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分诊台护士走进来找钱木主任。
“钱主任，有个病人几天没挂上号，您加不加？”
钱木看看表，又看看面前的一沓未看的病历说：“我不是已经跟你交代了吗？加了他后面都要加，又拖到十二点半，我下午有手术。”
“哦”。
看来加号的希望没有，分诊台护士转身走了。迎面正碰到要求加号的病人家属。操着浓浓西北口音的七十多岁男子，走进办公室，焦急地说他不会电子挂号，已经住了好几天旅馆，到这个医院来看病，是听他们村当护工的小牛说的，他说这里的医生医术高，不乱开药。他老伴现在还憋着尿呢，他说小牛告诉他来看病要憋尿、不吃不喝等抽血，他已经在医院干五年了，特别有经验。
方樱子看了一眼这个男人，一张被阳光晒得黝黑，被西北风吹皱的脸，憨厚、淳朴，眼神里是焦虑、不安和拘谨，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使他看起来特别苍老。
“病人怎么了？”
方樱子忍不住问。
“奶上长这么大一个包，流黄脓。”男人的手在胸脯上比划着，脸上透着腼腆，他把乳房说成了奶，也许在年轻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他已经下了很大决心。
“钱主任，您就给加个号吧。等了这么多天。您看一下，需要办理住院我帮助处理。”
钱木看了一眼方樱子，说：“让病人进来我看看，如果需要住院，你把化验单开了让她去做化验。”
“好的钱主任，这样可以少住一天院节省费用呢。”方樱子高兴地说。
钱木加快了看病的速度。方樱子能给西北老汉说情，证明她还是有爱心的，这一点很令钱木主任满意。
“谢谢大夫，你们真好、真好！”
西北大爷把西北大娘带进了诊室。方樱子看了看病人的乳房，从乳头处溢出脓液，乳房包块很大，乳房变形，乳房皮肤橘皮状改变，外表溃烂，这是典型的乳腺癌症状。钱木只看了一眼病人的乳房，就让方樱子开了血、尿、便等入院常规检查单，让病人先去做检查。这个病人肯定要住院治疗了。
方樱子想让病人把胸透一起做了。
“你还需要照张相。”方樱子对西北老汉说。
“着想（照相)?”老汉迟疑了一下，西北口音都出来了。
“有、有！”老汉欣喜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
“是黑白的，不是彩色的，这是俺那口子年轻时的，我一直装在身上。”
方樱子看到大爷手里拿着一张年轻女子梳辫子的黑白小照。她险些忍不住笑了，大爷太可爱了，这就是他理解的照相，也许大爷从没进过医院，不了解医学术语，也许他一时被问蒙了。医学上常说的照相就是胸透，他误认为是生活中的照相。方樱子记得在内科实习的时候，带一个大爷去做核磁检查，核磁室发了一次性塑料鞋套，让进核磁室的人套鞋上。可是，大爷根本不懂，等待方樱子和核磁室医生进去一看，发现大爷已经躺在检查床上，用来套脚的鞋套被他套在大腿根中间用来撒尿的器官上，方樱子和核磁室医生当场险些笑晕。
“不是这个照片，是照这里。”方樱子用手指指胸口。
西北大爷拿着方樱子开的检查单带着老伴去做检查，方樱子继续跟钱木主任一起看门诊病人。不一会儿，大爷回来了，手里拎着湿漉漉的化验单。
“大夫，尿留好了。”大爷摇着湿漉漉的化验单。方樱子都愣了。尿留好了？大爷把尿留在了哪里？难道这湿漉漉的化验单上就是留好的尿？难道他不知道去化验室取尿杯。方樱子看了一眼钱木主任，说：“钱主任，我带他们做检查吧。”钱主任点点头。方樱子知道，此时的西北大爷，已经完全被医院里穿梭的人流和楼上楼下的科室整晕了。
看着方樱子和西北老汉的背影，钱木很高兴，有爱心、善良、有责任感的医生才是她心目中合格的医生。钱木似乎改变了对方樱子最初的坏印象。
方樱子带西北大爷做完检查回到胸科门诊。钱木主任已经看完了其他病人，她开始给西北大娘仔细检查。
钱木把方樱子叫到身边。
“我做一个完整乳房检查，以后你就可以独立做乳房体检了。”
方樱子听钱木说要教自己做乳房检查，特别高兴。这可是做胸外科医生最基本的。钱木是这方面的专家，跟她学，起步就不一样。方樱子也可以参加医疗查体了，可以熟练的评判哪个有问题，哪个只是个小肿块，简直像个专业乳房审查官。方樱子高兴地想。
“胸外科方面的书籍你应该看几本，先把理论掌握清楚，手术科里天天有，实践不成问题。检查乳腺最好的时间段是月经后三到五天，这些理论你肯定知道。”钱木边说边检查。
“要先看，再摸，先视诊再触诊，视诊看颜色、形状、外观、乳头乳晕、表皮，触诊当然就是摸了，但是怎么摸需要你好好用心掌握。”
钱木主任十指并拢用指腹由乳头开始顺时针一圈圈做环状检查，转了四圈后，她让病人抬起胳膊，在乳房外上四分之一及腋窝处触摸。
“你摸摸这里。”钱木对方樱子说。
“什么感觉？”钱木问方樱子。
“很硬。”
“无弹性，活动性差。现在这种典型病例已经不多了，乳腺X线拍片，B超等手段可以提早检查出病情。下次体检派你去，多做几次就有经验了。像我刚才一样给病人检查一下，找找感觉。”
“好！”方樱子学着钱木主任的样子在病人乳房上顺时针旋转了四圈。
“现在医疗手段先进了，是不是以后可以不用人的手来检查了。”方樱子问钱木。
“我不这样认为，发明了电脑不能不学写字呀。体检一年或者半年才进行一次，而眼睛看、手摸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检查，我觉得是预防乳腺疾病的第一步，女性掌握了这个方法可以自检自查，做好自我防护。”
看完所有病人已经快一点了，钱木主任和方樱子才回到办公室吃午饭。
康健、张五经刚刚吃过了午饭，看到方樱子跟钱木出门诊回来，打趣地说：“今天跟师傅摸了多少，二姐今天买了一袋馒头，你可以摸摸找手感。”
“讨厌，说不出好话。”方樱子白了一眼康健。
“又乱开玩笑。帮我找到可靠的宠物店了吗？”钱木主任问康健。
“找到了，定好明天中午去。”康健对钱主任说。
“好的，我的狗明天交给你们了。”钱木说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明天中午你们去干什么？”方樱子问。
“去宠物店给钱木主任的狗做绝育手术，钱主任说发情期闹得厉害。你去不去？”康健问方樱子。
“什么、什么？去宠物店做手术？你们做不就行了吗？还用跑到宠物店做。天天给人做手术，一只狗还对付不了。咱们三个一起做。”方樱子对康健和张五经说。她想起杀鸡抹脖的动人场景。
“不行、不行、不行！”康健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大姐，你想把钱木主任的狗整死啊，那是妇科手术，我们不是妇科医生。”康健面有难色。
“狗的结构跟人不一样，钱主任视狗如命，做坏了找我们玩命。”张五经添油加醋地说。
“方樱子，你真生猛，除了二姐，我就佩服你。”康健对方樱子伸了伸拇指。
敢于给狗做手术的女医生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