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日宜出猎
杨舟最终给了北敬一个名叫“赋闲使”的官职。
说是个官，其实就是个哪里暂时缺人就到哪里跑腿的，鲜少有活干，每月也没多少俸禄。杨舟不知道北敬是怎么想的，觉得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官不该由旧太子来担任，北敬却说这甚合他意。
昔日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在长安待了两个月，给吵架的小两口劝过架，帮在人群中走散的小孩儿找过父母，甚至还意外捉到了一个叫官府束手无策的小贼。
人们或许不记得姓景的“赋闲使”，但大多都知道长安城立有个助人为乐的、戴着铁皮面具的小官。北敬是没有想到，自己会靠着这张面具在城里打出名头。
两个月后天气转暖，北敬见没什么事务需要他帮手，便逍遥地驾马回到了塞北。他到时恰逢伊昀出征归来，于是同燕王府众人一道欢迎众将士回归。
伊昀驾马走在最前面。他身披铠甲，腰间佩剑，背挂箭囊，手持长弓；眉间虽有倦意，双目却精神得很，嘴角也带着光荣归来的笑意。
他牵住缰绳，转身朗声道：“我军大捷归来！整顿七日！春猎之时去猎个痛快！”
队伍中响起一片叫好声。
伊昀又问：“将来！我军还要面临更加强大的敌人！有没有信心守住塞北！”
将士皆回答“有”。
“好！本次春猎不限制捕猎头数！所得猎物不论多少！皆可带回家中！”
将士们的呼声惊天动地。
一人呼，万人应，蔚为壮观。
众人各自归家，郭保友则手拿一卷名单，带着燕王府的一行人往东门走。
那是慰问烈士亲属的队伍。名单上共书写着五百二十四位烈士的姓名，塞北自此添了五百二十四个或丧夫、或丧子、或丧父的家庭。这支队伍将代表燕王府向以身殉国者及其家属送上安慰，并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北敬在郭保友身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问伊昀道：“那位酒馆老板，是个什么来头？”
伊昀顺着北敬目光的方向望去，道：“前任大理寺少卿东璧，五年前投奔到塞北的。”
五年前北敬十二岁，虽然不负责大理寺的事，却对东璧其人有所耳闻。其审讯之高明，辩论之灵巧，令他十分敬佩。
想到传闻中东璧的遭遇，北敬不由得有些感慨：“听说是因为一起案子，把江礼牵扯了进去。”
江礼是开国功臣陆裕安的后人，陆辅相的姐夫，在朝中算是颇有势力。东璧得罪了江礼，反被当做是嫌疑犯，将被逮捕。
“那一起案子，我的父亲很是关注，委派我去中原调查。我遇见了东璧，就叫人把他藏到了塞北。”伊昀道。
说到了酒馆，伊昀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把北敬拉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玉来。
北敬知道他手中的这块玉，那是他百日宴上皇帝所赠与他的，算得上是北敬的一个身份象征。只不过后来情况紧急，被他拿去当了酒钱。
伊昀笑道：“你这玉太贵了，我们燕王府受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他说着，将手中那块无暇的美玉递到了北敬面前，示意他收下。
北敬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伊昀，推了回去。他将自己在长安的进展如实相告，说完顿了一顿，笑道：“这块玉是我身份的证物，就放在你手里。”
他伸手将伊昀张开的五指合拢，紧紧地包住了掌心中的玉。
于是这一块玉没能送出去，最终又被放回到了燕王的枕头下。
冬雪过后，长空万里无云，皆是一片宁静的蓝。
洗去了战场上的杀气和血气，伊昀坐在庭院中出神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看嫣儿她们最近也在练射箭，她们也要跟着去春猎吗？”北敬呡了口茶，问道。
“打来的猎物可以拿去吃，或者做存粮以备不时之需；要是打到了老虎、狐狸什么的，碰巧有好看的皮毛，做成大衣送去长安还能卖个好价钱。”伊昀道，“嫣儿的射箭是我亲自教的。她的父亲、兄长和丈夫都战死沙场，家中不剩一个男丁，算是对我、对国家有恩。府上的其他姑娘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
伊昀转过头来，问北敬要不要与他同去。
北敬笑道：“当然。这次春猎对我而言，可是意义重大。”
三个月的积雪挡不住将士们豪迈的步伐，呼啸的北风吹不凉他们满身的热血。
按照春猎的惯例，第一支箭当由燕王来射。
伊昀驾马飞驰着，瞧准了百步之外的雪地中一只奔跑的老虎，将弓拉得浑圆。箭矢犹如流星一般发射出去，射穿了老虎的脖颈，白茫茫的雪地上霎时间染上了一片殷红。
这算是旗开得胜。
燕王府的队伍在树林旁驻扎十日，早在第六日，将士们打来的猎物便已经装满了车。
伊昀和莲华将军比试了枪法，方才在帐中坐下，嫣儿便又掀开了门帘。她右手捏着兔子的两只耳朵，失去了命运掌控权的兔子疯狂蹬着腿，左右摇晃着，颇不安分。
嫣儿笑盈盈地把兔子拎到伊昀面前：“殿下！您看这只兔子肥不肥，长得好不好看？”
“毛是银灰色的，挺好看，长得也挺肥，应该会很好吃。”言罢，伊昀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嫣儿，只见她浑身上下都沾着雪和水，想来是为了活捉兔子废了不少功夫。
“好！那我就把它留下了。”
伊昀看着嫣儿雀跃的背影，轻轻搅动着锅中煮好的粥，盛了一碗给她，叫她暖暖身子，不要着凉。
他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北敬，道：“燕王府的私府马车还有空位，我的弓暂时没有人借用，箭也还有剩余，你要不要也打个什么东西来当做纪念？”
北敬便笑着问伊昀：“好啊，你要过来欣赏我的英姿么？”
伊昀从草席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