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旧事逐流去，欲说却无词
想到这里，欧阳拿起手机，翻开安然的电话，他似乎犹豫着，终于又锁了屏放下。
说实话，刚跟着安然租到这里的时候，他实在有些失望，这住处位置偏不说，物质也匮乏，他从小锦衣玉食，连上学也是每日里事无巨细被安排妥帖了的，哪里受过这等苦楚，如今要自己外出购置物品不说，还要独立完成生活中繁杂事务，于他而言，无非是折磨。
欧阳反复斟酌：贸然外出，终究是草率了些，但若立即掉头回家去，岂不是向父母示弱，默认同意了这门亲事，灭了自己威风！那可不行，结婚这事是有底线的！无论如何也要咬牙坚持，绝不低头妥协！
离家的二三两新鲜劲一过，他便立即打电话向贴身的燕五侧面探听家中情况、父母口风。燕五回话说，他一离家，仆人们倒是都急慌慌的，生怕他在外面受苦，但老爷夫人似乎吃定了他受不了外面的苦，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嘱咐下人们不要胡乱揣测、打扰了他，还说如今长大了就由着他吧。
这下可好，本以为他一离开，母亲肯定哭哭啼啼劝他回家，到时候他再假装态度强硬，跟母亲讲讲条件，逼父母不再插手自己的事，然后顺着台阶便回家了，面子有了，事儿也如了意，可谓皆大欢喜……谁料到这次父母不按常理出牌！他这一路从邱阳辗转到热河，也没见父母打个电话问一问。现如今，不光计划失败，还彻底把自己晾到外面了，真可谓“小作怡情，大作挖坑啊！”
勉强安顿下以后，燕五给欧阳发了许多外出实用注意事项，包括热河气候、温度、美食、住宿、旅游、租车、物资采购、以及常用物品品牌价格等等，虽不如在身边时差遣着方便，倒也让欧阳省心了不少。
欧阳记得有两回下楼购物时，碰到过安然，她把长发拢起，穿的颇利索，一个人上上下下搬运物资，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安然是他唯一认识的人了，见到便觉得莫名亲切。欧阳也曾上前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但都被礼貌拒绝了。欧阳过往记忆里，安然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曾抬头，不曾微笑，不曾多话，淡淡的和一切保持距离。
欧阳从小被放在眼里心上成长着，记事以来，他从来是对的，被认可，被接受，被尊重，他所领受的，都是来自欧阳家光环洗礼加持过后的情感，热情又虚伪，而安然的淡然与拒绝，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平凡个体之间的情感交流，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真实又奇妙。
在燕五的帮助和督促下，欧阳很快适应了独居生活。按照燕五的计划，他每日晨间散步或锻炼，白天开车四处游玩或考察学习，夜间读书游戏，消磨时光，除了有些许寂寞，日子倒也惬意。
再遇安然，是在一次晨跑时，想着两个人之间似乎不认识，又似乎始终牵连着的奇妙情缘，欧阳本想鼓起勇气跟她打个招呼。但还没等走近，安然便晕倒了。背着她上楼时，欧阳似乎听见她叫了谁的名字，但那时她十分虚弱，欧阳不曾听的真切。欧阳依然没能和她自然的打个招呼，但总算是对了几句话，也算是对这个神秘的人生过客有了更进一步的接触吧。
是啊，欧阳一度认为安然不过是他人生之中一个普通的过客，他也并不喜欢这种淡然的性子，想来就觉得十分无趣。但不知为何，他对安然又始终充满好奇：她似乎也一个人离家，会是因为什么事呢？和我一样与家人闹了别扭？或者……因为做错什么被赶出家门？
这期间，日子平平无奇，母亲偶尔来通电话，但并未催他回家，只是日常的叮嘱，比如按时吃饭，比如早些休息。在燕五的提醒下，欧阳查过卡，账上余额并不多，父母怕是横了心要借此机会锤炼锤炼他了。
欧阳太想借此次外出做点正事，好让父母刮目相看了，此前家里只把他当成孩子，未曾给他肩上压过任何担子。欧阳热爱祖业，大学里得了空闲他便翻看有关沉香的书籍或访谈，刘良佑的《香学会典》、傅京生的《灵台沉香》、贾天明的《中国香文化》；纪录片《沉香传奇》，科普栏目《走近沉香》……从沉香文化，到养护、采收、加工、市场……但凡有关的，他都看。但做生意只有理论是远远不够的，欧阳没有实践经验，想要有番作为又谈何容易。现下情况，他唯有找父亲请教和商量，自己再试着考察摸索。
他向父亲阐明了自己的想法：欧阳家的沉香工艺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但多年来考虑到沉香价值，只在个别中大城市或国外发展，暂未向热河这样的小城镇延伸。他考察发现热河旅游业发达，寺庙佛堂又颇多，人员流动性大，可以尝试着投入熏香以及沉香工艺产品等销售线，价格利润虽不高，但优在量大，如果可行，甚至可以尝试着把沉香微产业拓展到许多小型城镇，一来让更多国人感受沉香之美，二来也可进一步将祖业发扬光大。父亲并未发表意见，但当日便安排燕五带了两人运一批成品熏香及工艺品送来，父亲由着他尝试、探索、成长，是放手，但也不乏高度的信任。
趁着燕五一行还未到，欧阳准备白日里用心到周边考察考察，谋划如何更好的实现邱阳与热河沉香产业的链接与融合。也是这一次，他一出门便又遇到了外出采购的安然。他记得上次送安然回家时曾见她家中客厅摆满画材，大概是个爱画画的。买画材时，她一边眼里涌动着热爱与不舍，一边又违心的拉欧阳离开，那模样让欧阳觉得不忍，于是支开安然挑画材，自己和接待经理盛墩墩约着，制作了抽奖惊喜。
于他这样的富家子弟而言，办一张金卡不过区区小事，而他没想到这样简单的小事给安然带去了那么大的喜悦与幸福。他从小想要什么便可轻易取得，未曾体会过这种小事的浪漫。他被安然眼里惊喜的光彩感动和治愈了，那时的安然就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灿烂迷人，那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凤昭口中所说的心动，那种心情，大概就是：天光云影，无限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