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建筑论》

在布鲁内莱斯基作品中所展现出来的具有古典罗马气息的协调和秩序的美打动了他周围的许多人。人们忽然间发现自己已经有能力去恢复，或者说去复兴那些曾经在1000年前被“野蛮的哥特人”所摧毁的属于古罗马和意大利的荣誉，于是很多建筑家纷纷起来效法布鲁内莱斯基的设计意匠，钻研古典建筑美学。就这样，在经历了漫长中世纪的意大利，一个久已未见的艺术繁荣的新世界突然出现了。

阿尔伯蒂像

莱昂·巴蒂斯塔·阿尔伯蒂（Leon Battista Alberti，1404—1472）是布鲁内莱斯基之后新一代建筑家中的佼佼者。他出生在被流放的佛罗伦萨富商之家，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法律、文学、音乐、美术、数学、工程、地理样样精通，甚至还是一个运动健将——据说他能够将一枚硬币扔上佛罗伦萨大教堂的穹顶！在建筑领域，他在1452年完成的《建筑论》（De re aedificatoria）一书，是自从维特鲁威（Vitruvius，前80/70—前15）写作《建筑十书》（De architectura）以来西方第一部重要的建筑理论著作，奠定了文艺复兴建筑理论的基石，影响非常深远。

维特鲁威是罗马帝国第一位皇帝奥古斯都时代的建筑家，他于前30年左右开始写作的《建筑十书》是古罗马时代唯一一部留存下来的建筑理论著作。这本书在当时似乎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直到中世纪时期才开始在一些地方流传。1415年，这本书被佛罗伦萨人文主义学者波焦·布拉乔利尼（Poggio Bracciolini，1380—1459）“重新发现”，而后随着文艺复兴浪潮广泛传播，被译成多种文字在欧洲各国出版，成为学习古典艺术知识的重要窗口。

右图为阿尔伯蒂《建筑论》（1550年佛罗伦萨版），左图为维特鲁威《建筑十书》（1552年里昂版）

阿尔伯蒂原著没有配插图。这张是1565年由C.Bartoli出版的版本中为其配置的插图，表现一座建有输水道的城市

作为波焦在教皇宫廷秘书处的同事，阿尔伯蒂可能是第一位深入阅读维特鲁威著作的学者，这一点对他后来走上建筑之路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像他的偶像布鲁内莱斯基一样，阿尔伯蒂也亲自对古代遗址进行大量深入细致的研究。他说：“我不停地寻找、思考、测量，为我所见到、所听到的每一件遗存之物绘制草图，直到我感觉到自己对这一切已经了如指掌，并且对于这些古代遗存中的每一个发明与巧思，都能够运用自如为止。”[16]20与布鲁内莱斯基在调研中主要注重穹顶技术的实现不同，阿尔伯蒂更加关注建筑的美学形式。在这方面，他认为维特鲁威的著作存在缺陷：“在装饰方面的论述几乎是一个空白。”在深入学习、思考和研究的基础上，他于1452年完成了《建筑论》一书，并于1485年正式出版，成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最系统和最重要的建筑理论书籍。

阿尔伯蒂仿效维特鲁威的写作方式，将这本书也分为十个部分[1]加以论述。他赞同维特鲁威提出的建筑应该具有“坚固”“实用”和“美观”三个基本原则[17]，但他的论述比维特鲁威更为深入，特别是在他认为是最重要的“美”的问题上。他认为建筑中的“美”就是“和谐”。他说：“美是存在于整体之中各个局部的呼应与协调，就如数字、比例与分布彼此协调一致一样，或者说，这是自然所呼唤的一种规则。”[16]24而这种规则是“由偶然和观察所生育，由使用和试验所扶养，知识和理智则使其变得成熟。”[18]151-152

在这本书中，阿尔伯蒂将建筑师的地位提升到极高的高度。他说：“在我看来，能够与其他科学中最伟大的大师们并列在一起的人物，既不是木匠，也不是一般的工匠。”他看不起普通工匠：“手工操作者并没有比建筑师手中仪器的作用更大。”在他看来，能够被称之为建筑师的人，“是通过思考与发明，既能够设计也能够实施的人；是对于工作过程中的所有部分都了如指掌的人；是能够创造出与人的心灵相贯通的伟大的美的人。”要想成为这样的建筑师并不容易，他说：“毫无疑问，建筑学是一门十分高尚的科学，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的。一位建筑师应该是一位天赋极佳之人，是一位实践能力极强之人，是一位受过最好教育之人，是一位久经历练之人，尤其是要有敏锐的感觉与明智的判断力之人。只有具备这些条件的人，才有资格声称自己是一位建筑师。”[16]21-26

在文艺复兴以前的欧洲，建筑工程只是被当作社会下层“卑微”人士所从事的千百种手工艺之一。正是通过像布鲁内莱斯基这样的建筑实践家、阿尔伯蒂这样的建筑理论家以及包括美第奇家族在内的社会上层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才将它提升到知识的高度，使之成为一门受到社会尊崇的高级职业，“使之具有了脑力劳动的尊严。”[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