里早已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如何利用在学校学的擒拿格斗技能力擒歹徒。不到7点半我就到了警区办公室，静静地等待警长来布置任务。
大家陆陆续续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每个人都看着我笑，笑得我有点不自在。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整洁的制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直到警长跟师父郭志刚走进来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时，我真的有点慌了，赶紧问道：“师父，你们都在笑什么啊？”
这句话把警长逗笑了，说道：“你这是去抓人还是去报信啊？哪有穿制服蹲守的啊？电视剧看多了吧，赶紧换便装去。”
我这才意识到大家都没穿制服，急忙红着脸跑回宿舍换便装。等我再次下楼的时候，大家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至于抓什么人、工作是怎么布置的，我一概不知。
师父郭志刚拉上我，说道：“你等会儿就跟着我啊，到车上我再跟你说。”
原来，前段时间所里接到群众举报，说辖区里有人在从事零包贩毒，所里经过前期的摸排侦查已经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行动规律，今天就是要去把人给抓了。而今天我跟师父的任务就是守在一个胡同口，防止嫌疑人逃跑，负责抓捕的主要是另外两组人。
虽然不是主要负责抓捕的人，但是一听说能参与抓毒贩，已经让我激动不已了。隐身在胡同口的阴影里，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虽然明明知道是另外两组负责抓捕，我们就是负责外围的，但我心里仍在期盼那个犯罪分子能出现在我们把守的胡同口……
我一直紧紧地握着拳头，可能大部分人紧张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行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虽然手机显示还不到9点，可对我来说好像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师父郭志刚看出了我的紧张，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别紧张，万一他真跑过来你也别先上，看见我动手了你再上，千万不要擅自行动。”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一个黑影从胡同那边跑了过来，后面隐约还有人在追赶他，边追边喊：“站住，警察！”
此时的我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头，早忘了旁边还有师父。至于刚才他给我交代的事情，我就更想不起来了，迎着对方就冲了上去。黑影一看前面有人，闪身跑进了旁边的胡同，此时我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咱们来来吧，只要让我碰见了，你就跑不了。
我一边想一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了过去。左转，右转……就这样，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不知道是我年轻体力占了上风，还是那人被我锲而不舍的精神震慑到了，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我看准时机，一个箭步从后面直接抱住了对方，由于没有实战经验，巨大的惯性让我们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那个男子不断挣扎反抗，我则用尽全力将对方按在身下。
此时此刻，在学校学到的所有擒拿格斗技术早就不知道被我忘到哪里去了。我就记得一条，必须死死地抱住他，不能让他跑了。两个人就这么耗着，慢慢地，他应该是体力不支了，头也垂了下去，我这才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30多岁的中年男子的脸，消瘦、惨白，但是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戾气，并伴随着求生的欲望。说实话，我此时心里一凉，有点慌张，也有点不知所措，差一点让他挣脱了。
我该怎么办？冷静，不要怕，我是警察。对啊，我是警察，为什么要怕？于是，我大喊了一句：“别动，我是警察！”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又觉得全身有劲了，这也是我从警生涯中第一次面对犯罪嫌疑人喊出“我是警察”这四个字！
我们就这样耗着……我心里想：师父们啊，你们跑哪里去了，赶紧过来啊。突然，我身上的手机响了，我知道肯定是师父打来的，但腾不出手来接，只能继续等待。
我就这么躺在地上抱着嫌疑人，他越是挣扎我越是用力。力气快耗尽时，我看见灯影里一个黑影扑过来，单膝跪地，死死压住嫌犯的右臂。看清是师父郭志刚，我大松一口气，正要开口。
“闭嘴！”师父喘着粗气瞪了我一眼。
他熟练地给嫌疑人戴上手铐。我则瘫坐在地上浑身酸疼，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师父郭志刚这时走了过来，一边上下打量我，一边检查我的身体，问道：“有没有受伤？”
“师父，我没事……”
“没事？”
“没事，师父。”
我还故意使劲拍拍身上的灰土，说：“你看，啥事没有！”
我脸上刚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准备迎接表扬，师父郭志刚突然抬起腿踢了我一脚。“我跟你说没说，等我动手你再上？啊？你要受伤了怎么办？你说！你受伤了怎么办？……”
我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得来的却是师父的一脚和埋怨，委屈地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我没事啊，我这不是把人给抓住了吗？”
郭志刚冷冷地盯着我，那一刻我感觉他像换了一个人：“那我问你啊，你看见他手里的刀了吗？”
“刀？”我此刻才清醒一点，原来此时师父手里正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折叠刀，“这刀是……”
“这是刚才那孙子手里拿着的，他手抬不起来，要不然……”师父没再往下说，“先回所里吧。”
我顿时呆在了原地，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一切，一片乱麻。
众人押着嫌疑人一起回到了派出所。
我坐在宿舍里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腿开始有点抖，不知道是因为抓人的时候用力过猛了，还是被刚才的那把刀吓到了。
接下来的两天，师父郭志刚对我一直不冷不热，就连用电脑打字也不找我指导了。开始我还一直坚定地认为我没有错，警察抓坏人为什么会有错呢？而且，我也没有让嫌疑人逃脱啊？但是，毕竟在派出所郭志刚是我的师父，天天爱搭不理的也不行。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还是忍不住找了他。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您的话擅自行动。虽然我是实习的，但我也是警察，您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啊？”
郭志刚点燃一支烟，起身走出房间，只留下一句话：“下班以后，西门烤翅。”
六月初是这个城市最舒服的日子，我们师徒二人坐在一张小桌子旁边，师父倒了一杯啤酒递到我面前，说：“会喝酒吗？”
“会，但是喝不了多少。”我回答道。
“我先干一个。”师父说完一口干了，独自又满上一杯。
我也急忙干了杯中的啤酒。
“当警察啊，时间长着呢，你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啊？”师父问道。
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当初心中的那些豪言壮语不知为何此时很难说出口，最后我艰难地说出了最官方的答案：“警察应该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郭志刚听完笑了笑。“你说得对啊，但是你别忘了，你要保护他们的话，是不是要先能保护自己呢？你说，你要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话，你用什么保护他们啊？咱们出去抓人，为什么要分组去那么多人啊？就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对吧？你还是太年轻了，也许以后你就能明白了。我不是生你的气，这几天啊，我也是后怕。虽然我只是你的临时师父，但你要是跟着我出去抓人出了事情的话，你说以后我……”他顿了顿，“算了，不说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干警察啊，别老想着当英雄，谁没有父母家庭，干什么都不能全凭一股子冲劲儿，要学会用脑子。”
师父说完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干了，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旁边那一桌桌吃饭的人。
我似乎有点明白，又似乎有点不甘。就这样，我们两个人，一老一少，围着个小桌子，喝了一杯又一杯。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有点头晕，脑子昏昏沉沉的。这时手机突然显示家里打来了电话，我赶紧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接起电话：“挺好的，没啥事，能有什么危险的，派出所都是小事，放心吧。”……“好，好，好，知道了。”我敷衍了几句，急忙挂断了电话。
其实，自打我来派出所实习，我妈隔三差五就给我打电话，但是我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每次都是敷衍几句了事。我妈倒是也不过多细问，可能因为我爸也是警察，她早已经习惯了，或者只要听见我的声音，她就能感到安心吧。这种不到一分钟的平安电话一直伴随着我，直到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