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造化总弄人，世事难圆满
午饭时，林家父母没有回家，落落打电话过去问，母亲只匆忙说了一句不必等他们了，让落落自己在家吃。
这在以往基本是不可能的。往日里不管多忙，母亲都会尽可能回家陪落落吃饭，实在回不来，也会主动打电话嘱咐一二。落落心里莫名寂廖廖的，自从离家回来，父母对她依旧呵护宠爱，但却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仿佛什么都没变，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她机械的把桌上的饭菜塞进嘴巴里，咀嚼、吞咽，刘姨殷勤的递上汤碗，汤汁鲜浓，落落却无心细品，木然的接过，一饮而尽。
她不知道，林家父母怕伤了她的心，只得每日里偷偷追寻亲生女儿的踪迹，他们四处派人打听追踪，只盼着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女儿一面……这段时间，夫妻二人一直主动约见那个曾经联络他们的人，试图从他那里重新了解真相，但对方不愿见面，万般无奈之下，林母只好以落落相威胁，对方这才松了口，答应见面。
热河城边的一个出租屋里，林家父母正坐在沙发上焦急的等候着，林母不时的站起身来回踱步，而后又无奈的坐下，来来回回，使得气氛更添了些紧张。
“你快坐一会，你这一圈一圈的，晃的我头晕。”林父面色似乎镇定，右手却握拳在右腿上急促的扣着。
这时，一个头发有七八分白了的老人带着一个女人进了门，那女人花白着头，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款式旧了，洗的有些泛白，瘦弱的身体包裹在衣服里，显得格外小气。林母迅速从沙发上站起，迎上前去。林家父母以为，这女人，便是之前向她发了短信，告知落落并非林家亲生的人。
女人倒也不慌：“两位恩人来了。既然是为了真相来的，便先坐下来喝杯茶吧，故事长着，我慢慢讲。”说完自己到床边上坐下，伸手取了条毯子往膝上一搭，不等林家父母开口，便神色悠远，静静的讲了起来：“二位已经知道了，你们养着的，是我的孩子，但你们不知道，我那孩子，是带着使命出生的，她上头，我还生了一个男孩，取名任麟。麟儿早产，体弱，我们一直悉心养在身边，两岁时孩子几次晕倒，带去做了检查，才知道竟是白血病！为了给麟儿看病，我不得不辞去工作，全心在家养护，生活全凭他爸一个人干着三份工撑着。后来麟儿的病情恶化，需要骨髓移植，我与他爸匹配度不高，以我家的条件，外人的骨髓，我们根本移不起，只好动了再生一胎，为麟儿匹配骨髓的念头，很顺利的，便有了后面这个孩子。”
说到这里，那女人深吸一口气，又颇有些不甘的叹出去。“孩子出生以后，我和他爸欣喜不堪，为她取名任满，寓意万事圆满。满儿的出生给了我们莫大的希望，仿佛已经看到麟儿康复，我们常常一起畅想一家四口幸福的未来……这之后，麟儿病情恶化，无奈，满儿刚满月，我们便带着孩子们到医院体检，直到这时，才通过体检结果发现，满儿竟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
女人的眼底里泛了红，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对于我们家的情况，这无异于天塌了，我们不仅要承受亲生孩子丢失的痛苦，更要承受麟儿受治无望的绝望！那几天里，麟儿整日整夜的哭，我也跟着整日整夜的哭，他爸每日里天没亮出门，天黑透才能回来，我看着麟儿受尽病痛折磨，几近疯魔，好几次想带着孩子去死……那时家里几乎连麟儿的药费也拿不出来了，无奈之下，我只有偷偷把满儿卖了，换钱给麟儿买药……”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的孩子重要，那满儿就不重要吗？！她虽然不是你亲生，好歹是你喂养！你……”林母冲到那女人面前，她满面泪痕、又气又急，只觉得心疼的难以呼吸，后面的话已说不出，林父扶着她坐下来，眼角也泛了红。
“我无奈之下卖了满儿，也是十分愧疚与悔恨。正如你所说，满儿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亲手喂养，她很乖巧可爱，很少哭闹，喂饱了便乖乖的睡觉，为我照顾麟儿腾出了很多时间与精力。所以前脚里卖了她，我便后悔了，但等我再追出去，买她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里，没了踪迹……”那女人已抽泣起来，她深呼吸几口稳定了情绪，泪水却崩涌不止。
“老爷，我们可怜的孩子……”林母一下一下用拳头捶着林父的肩头，满心里自责与愧疚。孩子出生就丢了，她却等到这么多年后才知道，作为母亲，这是多么的糊涂和无用啊！她把满心满眼的爱给了落落，自己的孩子却至今不知所踪。
“后来呢？你们再没有去找过吗？孩子就再没有一点找回来的希望了吗？！”林父一边安抚林母，一边焦急的问。
“后来，麟儿病重了，我和他爸只能一边打工赚医药费、手术费，一边到处打听满儿和亲生女儿的消息，没过多少时日，麟儿……就不在了……”那女人终于忍不住，伤心到说不出话来，她无声的流泪，又努力深呼吸，平静下来后继续说道：“麟儿走后，我本想跟着一起去了。但我没有，我丢了自己的孩子，又狠心抛弃了你们的孩子，罪孽深重，这些年，我和他爸四处奔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孩子。我们几经辗转，找到过当年买走满儿的人，但孩子已被再次转卖给他人，我们按照他提供的信息一路追寻，但并没有找到。”女人落寞的看一眼窗外，接着说：“这些年里，我与他爸四处奔波，风餐露宿，我的身体日渐不行了，但无论怎样，都不足以赎罪。去年年底，根据多年寻找孩子的相关信息比对，我们推测出亲生女儿的大概率去向，竟是在热河林家，原来她一直生活在她出生的地方，从未曾离开过，但我们不能完全确定她是否真的是我们的女儿，我日夜牵挂此事，食难下咽，夜不能寐……顾虑实在太多了，一方面，我希望在人生尽头与女儿团聚，一家团圆，但另一方面，我们家这般情景，怎能与热河林家相比，女儿在林家，是上天对这个错误最好的安排，我不想她回来跟着我们受苦……多方考虑，我决定不相认、也不相见了。”
“可我收到了你的信息。”林父目光冰冷，语气也冰冷。
“他爸见我身体日渐不好了，担心我突然去了，此生有憾，便偷偷联系了您。真是抱歉，我们的贸然举动，一定扰乱了您一家的平静，我这一生，就是在不断的犯错，犯一些无法弥补的错。”女人闭上眼，极度的绝望使她看上去极疲累与憔悴。
“那关于满儿，还有什么可以与我们告知的线索。”林父叹一口气，他瞧着这一对年龄与自己相近，却似乎隔着辈、老态尽显的可怜人，只能努力压下内心的恨。
“关于满儿，我们根据七零八落的信息碎片拼凑，了解到她曾流落到黎城，但我们去了四次黎城，多方打听，仍然没有找到她。”女人眼里满是真诚，随即用乞求的眼神看向林母：“太太，我知道我罪无可恕，我求求您收留我的孩子在林家继续生活，我已时日无多，愿以死谢罪，请求你宽恕我对满儿的所作所为，若这世间真有鬼神，那我愿意死去以后用全部的灵魂去找到满儿，把她完好的送回林家。”
林母没有说话，对于女儿未知的担忧与这些年里身为母亲的失职令她心痛难忍、举步不得，林父只得扶了摇摇欲坠的她出门，揣着嗜人的真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