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纲篇第一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一)
“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被称为“三纲”或“三纲领”。“明明德”是重点,“亲民”是热点,“止于至善”是难点。三者及三者之间具有相同的语言结构和紧密的义理关系。三纲的语言结构是动宾关系,“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是“动宾”关系。《大学》的中心主题是“修身”。“明明德”是《大学》“修身”的基本功夫,是“三纲”标准或通用的说法,不能简缩为“明德”。不能误把“三纲”当成“明德、亲民、至善”。在朱熹、王阳明等人的经典著作中,时有出现把“明明德”写成“明德”等情况,这当误解或笔误所致,后学当避免之。但凡本书此后所引用的经典误写“明明德”为“明德”的,仅在“义证谨案”或“说明”的时候写为“明明德”,不再一一加以说明。“明德”是一个特殊的概念或术语,因此不能把作为功夫的“明明德”跟作为基本概念的“明德”混为一谈。从准确性、全面性的角度说,当慎重之。如果说“明明德”是功夫,那么“明德明”就是“功德”。以下但言“明明德”即相当于也言“明德明”,即功夫和功德混言之,其余“两条”之“格物、物格”等、“六目”之“诚意、意诚”乃至“天下平、平天下”等同此。
“大学”乃是“做君子、成圣贤”之“大人之学”,“大人”是能“与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大学或大人之学”主要不是跟“小学、小人之学”对言,主要是跟“经世济民、修身养性”皆为“大学或大人之学”对言,无论“洒扫应对”还是“穷理尽性”,“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皆为“大人之学”。“十五志于学、学而时习之”之“学”,跟“大学”之“学”类似,如“朝闻道夕死可矣”之“道”。此即孔子“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之“好学”也哉!
“大学之道”是“大学”之方法和路径,跟《中庸》“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的“道”即所谓“性”,含义微别。“道”之为义,至少应从四个方面加以辨析,曰“日常计谋论”如道路、曰“科学智慧论”如道理、曰“哲学本体论”如道体德用、曰“宇宙生成论”如道生德畜。历代学人大都皆在“日常计谋论或科学智慧论”层面谈论“大学”等之“道”字,此为说文解字范围之内事。
(二)
《大学》的中心思想主题是“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因而“三纲”是“修身”之三纲、“六证”是“修身”之六证、“两条”是“修身”之两条例、“六目”是“修身”之六条目,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都必然也必须“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修身为本”之“本”,非哲学本然之“本”,乃“基础、根基”之日常含义。《大学》以“修身为本”、“修身”以“三纲为本”、三纲“以明明德为本”,基于此“明明德”相当于“修身之本”。
三纲“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的义理关系很紧密。就三纲之内部关系言:“明明德”是“亲民”的功夫,而“明明德、亲民”又是“止至善”的功夫。“明明德、亲民”是下学、是功夫,“止至善”是上达,是功德。功夫只在下学上做,是定量的,必须落实在事事物物上,即明明德、亲民等必须落实在事事物物上。功德是在上达、上德,是定性的目标或境界,是功夫之于事事物物所收获的成果,即“止至善”是“明明德”等的成果。但凡在事事物物上下功夫就都有可能抵达上德的境界,而上达却没法也没有必要落实在事事物物上。无论高低贵贱还是老幼尊卑、无论是“洒扫应对”还是“穷理尽性”,都能抵达上达的境界。诚意、正心,无处不是学习、无事不是修炼。心存天理,喜怒随心,学无止境,功到自然成!阳明所谓“只在下学、不求上达”“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在此。“明明德、亲民”可作功夫论、功德论,而“止至善”只作功德论。“止至善”,只以成色论境界、不以成就论英雄。
修身是有目标、内容、方法、次第的,三纲是修身的纲要、六证是修身的层次、两条例是修身的方法、六条目是修身的细目。三纲是纲、六条目是目,纲举目张,循序致精而止于至善!理解三纲,必须紧密结合六目,如此才能纲举目张,否则难免顾此失彼。
三纲之“明明德”对应的是六目“诚意、正心”,是下学;而六条目之“修身”也对应六目的“诚意、正心”,也是下学。三纲之“亲民”对应六目的“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下学,而“修身”作为功夫对应的是六目的“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下学。因此,“明明德”跟“修身”发生了关系,“明明德”是“修身”的功夫、“修身”反作用于“明明德”;“亲民”跟“修身”发生了关系,“亲民”是“修身”的功德,“亲民”反作用于“修身”。“明明德”必须落实到“诚意、正心”之上,而“诚意、正心”又是“修身”的功夫,所以三纲的“明明德”因此就相当于“六目”之“修身”的功夫。“修身”是“六目”的中心环节,所以“明明德”自然成了“修身”的中心环节。“明明德”的要点是“修己以敬”,重点在“修己”;“修身”的要点是“修己安人”,重点在“安人”。
“修身”或“明明德”对应的都是“六目”之“诚意、正心”,而“诚意”有“自谦”等细目,即“修身、明明德”必须落实到“诚意”的“自谦”即“毋自欺”、“自律”即“慎其独”、“自立”即“道问学”、“自明”即“克明德”、“自新”即“作新民”、“自止”即“知所止”、“自诚”即“畏民志”等事事物物之上。“修身”或“明明德”自然包括“诚意”之“自新、自止”等内容,而朱熹等把“诚意”之“自新”归于所谓“新民”、“自止”归于“止至善”等,不明白“诚意”等细目本来就是也只能是“明明德”的功夫,就必然混淆了“三纲”跟“六目”之间的“纲目”之关系。纲目相对,理所当然,可历代学人特别是程朱理学都生拉活扯地调整《大学》个文本、增加《大学》的内容,以适应所谓“经传体”及“三纲、八目”的文本结构,其原因就是在错误地把“诚意”的“自新”等对应“亲民”、把“诚意”的“自止”等对应“止于至善”等。“止至善”是上达,朱熹把“自止”等下学的内容与“止至善”等对应起来,实际上也是不明白“止至善”的基本性质所致。
“三纲”落实到“六目”的路径有两条:一是“素王”之路,即“明明德而止至善”相当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重点在“修身养性”;一是“圣王”之路,即“明明德、亲民而止至善”相当于“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重点是“救世济民”。这跟《大学》“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孟子的“独善其身”“兼善天下”等相对应、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