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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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公子横出世

却说北敬在燕王府上养病,一天天过得无比清闲,不必早起处理公文,也不用摆宴接待来客,只是看塞北的景,裹着大衣吹塞北的风。

北敬生是嫡长子,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又生来聪慧,自小便被身边人教育着要勤奋刻苦,记事以来便没有一天是闲暇的。他最开始也抱怨,后来被人劝得多了,懂了道理,也自认是个做事的主。

这般舒心的日子旁人过着喜欢,他过上七天便忍受不住了。于是他问伊昀,可否借几本书来读读,好歹摸一摸书卷。

“燕王府的书都放在书房里,不往外拿的,你要看书,就得到书房里去。”伊昀回答,“不过书房在我府上可是个稀罕去处,各种官府文书也都一并放在那里,是不能随便出入的。”

北敬听他这么说,还以为自己碰了壁。只见伊昀莞尔一笑,从腰间摸下一个挂饰来,递到北敬手中。北敬低头看去,只见躺在自己手心的是一只刻有虎纹的玉雕,玲珑剔透,煞是好看。

“准了。”燕王笑盈盈地微仰起头,“看书房大门的伙计认得这个,你拿它,就可以随便进出书房。”

北敬道了谢,下午府上众人再比赛的时候,他便钻到了书房里,查了近半年来燕王府的详细财政记录。每户各自收了多少税,每家征了几个丁、燕王府各项事务的开支、边疆驻军的开销等等,都详细记录在账。

这些账本中,没有雇佣死士这一项目在。

恍然间这最初的一个月便过去了,伊昀照例端着温水走进北敬的房间,为他解开了布条。伊昀站在北敬的身后,两人都看着镜子中那一张英俊的脸。

伊昀不由得感慨:“看来我担忧的这么多天是值得的。毁掉景公子的脸,就好像摧残了一件精美的瓷器一样,实在是暴殄天物。”

北敬淡淡地笑了一下:“瓷器不过是人拿来把玩的器物罢了,只要人喜欢,摔碎了再粘起来也是美的。”

伊昀愣了一下,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怎么这么说?”

北敬转过头去看他,直视着那双眼睛:“燕王殿下看我,不觉得眼熟么?”

言罢,他缓缓站起身来,向伊昀深深行了一礼:“旧太子北敬,承蒙燕王殿下照顾,感激不尽。”

伊昀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我早已知晓你的身份,不必太子殿下亲口说。”

他顿了一下,收起脸上的笑意,道:“伊家先祖追随太祖东征西战,在太祖统一四方后据守塞北,受封为燕王,建燕王府。先祖为后世子孙立下两条规矩——

“其一,不忠君上之事,不可为;

“其二,不忠百姓之事,不可为;

“伊家后辈可以不通诗文,不善武功,但不可欺君罔上;可以无能,但不能无义。承先祖遗志,我伊昀,断不会给祖宗蒙羞。”

北敬道:“古之立家训者万千,寒暑交迭,时过境迁,百年之后,又有几个可以依训正身的?”

伊昀道:“胆敢自诩之一。我之诚心,日月可鉴。”

北敬记得燕王府书房中有一本典藏的书籍,在书架上格外的显眼,他曾小心翼翼地拿下来看过。那是《伊家家训》,开篇是伊家先祖随昌太祖战四方的记载——郭保友说这篇是后世子孙书写的,奉太祖遗志,不敢有任何夸大的地方。

之后用楷体端正书写的,就是先祖亲口所传的那两条家规。再之后的数十篇长文,则皆为后辈的校注补充。

伊昀所说的并不全是《伊家家训》中的内容,譬如那句“伊家后辈可以不通诗文,不善武功,但不可欺君罔上;可以无能,但不能无义”,便不是先人的注解,而是他自己信守之言。

“那蓄军屯粮,意图谋反,也是忠君之辈做出来的事吗?”北敬故作严肃地质问他。

——蓄军屯粮,意图谋反,这就是太子讨伐燕王的理由。若说起此事,还须得回到两个月前。

那日京中来报,有人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说燕王正在府中储蓄着一支足有四十万人的精兵,又在塞北的南边傍水而建了十二个粮仓,以作军粮,准备一路南下,一举攻破帝都。

当朝皇帝北正明最初还将信将疑,召集了文武百官到殿上商议。那前来报信的人说他截到了一封送往魏国公府上的、意图谋反的加密书信,信中字迹与伊昀一模一样。

太子献疑:“江湖中有不少善于模仿他人笔迹之人,信中又没有燕王府的印押,要如何证明这封文书是燕王亲手书写的?”

那人回答:“既然是密信,就自然不会有王府印押。微臣这里还有一样证明——”

他随即又拿出一份有着官府印押的记账薄——燕王府近半年来的赋税加重,军事器具上的开支翻了一番,搭建粮仓的开支也记录在其中。

没有人再站出来说什么。

皇帝下令出兵讨伐燕王,满朝文武都一言不发。太子便毛遂自荐以表忠心。

伊昀听愣了:屯军屯粮?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北敬见他如此神色,心里便有了谱:“我有意扫除那些高居庙堂的奸臣小人,你可愿助我?”

伊昀笑了:“关乎燕王府清白的事,当然愿意。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计划?”

北敬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

“我却已经计划好了。”伊昀道。

北敬想不到他早有策划,便问他要怎么做。

只见伊昀转身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木盒子。他将盒子郑重地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件灰白色的长袍和一个银制的面具。

伊昀道:“燕王府上,只有我和身边几个亲信知道你太子的身份;在其他人眼中,你只是景公子。你在朝中根基牢固,有人决心要冒大风险害你,行动一定格外谨慎。所以日后不论是在府上,还是外出行事,您还得是景公子。”

北敬意会,点了点头。

“你的假身份我已经托人处理好了,现在说与你听,你且记好,有人问你,你便这么答。”伊昀道,“你姓景,是塞北境内一个姓景的老无赖的儿子。自幼丧母,父亲不仁,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头。十岁时被燕王收到府上做杂活,十五岁后编入军中,交战时伤了脸,于是用面具遮盖那骇人的伤痕。”

北敬笑了:“有人叫我摘面具,我就露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一哭二闹,叫他们耐不了我。”

伊昀也笑道:“正是如此。”

正所谓:帝星垂落塞北地,贵人迎入王府中。付真情了却前仇,相赠面具与白衣。

到下回:北敬孤身向南行,怀敬书院念师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