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万梅下立誓

西凤言罢，静默了片刻，随即淡淡一笑：“案子已经了结，就且不说他了。”

北粲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今天他们也没再说什么大事。不过陆公引荐了一个人上来，这人还颇有来头，好像是魏国公的孙子。”

“我知道他，是叫吴定荣吧。”西凤道。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了。”北粲道，“之前做大理寺的理事监，好像不算是个常设的职务，今天升作了刑部尚书，也算是真正的入仕了。”

刑部是六部之一，做个刑部尚书按理说也算是个风光的事。不过本朝大理寺权压刑部之上，刑部常年不管大事，养得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官宦子弟，是明面不宣而众人皆知的一滩温润的浑水。

西凤笑道：“陛下明里是打发吴定荣，暗里却像是在打发陆公。”

“这我就看不懂了。”北粲笑着停了他的话题，西凤也就不同他说了，转而问道：“话说到陆公小女陆筠将与杨公成亲，此事殿下可有耳闻？”

“听别人闲谈，倒是知道此事，父亲貌似很是上心，今天总是频频看向杨公。”北粲道。

西凤点了点头，随口夸了他一句观察仔细：“陛下上心，你就要更加留意。杨公成婚之日，必有百官前来道贺，奇珍异宝旁人都准备齐全，你就不要仿效他们送些‘俗物’。杨公好名，到时只带几个清雅之士随行，送些薄礼微表心意，再亲作字画相赠，便足矣。”

北粲眼前一亮：“杨公喜欢梅花，我明日就去梅园作几幅画，画完再找人参谋一二。”

却说这梅园，世人皆知这不是个一般去处。京城里属梅园的梅花开得最盛，临静公主也是三十七年前在这梅园里降生的，彼时园中千万朵梅花飘香，公主故得名“万梅”。

十九年前匈奴作乱，方无隅自封越王，挥师北上直逼京城，朝廷两面招架不敌，北万梅遂自请出使匈奴以求边境安宁。两年后越王之乱平定，北万梅长留国境之北，难以返回故乡，北正明于是赐封“安靖”，人称“安靖公主”。

于是世人说梅园，都说这是“英气长存之处”。

这日下午，皇帝叫杨舟到宫里的梅园去找他，杨舟到的时候，北正明方才一边欣赏周围的梅花一边缓缓走来。

瞧见杨舟，他便意味深长道：“杨公可还记得十年前，朕与你也曾在此处相会。”

太祖以来赋税甚为繁琐复杂，地方上便有人借此敛财，十一年前此一现象最为严重。监察院频频上书此事，北正明便派初上任的三司使杨舟整顿，于是便有了一年后以胜利告终的“承平变法”。

当年杨舟一路雷厉风行乘风破浪时，北正明一面支持，一面又叫监察院对他多加监视。不料一年多来杨舟一不受贿，二不结党，赃款全部上缴国库，自己手上干干净净，一点把柄都没给监察院的人留下。

北正明于是叫他来梅园中，问他如今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杨舟眼中闪过几分失落，随后道：“家财万贯，不过三世而竭；权势纵横，不即两代而衰。千年之后，富贵散去，唯有嘉名在册，可传千古。”

他身旁那人又问：“杨公所求，可是美誉流芳？”

杨舟抬眸，偷偷去看北正明的眼神，随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昔日先帝朝时，“越王”北纾以家财施百姓，美名流芳，越地百姓视北纾胜于先帝，北纾因此被除去王号，贬为庶人。越地百姓念他旧恩，皆收留供养他，北纾于是感慨：我只一心行善事，却连一句赏识都得不到，反遭圣上妒忌。三年后病逝茅草屋中。

再五年之后，其义子方无隅自封“越王”，为义父北纾鸣冤。这便是十九年前的“越王之乱”。

“臣子受命于天子，天子受命于天。天有天理，天理托天子而行，故臣子唯得天子赞誉可为荣。”杨舟于是道，“臣所谓嘉名，只有陛下亲授的，才算是嘉名。”

杨公好名一说，便是从这时候来的。

往后杨舟每每功成，便要找北正明请求题诗题词。逢人赞颂，便说“这是陛下的旨意，我只是代为行使”；逢人非议，便说自己愚钝。北正明于是放了心，对他信赖有加。

杨舟收了回忆，应道：“臣自然记得，当时场景仍历历在目。”

“可还记得昔日诺言否？”

“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北正明点了点头：“朕望杨公言出必行。”

两人于是并肩在梅园中漫步，闲话朝中事。

杨舟身侧的人忽然驻足，转过来问他：“朕听说紫微星降至凡间，近来颇为好奇。当年阿敬降生之时，也有知相面之术的人说他是天生帝王相，紫微星转生之人。只是来回打听，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何人，不由得觉得有些可惜。”

“天意已定太子，这些坊间传言不足以入陛下耳。”杨舟垂眸道。

北正明笑道：“论说天意，朕不比杨公你要清楚？朕只是好奇，你就如实说了，不论怎么说朕都不责怪你。”

杨舟静默良久，最终向北正明请了罪，道：“燕京知府景赋闲，陛下可召他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