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人妇
江馨月坐在自己的闺房里,一夜未睡。
此刻天光微明,依稀破晓。
一缕光照进来,照在她洁白的脸上,让那张脸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她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眼里布满血丝,微微有些红肿,这漫长煎熬的夜晚还是过去了。
虽然煎熬,但如果可以,她宁愿时间就停留在这里。
床边放着叠的整齐的衣服,鲜艳的红色,金丝配线,不用多看也知道那是一只展翅的凤凰,这一飞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是海阔天空,也可能会变成笼中鸟,而这一切最关键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爱。
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没有回来,送来的雍华礼服对她如同一把要命的刀。
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己自然知道,他看不上石谨行,一心想的是高攀,甚至以普通人一生都攒不来的一千两银子想要逼他放弃,这种人在外人看来十足的可恶,但换种角度,作为父母想要自己的女儿过的好并没有错,这种事情人年纪越大就越能理解。
“哎”她叹了口气,对镜人如月,心却似黄花。
人生真的是要饱受折磨,却还是未必都能换来一个好的结果。
她跟石谨行就是这样。
原本父亲就极力反对他们之间的事,可他们并不死心,以为只要两情相悦,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跨越不了的困难。
但他们错了,还错的很离谱。
她想起那天送别,隔着河,就那么匆匆的一挥手,两个人仿佛心意相通,就算是隔得很远也能明白对方心里想说的话,于是一千句就变成了一句,不用说也知道。
可正是那匆匆一眼,也成了永恒。
说实话她现在甚至有些恨父亲,在得知石谨行参加猎妖团之后,他过分的说“最好不要再回来”的话。
父亲是个一心想要高攀的人,给她寻了一个又一个的“好人家”,她都无比坚决的拒绝了,她以为最艰难的时候挺过来了,没想到这世上的艰难远不止如此。
现在挡在他们中间最高最难以攀登的那座山变成了“阴阳相隔”,又让她怎么翻过去?
所以她不怨小胖对自己冷眼相对。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她对着镜子里的人说道。
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回答,回手间,不经意的碰到了那件放了一天一夜的喜服,突然疼了一下,像针扎在胸口一样。
她低头一看,原来竟是喜服上的金线割破了手指。
鲜血不住的涌出来,眼前的视线一阵模糊,仿佛有一番潮水涌上心头。
原来心可以是这么痛的。
她将流血的手指裹在唇间。
这时候,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外面的天终于还是亮了。
石谨行回了家,母亲却要他出来,她的眼睛虽然不好使,但心却是透亮的,她看得出江馨月有心事。
他有些茫然,有些胆怯,哪怕见了那么多惨烈,在江家大门前,他还是有点望而却步。
所以,他整整站了一夜。
天亮之后,长街上就出现了很多人,很多不同寻常的人,要是放在以前他一定看不出,但现在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都是军人。
清化军,他们是北府清化军的人,这些人平时极少出现在街上,怎么今天这么早的出现?
“滚开!”一声大喝,将挡路的老人吓的差点跌倒。
有人把老人扶走,石谨行眯起眼睛,他跟很多人一样看不惯,但又没有办法。
清化军竟停在了江府门前。
一顶小轿子穿了出来,稳稳的停下。
有人上前掀开轿帘,伸出的是一张清瘦的脸,这人已过中年,小胡子梳洗的很好,干瘪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透着明亮,身上的衣服虽不华贵,但也不是普通人能穿的起的。
男人望了望,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货物。
“怎么没人出来迎接?”
一名军卒应声跑过去,把门叩的咚咚响,就差破门而入了。
门开了,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小跑的出来,一眼看到军卒,还是有些畏惧,随后变成谄媚般的笑脸相迎。
“军爷军爷”
“我家贺三爷到了,快去上前回话”军卒道。
江老爷小跑的奔上前,腰快要垂到地上,脸上的肥肉一阵颤动。
“三爷三爷,不知您这么早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他说话间,一只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很是巧妙自然的扶了一下轿子里的人。
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就这样落在了他手里,从重量来看着实厚道。
贺三笑了笑,对懂事的人他一向是不会亏待的。
“江老爷,您还是这么客气,过了今日,您可就是我清化军的座上宾了”
“哎呦,哪敢哪敢,小老儿能有这般的福气还不是得多亏贺三爷的扶持”
“江老爷过誉,不过我可得纠正您一点,福气是江小姐给的,谁让江老爷有个好闺女呢”说着,他竟大笑了起来。
江老爷有些憋红了脸。
“来人,把彩礼抬进江府”
一群里呼呼啦啦的冲了进去,在石谨行眼中让人望而生畏的江老爷忽然变成了谦虚谨慎之人。
贺三在厅堂里坐在上座,拂了拂胡子,“江老爷,今日彩礼已至,就请小姐梳洗着装,跟着我走吧!”
江老爷显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化作春风一样的笑容,“能攀上总兵大人的亲,我江家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这接亲一事自有传统...”
贺三听着忽然眼睛立了起来,仿佛有一道锋芒扫中了他。
“江老爷,既然你也知道是攀来的福气,又何必以常理度之,我家公子正在府中等候,难不成我前来接亲辱没了江家的门楣?”
这句话说的重到了极点,江老爷像是吃了个瘪,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小姐的门一直就这么关着,我们实在是敲不开呀”丫鬟低头说道。
江老爷抖擞衣袖,走上门前,“哼,你们这些下人当真没用,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丫鬟们顿时吓的魂飞魄散,知道他素来说到做到,立即都跪在地上求饶。
这时,房门开了。
江老爷露出笑容,他就知道这招一定好使。
“丫头,是不是这些不懂事的吵扰了你呀,爹给你做主收拾他们就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踏进门,随手关了起来。
屋子里晨光下跳动的尘埃仿佛是荡漾着的一层薄雾,透着苦涩的气息。
江馨月坐下,并没有看父亲一眼。
江老爷凑过去,叹着气道:“丫头,你应该理解爹的苦心,那唐康宁是什么人物,北府最具权势的也找不出第二家,咱们跟人家结亲怎么说也是高攀...”
“想要高攀的是你不是我”江馨月闭着眼睛道。
“哎,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臭小子,他有什么好,一脸的穷酸相,你嫁给他一辈子受穷,你愿意爹也不能答应”
说到石谨行,江馨月突然睁开眼,冷冷的看着他,“我不准你这般说他,他,他...”她没有说下去,泪水又模糊了视线。
江老爷见轻易说服不了她,竟突然的在女儿面前噗通跪了下来。
“丫头,事到如今,爹...也没了办法啊”
石谨行失魂落魄的在江家门外站了很久,清化军的队伍出来,一起出门的还有穿着大红喜服头戴凤冠霞帔的女子。
那红艳的背影就像是天空上一抹朝霞落入眼底。
同时,也沉入心底。
他恍惚的像是看到了一滩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