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情消疑心
伊昀是两日后的清晨回来的,一路策马飞驰,马鞍上另外载着一个白发童颜的人。这便是他奔走三日迎回来的,焦滋焦医师。
却说焦滋仔细查看了北敬的伤势,脸上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老殿下的药粉还是灵啊,身上的伤这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
伊昀急忙问:“这张脸能否治好?”
“去拿一盆温水、一杯刚烧好的热水,再拿一条毛巾过来。”焦滋没回复他,只是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埋头翻找着什么,轻飘飘地给伊昀丢去一句话。
伊昀二话没说,身上的大衣还没来得及脱,便跑出房间去。
很快焦滋要的三样便都送进屋来,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桌上。
“先前旧疾发作,也不见你这么紧张过。”焦滋笑眯眯地调侃他,不待回复,回头叫北敬在床上躺好。
只见焦滋从包裹着的手帕中捻起一只小刀,在冒着滚滚热气的开水中浸了浸,随后揽住白衣衣摆在床边坐下;左手把住北敬的脸,右手用小刀挑开将要愈合的伤疤。
伊昀在一旁看着,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痛苦的神情。
焦滋用湿毛巾为仰躺在床上、此时正攥紧双拳的人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又用刀锋挑着,在一道道血淋淋的伤口中盈上棕色的药粉;随之再用长布条将他的脸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
焦医师的包扎技术想来不算精湛,伊昀乍一看这从床上坐起来的人,竟觉得有几分喜感。
“您这次在府上留几日?上次的房间还为您空置着。”
“殿下厨艺甚佳,我本欲借薄功蹭上几顿吃喝,但手上的事务实在是忙不过来。”焦滋笑道,“待得空闲,再来叨扰。”
伊昀一愣:“那我这位朋友的伤......”
“这简单。”焦滋说罢,从药箱中取出两只小瓶子来,轻轻放到桌上,“每日早晚各换一次药,记得先把脸洗干净了。再者便是注意不要过度劳累,得精心养着才行。你谨守这两条,一个月后这位公子的伤便可痊愈。”
他留下医嘱,便借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塞北近日没有外敌来犯,燕王在府上坐了几天,屁股一捂热,便开始张罗着要为“景公子”亲自下厨,做上几顿补身体的大餐。
北敬在府上闲住着,便去回忆六日前那一场一开战便向燕王一方倾倒的征伐之战——一面是养精蓄锐已久的三十万精兵,一面是十万疲于战事的士兵,交战不过一日,三十万精兵便纷纷败下阵来,死的死、逃的逃。
战场上伊昀持长枪对北敬穷追不舍,他的贴身护卫无名暗中耍计,躲开燕王的视线,悄悄护送太子离开。
二人脱掉盔甲,躲到一家驿站,方才以为得到了机会喘息,又有腰间挂着燕王府腰牌的死士逼近。无名一面带着北敬和死士交战,一面打开一条路,将太子送出驿站后孤身返回,至今下落不明。
北敬的脸,就是那时被死士划伤的。
他后来反复回想交战时的场景,发现对于死士而言,毁了太子的脸好像比杀了太子更重要。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毁了容,要么没人认得出他,要么是认出来,但是长相骇人,继承不了君位。
燕王如果有意毁掉他的脸,又为何要亲自去请神医为他疗伤,如今又煞费苦心地为他养伤?
莫不是伊昀在酒馆中没有认出他来,当真以为他是什么“景公子”?燕王不会这么傻,他一定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早就看穿了自己拙劣的掩饰。
如果燕王想用这迂回的一场戏来骗取北敬的信任,对他有所图谋,只能是贪求他“太子”的身份。可是皇帝宣布他“死亡”的布告早在他出发的那一日就已经传到塞北了,燕王一路上不可能无所听闻。
又或者,那批死士是其他觊觎太子的人委派的,嫁祸给了燕王。
北敬的大脑琢磨这一点的时候,他的身体正在王府院中看燕王与众人比试骑射。这想法一冒出来,他望向燕王的眼神忽然呆滞住了。
伊昀一勒马,正巧偏过头往他的方向看,正巧就对上了那双无神的双眼。于是一边寻思着“他会想什么”,一边骑着马向他走过来。
马背上的人问道:“景公子在看什么,看的这般出神?”
北敬应声抬头,目光顺着那人腰间的佩剑向上看去,瞧见一张在阳光下格外灿烂的笑脸。
“在看殿下的佩剑。”他答道。
伊昀笑了:“我们塞北有个传统,男子成婚,要将自己的最爱的佩剑交由妻子保管,待长子成人,再将这把剑传给他。我腰间挂的这把,是从祖宗手中传下来、由我母亲亲手传授给我的。景公子若是喜欢,便以此剑相送,如何?”
“我不知这剑如此珍贵。只怕收了,将来也消受不起。”北敬道。
“未必受不起。”伊昀半打趣道,“我见景公子身边有紫气环绕,将来必是贵人之命。我就是一个替人看园子的莽夫,若能沾一沾贵人的光,也是我伊昀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