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湖中之刺
“龍”缓缓摘下面具，因爆发而导致的皮肤皲裂并没有那么快就能治好——这也使得他那原本就老气横秋的面庞，在如今道道裂纹的加持下，更显得有些恐怖。
“想来，您就是传言中，大都的天途以下最强者，墨鸽先生。”
“先生个锤子。”
墨鸽没来由的暴躁，连带着肩上的鸽子也似乎在对着二人怒目而视。“麻溜的赶紧治完赶紧滚，别拿老子这里当养老院，要不是老七那个***，老子才懒得管你们。”
话毕，墨鸽便遁去无形，隐匿而去。
事实证明，这种活了几百岁，甚至几千岁的老妖怪们，有一个算一个，绝大多数都是脾气暴躁的神经缺陷患者。
渡一扇除外。
米粒儿也是。
“龍”试图调动言灵，但那毫无反应的静谧，也证实了“龍”的想法——言灵的恢复只是暂时的，战斗的那日，那个声音，想来便是传说当中的——圣言术——先得果，后问因。
早在五百年前爆裂的那十五字言灵，被圣言术以一种近乎时空逆转的方式重现回了“龍”的身上，但这并不是恢复——“龍”心里明白。
这更像是一种短时间的馈赠，在时间用尽之后，便回到了如今的状态。
身上的伤口更多的，是那时即将力竭而被附加上的伤痕，没有什么致命伤；但六字言灵的劣势也在那一刻暴露无遗——即便是“龍”这般曾经拥有二十一字言灵的丰富经验的强者，也并不能依靠仅剩的经验和残缺不堪的言灵突破“沦”的重重压制。
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前浪，自然得要遵循自然规律惨死于沙滩上才是。
“沦”虽未能将“龍”成功击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损失惨重，但那一夜所展示出来的实力，却是狠狠地给了所有不看好“沦”的家族一个无声的大嘴巴子。
几乎没有哪个家族的老东西，能保证自己可以全须全尾地离开那一夜的重重包围。
于是乎——“沦”便是在这一夜之间，成为了相较之于之前徒有虚名的“三大情报组织”，一跃成为了三大情报组织中不可令人忽视的一部分——这是棋局最重要的部分之一，亦是这场棋局想要为各位赌徒们所展示的部分。
这天下，已然变了天。
草庐，在数十天后，重新迎回了它那伤痕累累的主人。
穆天华的身体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进入到了修士的领域，从理论上来说，身体，就已然不是寻常的凡人——更何况那场剿灭战几乎将全部的力量都降临在了“龍”的身上，穆天华反倒只是受到了那位变态老者的殴打，而已。
但，他的伤痕，并不仅仅只局限于身体上。
那个已经化为飞灰的老者在穆天华的内心，早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给后者上了此生最为沉重的枷锁，若是放在书中，我们便可称其为——心魔。
没有所谓的净土，修士的世界，远比凡人的世界，残酷的多。
无论是从权谋还是折磨上而言。
修士世界，是更为原始的修罗场。
而这个修罗场的下面，是无数像穆天华这般的天真者所组成的骸骨地基。
换而言之，穆天华回不去了。
回不去，他那原本并不厌恶，只是有些枯燥的生活。
......
这几日，穆天华一直盯着寒潭。
寒潭内什么都没有，但他只是盯着寒潭，愣愣的出神。
他并没有在想什么，大脑中一片空白，失了神一般的，揉捏着自己的小拇指。
龍在前者的身后也站了许久。
他的一生，只收过这么一个徒弟，他明白，穆天华所经受的这些，相较之于自己的曾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可......
穆天华终究只是一个新人。
“你可以重新回到你的生活，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世界当中，这样的话，如果你自己刻意的躲开，其他事情，应该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做个鸵鸟即可。”
不时，龍终究还是说出了这段，他已经筹谋已久的话语。
如穆天华这般的天真者，若放在五百年前，或许还能有一片净土供其生长，但放到五百年后的今天，却只能成为他人之餐食。
“师父，寒潭下面，是什么。”
似乎是未曾听到龍的话语，穆天华怔怔的望着寒潭，轻声问道。
“我至今都还没能明白，为什么。”
龍在等待着后续，但穆天华却卡住了，没有痛苦后的眼泪，只是瞪大了双眼，望着那寒潭。
“为什么，什么？”
“明明是一群能够长命百岁的人，明明是一群能够在这个世界里呼风唤雨的人，为什么，却要为了所谓的名，所谓的欲，而去剥夺他人活下去的权利。师父，我想不明白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那个世界已经，已经与我无关，在地下室的那几日，整个世界的黑暗仿佛都砸在了我身上，到底是什么，让这个世界变成了这样？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那这个秘密就会在我心里生根发芽，直至把我逼疯，或者逼死......”
穆天华宣泄着内心的恨与苦，丝毫不给龍插嘴的机会。
“啪——”
手掌与面颊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甚至连平静如镜的寒潭，都被这清脆的声音，震出了点点涟漪。
“醒了吗。没醒就再给你来一下。”
“再来一下吧。”
穆天华双目无神，扭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龍，略显苍老的面容。
“师父，这点疼痛，似乎已经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感觉了。再疼一点吧，再疼一点......”
“师父，寒潭里面，有东西。”
言毕，穆天华以一种甚至连龍都有些恍惚的速度，跃进了寒潭之中，不过片刻，便从寒潭内捉到了一枚冰锥——也许是阴影介质夜晚形成的冰块随着暗流在潭底流转，穆天华透过那无波的水面，探寻到了那枚冰锥的存在。
冰锥，便是那心头的一根刺。
穆天华拔出了自己内心的刺。
但他的眼底，流转着伤。
世上再无穆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