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时平田苦少人耕（1）

没想到越接近中洲，景象竟然越是凄惨。

田地荒芜，流民饿殍遍地，卖儿卖女者甚众，就差没有易子相食了。

杨惜涟叹道：“国师，我没有诓骗你们吧，如今北萧就是这样。我们大族其实很多都逃走了，最多的当然是去东苑。”

渺渺也看不下去了：“怪不得你日夜揪心，这么着急的要来送降书，原来现在北萧是这幅光景！”

“是啊，上古明君在黄竹这个地方，看到田地荒芜，尚且感伤战事不断，百姓逃亡。昏聩如萧子樱者，也知当下之策，唯有归降，迎回圣主，何况王叔毕竟是一家人，也总比坐以待毙，等胡叙一统北萧要好吧！”

渺渺道：“放心吧，我此番而来，定然重整北萧。”

杨惜涟道：“国师英明睿智，真乃不世之奇女子！”

渺渺摆手道：“彩虹屁就别多说了，我听太多了。尊号什么的，都是一连串没用的字符，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耕者有其田，让他们有收成，这样至少能抵御饥荒，先解决眼前这苦难吧！”

杨惜涟连连点头道：“衣食足方知荣辱，大萧贫弱，百姓困苦，我等大臣皆惭愧。但三年来，两年大旱，一年大雨，不是泛滥，就是干竭，实天降之灾，乞望国师显圣，赐我大萧风调雨顺！”

渺渺心想，这却有些强我所难，雷公电母，风伯云童我一个也不认识啊，便道：“既是天灾，便更应减免税负，与民生息才是。若是粮仓尚有余粮，就应赈济灾民。也总不会所有的地方都收成不好吧。”

杨惜涟痛陈吏治弊病，又云治理无方，但渐行到了中洲城附近，便也不敢多说。

老父杨恩泰正率领众臣，至中洲城外三十里的驿道口跪迎南萧使臣，并献上子樱罪己诏及传国玉玺等物，表示萧子樱将自贬回登基前的爵位：兴羡王。

渺渺听到“兴羡王”，不禁想起那张病恹恹的脸，在晚风中殿外瘦削的身躯。

对于渺渺来说也就四五年左右，但对于萧子樱来说，差不多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彼时见到渺渺，他不过弱冠。

渺渺忽然有一丝兴奋，这么多年没见，萧子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但眼前浮现起这几日在北萧看到的凄惨光景，又有些恨他，怎么能把偌大一个北萧霍霍成这个样子。

下了御辇看到文武百官黑压压的跪了一长队，却不见萧子樱，便佯装怒道：“怎么萧子樱却不亲来？可是有诈？”

杨恩泰立刻颤巍巍道：“启奏国师，臣等却不敢有欺！兴羡王本欲与臣等一起出城迎接，怎奈这几日重病缠身，卧床不起，故令臣等代为迎接国师，为国师接风洗尘后，入主钦天殿。”

渺渺想，原来那个病秧子是时日无多了。那也好，等他死了，萧景苼王位便再无威胁，要他整日面对一个想剐了自己的人，确实有心理障碍，不想来也很正常。既然自己代他来了，不如将子樱迁去南宫，省得他日后见了烦心。

“杨大人不必劳烦，我也不要什么接风洗尘，直接带我进宫面见兴羡王！”渺渺的口气不容分辩。

杨惜涟也道：“父亲，国师从不介意俗务，便带她先去见兴羡王吧！”

渺渺看这些人队伍浩浩荡荡，行事却磨磨唧唧，摇头叹了口气，对杨惜涟说：“你别跟他们废话了，给我一匹快马，就此进王城见萧子樱！”

杨惜涟照办，二人不到一个时辰就进入中洲主城。看到那高高的城墙，她想起刚来北辰殿的时候，也许就是在城墙中的某个地方。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让她感慨万分。

很快就经过层层通禀，进入到子樱卧床不起的瑶光殿。

杨惜涟忽然犹豫不前，低头抱拳道：“国师您进去吧！”

渺渺有些奇怪，刚踏入这殿，重重帘幕之后，见到一双纤细的手，正在倒水，倒进一个碧绿的茶罐中，又不知道搅合了什么，舀了一勺自己吹了吹，尝了尝，自言自语道：“还行。”

便向着床边倚靠着床沿坐下了。众宫女太监忽然见到一个妙龄女子，穿着斗篷，带着一顶菱纱覆盖的斗笠，袅袅婷婷，自带仙气，都觉得很惊异。

那双手的主人自然也是个女子，她也发现进来了一个陌生女子，立刻站起身来娇叱道：“何人胆敢擅闯禁宫！来人呐，给我拿下！”

门外却传来杨惜涟的声音：“公主，这就是南萧国师，代受兴羡王降书的！你们还不速速扶兴羡王起来参见国师！”

青川公主不谙政事，只知子樱年弱多病，却不知老臣们、子民们早就准备将他抛弃。降书、罪己诏其实也是杨恩泰等人所拟。

她不依不饶：“你们谁要是胆敢对陛下不利，我饶不了他！”

渺渺算是明白了，这就是杨惜涟是妻子青川公主，魏太后同族之女，她让公主嫁给杨惜涟，但她却日日来看子樱。待得太后病亡，更是无所顾忌，日日侍奉子樱汤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因她是公主，也无人敢管。

渺渺说：“你们自己要归顺我南萧的，今日本国师代替我王前来受降！”

公主道：“那都由杨大人等全权操办，你们就不要进宫来打扰陛下了……”

但此刻，那个躺在病榻奄奄一息的人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扔掉敷在额头的丝巾，只着一件素纱内衣，鞋也没穿，从榻上跳起，来到渺渺跟前。

渺渺风尘仆仆地刚把头上斗笠的轻纱从两边拨开，冷不防被一个病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吓的大叫：“你干嘛啊！”

杨惜涟听到她的叫声，立刻仗剑进入，也顾不得许多礼法，如果国师今日有什么不测，难以向南萧交待。

公主也是一个箭步上前，她以为萧子樱已经烧迷糊了，立刻拉住他：“陛下怎么了……别激动，她也不是恶徒，是南萧派来受降表的……”

公主和驸马一人拉住渺渺，一人拽住萧子樱，仿佛他们两人下一秒就要火拼一般。

但萧子樱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公主伸手来掰也掰不开。

杨惜涟也是十分惊愕，子樱眼睛死死地盯着渺渺，看的渺渺心里发毛，她说：“你这么抓住我干嘛呢，我是来救你们北萧的……”

萧子樱的手才稍稍松了一些。随即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的非常严重。

渺渺说：“萧子樱，我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对不对，你还有印象吗？你相信我，我不是来害你们的，这个国家现在已经到了危亡之际……”

而萧子樱的眼里，泛着泪光，只是说：“是你，真的是你，你来了！”

渺渺看着他的眼里的泪光，像一个个亮晶晶的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