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棋子179
方星翊道:“夜月公子别急。安如意是万年大妖,从不乱杀生,凌姑娘暂时是安全的。”
“还是星翊小官人嘴甜,懂事,奴家都不好意思生气了。”
莫待笑道:“既然不生气了,那你能帮忙劝劝凌姑娘么?”
“劝?这话好笑了!奴家为什么要劝她?又以什么立场劝她?”安如意软软地叹了口气,软声道,“奴家有个姐妹说过这样一段话:为什么我宁愿做妖做魔也不想做人?只因世道对女人太不公了!女人要照顾一家老小,承担着生养的重任,还得想办法养家糊口,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未必能得一个好脸色。而男人呢?干完他那点事便可以翘着腿当大爷,心安理得地等人伺候,稍不合意还要摔碟子打碗。在很多人看来,再一无是处的男人,只要他不行苟且之事就是好男人,就得养着供着。即便行了苟且之事,要么怪外面的花草不守妇道出了墙,魅惑勾引;要么怪糟糠之妻年老色衰没本事,留不住男人的心……如此这般,等等等等。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女人的过与错,与男人何干?谁叫女人天生就低男人一等呢?活该被不公平对待。远了不说,就说你们,有几个设身处地考虑过身边女性的不易和需求?夜月灿,你出身名门,自视甚高,自认心胸见识与旁人不同。实际上你与他们是一丘之貉,认为女人天生就该包容大度,逆来顺受,根本不觉得男人花心滥情有什么不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提醒你,你都没将男女界限当回事,你才会在凌秋雁质疑你的行为时,指责她不明事理,小题大做,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多悲哀啊,彼此相爱的人也不过如此!”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男子脸红,感触良多;女子垂首,心有戚戚。夜月灿道:“我承认我有时候做事没分寸,欠考虑,可是我从未有过二心!”
“伤害只会在你生出二心时才会有么?你可知,比起那些明目张胆逛青楼的浪荡子,你这样以爱美之名行暧昧之事的人更让人厌恶!”安如意蘸了脸上的泪水,在掌心画圈。“这不是奴家的眼泪,是凌秋雁的。想知道她为什么哭么?不是舍不得你,是奴家说到她心坎上了。凌秋雁,与奴家共生吧!离了男人,没了爱情,咱女人照样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你不必害怕,奴家会对你好。最起码,奴家不会错而不自知。”
夜月灿愤然道:“你对她再好,你们也不是一路人,她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你跟她倒是一路人,可你真的懂她吗?知道她想要什么吗?除了眼泪,除了心伤,除了焦虑和不安,你给过她什么?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心血来潮的空口一诺?还是镜花水月般的宏图愿景?得了吧!别自己感动自己了,更不要再为你的错误行为找借口。记住,光说不练假把式,做不到的叫欺骗。”
夜月灿哑口无言,羞臊不已,只觉得心如刀绞,悔不当初。这一刻,如果杀了他能换回凌秋雁,他会毫不犹豫举剑自刎。他后悔与凌秋雁吵架,后悔没听莫待的话,后悔往日的种种荒唐。“我不与你辩了。只求你……求你把秋雁还给我!”
“晚了!”安如意冷冷地道,“她已经属于我了!你们若要杀奴家,就得先杀死她。好心提醒一句,这丫头没有死,她只是被奴家寄生了。从此以后,她与奴家实打实的同生共死。星翊小官人,你若想对奴家出手,得先想好后果。”
方星翊犯了难。若以实力论,安如意不是他的对手。可投鼠忌器,他不能放手迎敌,终究是吃亏。最要紧的是他无法保证在击毙安如意时还能不伤凌秋雁。他收了手,准备谋定而后动。
夜月灿高举的剑颓然落下。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安如意,苦苦哀求:“你把秋雁还给我好不好?只要你把她还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安如意看着四周的仙门弟子,笑问,“包括跪下求奴家?”
夜月灿丝毫没有犹豫地道:“只要秋雁平安,我愿以命相换!”
安如意嘲笑道:“失去方知情深。人类的劣根性!”
“你给句准话,要我怎么做才行?”
“奴家也不知道。容奴家再想想。”
“先封印你,再把你与她剥离,会怎么样?”莫待站到安如意面前,挥手将夜月灿送到雪凌寒身边,“是你死的几率大,还是凌姑娘死的几率大?”
“封印?”安如意笑得花枝乱颤,“小官人,知道为什么像梅染那样高高在上的神都想得到人面参么?不但因为这东西是医药圣品,也因为它可以完美隐藏食用者本身的灵力,最为重要的是它能抵御封印造成的伤害。想封印奴家,除非巫族的天绝,而且使用天绝的人至少得拥有上神以上的灵力,否则想都别想!只可惜巫族和仙界素无往来,你们怕是找不出符合条件的人来。”
“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也没有。安如意,你听好了,凌姑娘无恙,你便无恙。若哪天你伤了凌姑娘的根本,害她不能恢复人身,我会扒了你的蛇皮做腰带。”莫待的口气淡淡的,像是在与人闲谈。“我的话,你听明白了?”
“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小官人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安如意化作一股浓烟席卷而来,莫待岿然不动,没想与她对抗。等她到了面前,伸出右手在她眼前来回一晃:“你可认得这东西?”
安如意立即变回人形,硬生生收了掌:“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
“他老人家现在还好么?”
“待在那地方,能好到哪里去。你也别担心,他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安如意审视莫待半晌,带着娇软的笑隐身离去:“小官人,别这么狠心,奴家的皮不值几个钱。看在你的面子上,奴家会好生照顾凌秋雁,直到你们找到符合条件的人为止。别让奴家等太久了……”
方星翊道:“安如意化他人之相的能力堪比上神,你以后很难再找到她。”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莫待扫了夜月灿一眼,轻声道,“你回碧云天去吧。回去跟谢三公子待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
夜月灿握剑的手青筋暴跳:“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去救秋雁!”
“救人的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等试炼结束后咱们再慢慢打算。你现在状态不佳,留下来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去稳妥。”
“不!我不走,我要把她救出来!”夜月灿的眼神执拗而癫狂,“不把她救出来我哪儿也不去!”
莫待沉了脸道:“能不能懂点事?现在是儿女情长,后悔痛苦的时候么?好吧,照你的意思咱们现在就去找安如意。找到之后呢?你准备如何?这里有人会天绝么?没有。安如意会大发慈悲放凌姑娘一条生路么?不会。那么,你找她的意义何在?将她囚禁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先带秋雁回百花门去。”
“你听不懂我的话?带她回去没有任何意义!”
雪凌寒忙道:“有话慢慢说。别着急,别生气!”
莫待缓了缓口气道:“夜月,作为兄弟,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作为凌姑娘的朋友,我会尽我所能助她脱困。现在,咱们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你回头看看,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为了通过这次试炼,哪个不是披荆斩棘,流汗又流血?咱不能因一己之欲打乱早已安排好的事,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是不是?”
“你斩你的妖,我寻我的人,互不相干。你也别再劝了,我现在只想把秋雁救出来,其它的事都靠边站!”夜月灿朝着安如意的方向追去,一向潇洒的背影显得悲情而苦楚。
不等莫待动作,方星翊已将夜月灿击倒:“这个时候让他一个人去追安如意,太容易落入陷阱了。”
雪凌寒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莫待道:“世事难料。他也不想这样。”
季怀安道:“听说百花前辈待凌姑娘犹如亲生,这一来怕又是风波。”
方星翊道:“三界的风波多,不怕再多这一桩。”他挑了两名百花门灵力较低的弟子护送夜月灿回碧云天,其余的人按原计划行事。
一声令下,众人噌地散开,隐入莽莽山林中,唯独夏天没动作。雪凌寒问:“你怎么不行动?有问题?”
夏天面有忧思:“师父,凌姐姐没事吧?我好担心她。”
“没事的。回到仙界我立马安排人手处理这件事。刚才怀安上神也说了,凌姑娘是百花前辈最疼爱的弟子,她定会设法救人。”
“真的吗?凌姐姐那么好,我真的不忍心看她受伤害。”
“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别愁眉苦脸的了,快跟上吧!”
“那我走了,师父再见。”夏天露出笑容,追先行的人去了。
季怀安道:“看不出来,你这冷淡性子对小徒弟倒挺体贴。”
“师父师父,亦师亦父。我不过是尽本分而已,说体贴就言过其实了。”雪凌寒面向莫待道,“你说是不是?”
莫待连连点头:“是是是……你只是尽本分,没人误解你。”
季怀安心想:轻云没说错。这两人对待感情的态度迥异,一个敏感多疑,患得患失;一个赤诚坦荡,洒脱不羁。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难得善终。“莫公子,咱俩也走?”
“好啊。两位,回见。”莫大撒腿就跑,兔子似的窜进了草地。
雪凌寒与方星翊张开心网,成功捕捉到每个人的位置。与预计的一样,行动顺利。为保万无一失,镜花水月也派上了用场。众人的影像投影在镜中,就像站在面前那般真切。两人看众弟子斩妖除魔,所向披靡,甚为欢喜。
在雪凌璧的带领下,夏天与林牧野通力协作,收获颇丰;莫待边警戒边采花籽,一直没有动手。其余组也都按质按量完成了任务,只有百花门少了夜月灿等人,结果不算理想。等众人再回到芳菲林时,一扫先前与安如意遭遇时的颓气,个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只有莫待始终如一,还是那副散淡的模样。
众人正准备返回碧灵镇,为明日备战,一点异样的声音传入了方星翊的耳朵,侧耳倾听又只有谈笑声。他示意众人安静,一瞬间,芳菲林静如无人。死寂的山林间,叶落无声,缤纷的落花在天地间飘舞,迟迟不肯委地。此时天色已晚,夜色渐浓,月亮还没升起。若不是仙门弟子此次都着白衣,已很难看清人影。
芳菲林往上两三百米,就是骷髅山山顶。赶上晴朗的天气,这里隐约可见缥缈山的雪反射出的点点亮光。这时候再看,就只剩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这黑暗越来越浓,裹着湿答答黏糊糊凉丝丝的潮气从四面八方涌入芳菲林,将人与人之间,花与树之间,天与地之间的空隙塞得一点不剩。有那怕黑的,已偷偷靠向身边的伙伴,想寻求一点安慰。阴嗖嗖的冷风忽起,不但没能吹散黑暗,反而加重了心中的恐惧。风过处,空气中多了一股夹杂着幽若梨花香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
来了!念头起时莫待已抓住离得最近的夏天翻身后退,同时高声道:“屏住呼吸!风里有毒!”说完迅速将一颗药丸塞进夏天嘴里,低声道:“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离开!”
夏天亦小声问道:“会是魔族的人么?”
“不像。估计是骷髅山的人寻仇来了。”
“我听我师父说,关木通好像和骷髅山有来往。你说会不会是他在捣鬼?”
“这些事以后再说,眼下要想的是如何活着离开这里。药丸的事别告诉你师父,这原是他留给我应急的。要是知道我给了你,他会不高兴的。”
“我懂,我懂!打死我也不跟师父说。”
雪凌寒撒出两把夜明虫,芳菲林顿时像燃起了数百只火把,亮堂如白昼。周围无人,还是只有密密挤挤的树与千姿百态的花。腥臊气淡了,空气中又只剩花香。
几名功力稍浅的弟子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转眼已无力动弹。莫待连忙上前把脉,面色渐渐凝重:“是梨花榆火。赶紧送他们回琅寰山找雪医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方星翊挑出十几名弟子护送伤员回琅寰山。如此一来,战力减少了近三分之一。
雪凌寒问:“三叔医术精湛,你为何说只有一线生机?”
“目前敌我态势不明,敌在暗,我在明,我们相当被动。对方借着黑暗的掩护和对环境的熟悉,一上来就杀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其目的有二:一是减少并分散我方的战斗力,再分而击之;二是造成我方人员的恐慌,挫伤战斗意志。这和打仗一样,利用天时地利之便让对方摸不清我方的底细,然后伺机而动。留在这里,伤者必死无疑;回琅寰山,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如果对方在半路设伏,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生死就难料了。想活命,得看带队的人能不能临危不惧,沉着指挥,队员能不能默契配合,拼死一搏了。”
“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