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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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祸起陆家墙

北敬离去后,北粲愣了好一阵子。

“叫你父亲过来,朕有些事要同他说。”缓过神来,他对陆昕道。

陆昕心头一颤,暗自觉得不妙。临行时他回头去看北粲,不禁悄然落泪。

见到陆辅相,陆昕只是简单道明来意,至于北家兄弟二人谋定的大事,他三次欲言又止,最终只字未提。

父子两人来到北粲面前时,年幼的君主已经整理好了仪容。君臣之间互相寒暄了几句,北粲便道:“工部尚书江礼奉太上皇之命,整修官道已有一年。春日宴时江公正在临安府,公务傍身,未能赴宴,太上皇乃特作文慰劳。朕听说,如今扬州、临安和司蜀三府工程事宜江公已经交代清楚,便请陆公到司蜀府走一趟,待朕迎江公回京吧。”

陆辅相道:“臣近日感染风寒,恐身体不适,礼节不周,有损陛下颜面。”

北粲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朕与陆公朝夕相处,居然不曾察觉。”

“侍奉陛下,臣怎敢怠慢?”陆辅相道。

北粲便笑道:“不愧是我大昌国相,只在帝王侧,不出长安城。也是,这一路车马劳顿,朕怎能叫陆公受罪?”

陆辅相于是道:“臣之子陆熙少好地理,可以受命。”

“陆熙是何人?朕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北粲眉头一紧,想是对陆辅相的回复并不满意,转而对陆昕说,“学士心思聪颖,不如你去吧。”

陆昕行礼:“天子之命,臣之行也,但听陛下调遣。”

北粲欣然笑道:“国子监那样死气沉沉的地方,竟能有学士这样的才子。”

“仿效家父做事罢了。”陆昕道。

陆辅相暗自埋怨,陆昕跟北粲这一唱一和的,岂不是要给他找麻烦么。倘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是自己的儿子,算起账来,什么都算不清楚。

只听北粲“哈哈”一笑,莫名其妙地问陆辅相:“陆公以为如何?”

他于是向那得意的人请示:“臣请受命,亲迎江礼入京。”

北粲因而赞赏道:“陆公果真是我大昌国相,不失风度。”

却说陆辅相与家人嘱托好了万千事宜,次日便驾车往司蜀府去。就在他离开京城的半个时辰之后,北粲径直来到监察院找到北敬,叫老侍者宣读密令——限在七日内彻查陆府,如有可疑之事,如实上报。

陆府自二十多年前建成之后,又经历了上百次的扩建,如今的规模在京城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住着陆家上下一百多号人,以及数十个做家务事的伙计和丫头。

监察院的一众人来到陆府门前,先被看门的伙计拦住了。

伙计道:“家主有令,非陆家族人不允入内。”

北敬叫下手取出密令,将其展开,又拿出“皇权特许”印来,道:“监察御史景琮,奉圣上之命搜查陆府,请让路。”随即将印收回衣袖内,带人从伙计身边走过。

陆府庭院中的假山与流水错落有致,府中的小姐们都穿红戴绿依山傍水地吟诗唱曲,人人都是面容姣好,尽显富贵。见着监察史,都大为不解,斥责道:“你们凭什么擅闯别人的家?”

“好生聒噪。”北敬蹙眉,对身边几个手下道,“你们几个,去把她们请进一个房间看守好了。切记我们是来查事的,不是来伤人的,一不许胡作非为,二不能伤了她们。有什么事另行请示,违纪者撤职处理。”

他又下令:“陆府一共四个大门,各叫十个人去看守,别叫谁跑出去了。”

于是有四十七八个人离队,北敬带着余下的百余人挨个房间地搜查。

有人从书房的隐蔽处搜到了几个记账簿,北敬仓促翻了翻,竟发现了数百条来路不正的收支。其中还有江礼借工程所需之名,十几年间从国库中光明正大地运出来了数千万两银子。

“荣华体面背后,总是藏污纳垢。”北敬感慨,“不知这大昌朝廷上下,有几个手上干净的。”

“陆府虽然大,不过单有这一条罪名,就足够叫他千刀万剐了。”那监察史道。

“不止是陆辅相一家。”北敬道,“这记账簿上留有姓名的,统统都要查一遍,咱们要想斩草,还得除根呐。”

监察史得令,随即拿着记账簿记名去了。

众人沿着线索浩浩荡荡搜查了五日,讯问小官,听到的尽是些欺上媚下之事。终在第五日,陆府一个老伙计找到北敬,说有要事欲相告,只恐自己性命不保,还请监察御史为他做个保证。

北敬一口允诺,遣散周围人,单独与老伙计对话。

“大人可还记得两年以前,北敬一事么?”老者小心翼翼道。

北敬闻言严肃道:“当然记得。”

“家主正是此事的密谋者。倘若不是家主一手安排,北敬便绝无可能惨死塞北,死无全尸。”老者压低了声音,似是怕这庭院中庇佑陆府的神灵听到自己说话,又向陆辅相告他泄密的罪。

“我听说是陆辅相的手下报错的消息,这才出了差错。北敬是何人,陆辅相又是何人,两年前断这案子的又是何人?一个是曾经的太子,一个是位极人臣的两代宰相,一个是退位不久的太上皇。”北敬道,“先生说这话,可是要重翻太上皇亲审的旧案,可是要叫陆府一夜衰败,至于旧太子,无非是真相昭雪,全无好处。若无完全的证据,还是莫要非议为好。”

老者毫不犹豫:“老朽作陆家的家仆已有十数年,曾为家主打扫书房与寝室。因识得几个字,读得懂家主昔日联络同党的私密文书,得令烧毁书信之时,老朽偷偷将文书调走,烧毁了几张废纸,而将那罪证留存至今。”

见北敬目光中有几分犹豫与怀疑,老者道:“景公不必怀疑老朽,老朽此次前来已经取来那份文书,可以为老朽作证。”

北敬谨慎地将轻握住佩剑,紧紧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见老者将七张皱皱巴巴的纸——想是偷偷调换时颇费了一番工夫——从衣袖中掏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赫然是熟悉的字迹,写了三位同谋的姓名,零散地记录了几点关键信息。

虽然记录得不甚详细,但以此问罪,已经绰绰有余了。

他暗自感慨:“陆辅相聪明地以为自己做得毫无差错,殊不知时隔两年,最后竟然败在了一个家仆手中。防了一辈子外人,最终却被自家人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