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兄弟再相认
暮云阁是不随便叫人进的,北粲这次特诏他来,北敬这才得以近览暮云阁全貌——二十五间房间间错排布,以迂回曲折的石板路连接在一起,两侧种满了不知名的花草。据说这建在皇城不远处的庭院原先是老蜀王在京中的落脚处,不过后来白蔡继承了父亲的王位,就不常来此居住了。
北敬快步走进屋去,那叫他来的人告诉他不必行礼,随即直奔主题:“今日叫景公来,是有大事要商量。朕临朝已有些时日了,奈何年少时生性顽劣,不好学术,天下的事务有诸多未能妥善处理的。”
“臣于太上皇有诺,不论天下形势如何,都会尽心助大昌再创盛世。”北敬道。
“天下需要一个好的君主,而不只是忠心的臣子。”北粲摇了摇头,“朕决定改过自新,想着要离开京城,去看看这四海八荒。”
北敬闻言,愣了一愣。
“景公乃是太上皇中意之人,治国有道,权衡有方,可以天下相托。朕不在京城的日子里,便让景公做摄政官,为朕守京城、守天下。”他说着,将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去,“景公意向如何?”
北敬摇了摇头:“大昌百余年,皆不曾有什么摄政官。此不合祖宗之法。臣惶恐直言,法度乱而天下乱,陛下可是要以一己私欲乱了天下吗?”
他一语中的,北粲心中一时慌乱,竟说道:“这是什么话?不过是在原先的条规上稍加变通,怎么就成了欲乱天下?你休要躲在一张遮羞的面具背后口出狂言!”
“臣如何不知陛下?陛下扪心自问,臣说得可有半分虚假?”北敬随即扬声质问,“陛下生得悲悯的性子,却没生得一副硬骨头,闹到最后,倒成了一个懦夫。”
站在一旁的陆昕垂眸不语,只在余光中看到北粲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俨然一副惊恐的样子。他顶着一口气,质问:“你是何人?敢妄议天子是非?”
北敬静静地注视着他,望着那双目光时时躲闪的眼睛,良久,将面具摘下。
见到面具后的那张面孔,北粲顿时被吓得浑身发颤,喉咙中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大抵觉得面前此人是他兄长的冤魂,从地下爬出来找他问罪来了。
——这位置,这么被你坐上了?
——我不知,我本不该在这里。
“我是何人?”
北敬将双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双肩上,好像把他即将离体的魂魄按了回去。
“你可看好了,我是人,不是鬼。我是天意钦定的大昌太子,当是如今统领四方的人。”北敬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着,眼中流出野心勃勃的光,“陛下若愿意求逍遥,愿意托出天下,为何不做得干脆一些?”
陆昕觉得这话颇有逼宫的意思,不由得感慨这化名为“景琮”的人着实厉害,上一秒还装忠臣装得惟妙惟肖,下一秒就能锋芒毕露。
“天下岂不要大乱?”北粲愣了许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说我设摄政官有违祖宗家法,臣子登基又何尝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届时九泉之下,我又要如何见北姓列祖列宗?”
他忽而用一种怨恨的目光无力地看向北敬:“你为何不早些站出来,叫父亲认了你这个没死的大儿子,非叫我做这种抉择!”
北敬垂眸不语。
北粲又觉得委屈,带着哭腔念道:“父亲既要我接他的位置,怎么又把你安排在我身边?”
他这时就像是个被父亲训斥的小孩子,没有半点君主的架势。
他觉得天意实在是捉弄人,这手足兄弟,庇佑住了一个,却要另一个一步错步步错,走到最后,生不如死。
“这位子你既想要,那就尽管拿去。”北粲道,“也不必再等了,就十五日后的秋日宴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