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收养与干亲

2.1 收养关系

收养关系指的是，一户人家由于没有子女等原因，将他人的子女收作自己的子女。在中国农村，延续香火被认为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无子的家庭收养子女，正是为了延续香火，同时也是为了老有所依。

在辛庄村，收养的现象很少。走访到的人家都不存在收养的情况，不过数户受访者都告诉我们，村中有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是收养的。对于收养的情况，另外几个受访者则表示，他们认为村中没有收养的情况，并不知道这一家有过收养的情况。这可能是因为，村中人并不十分关心此类事件。在南方的很多村落，这一类家长里短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大部分都是人人皆知。这一区别可以体现辛庄村人际往来不甚密切的特点。

虽然村中收养的情况很少发生，但受访者关于涉及收养的风俗习惯的描述较为一致。一对夫妻如果年龄较大还没有子女，或者没有生育能力，会考虑收养。理想的选择是直接收养一个男孩，抚养他长大后，他娶妻生子，赡养老人，继承家产（当然，他不再继承生父母的家产）；但由于农村人家一般较为重视男孩，即使是家中子女多而生活困难，也不愿意将家中的男孩给别人收养，故无子女的夫妻一般不容易收养到一个男孩。另外一种做法是收养一个女儿，等到她长大成人后，招一个上门女婿，他们的子女随母亲姓。虽然收养的子女与这对夫妻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继承关系上等同于亲生的子女，是他们未来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未来养老的依靠，因此养父母会对孩子视如己出。

村民们还指出，如果无子女的人家要收养子女，其兄弟姐妹及其他近亲属一般不会反对。而在费孝通调查的南方的开弦弓村，[2]无子女的家庭如果要收养一个本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作为未来的继承人，那么他的兄弟们常常会表示反对，甚至会闹得不可开交，这是因为根据开弦弓村的继承关系，如果一个男子去世时没有子女，那么他的兄弟们可以继承他的财产，因此在经济角度上说，无子女的家庭收养孩子，对于其兄弟姐妹来说是不利的。辛庄村的情况与此不同，可能是因为村中并没有兄弟继承财产的习俗，也可能是因为村中收养的情况很少发生，并没有固定的风俗。

2.2 干亲关系

干亲关系，指的是一个孩子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作为干爹或干妈；干亲关系并不改变这个孩子与生父母的关系，他对于干父母的义务也很少。村民们说，村中认干父母的，主要是因为迷信思想认为，给孩子找干父母，是给孩子增加了抵抗邪魔的屏障，有利于他们的健康。认干亲时不涉及特殊的仪式，一般是两家人商量好后，挑一个良辰吉日一起吃一顿饭，互相交换一些小的礼物，小孩叫一声干爹干妈即可。

干亲关系并不意味着赡养义务或者其他的特殊义务，实际上是这两家人之间深化的交情的一种体现。有干亲关系的两家人会在逢年过节时互相问候，交换礼物，这种交往与一般的朋友交往并无太大区别。如果因为某种原因，两家人的关系变得不好了，干亲关系也会在事实上被断绝，这家的父母可能会直接告诉小孩，说他没有这个干爹干妈。这种情况下，基于干亲关系的交往也停止了。

据村民说，辛庄村现在基本上不再有此类的干亲关系。这是因为现在持有认干爹干妈可以在鬼神面前保护小孩这一迷信思想的人越来越少了；在过去，医疗卫生条件差，婴幼儿死亡率高，不少小孩夭折，因此父母会想各种办法来试图让小孩能健康成长，并且往往会诉诸一些迷信手段，故过去基于迷信认干爹干妈的现象发生得较多，而现在医疗卫生条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孩子夭折的概率很低，所以人们也逐渐地不再相信这样的迷信说法。另外，干亲关系的基础是两个家庭之间的密切往来；而近几年村中的年轻人大都外出务工，他们的小孩都在城市中长大，不再处于村中的熟人社会，再加上务工家庭的流动性较大，也就相对来说不容易与另一个家庭产生长期的密切往来，不容易产生干亲关系发生的基础。上面这些原因，都导致干亲关系逐渐减少，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社会发展对于风俗传统的改变作用。

尚会鹏在调查了中原地区具有代表性的西村的认干亲现象后指出，干亲关系是一种“虚拟的亲属关系”，是一种被赋予亲属关系特征的非亲属关系。他认为缔结干亲关系的目的一般是以下三者之一：一是巫术性质，希望借此保护孩子；二是实现一方儿女双全的愿望；三是加深父母辈的关系。[3]在辛庄村，缔结干亲关系的目的是前者与后者的结合，中者并不是认干亲的目的。尚会鹏认为，干亲关系的基础是两家人交好，其维持要靠不断的经济上的往来，如不时地交换礼物；这一点在辛庄村也是一样的。在尚会鹏调查的西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认干亲的现象较多，成立后逐渐减少，到“文化大革命”时，“破四旧”运动使得认干亲的现象几乎绝迹，然而进入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后，仅仅是为了加深父辈两家人关系的认干亲现象开始大量出现，甚至要多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在辛庄村也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文革”时期认干亲现象逐渐消失的情况，但却没有像西村一样出现反弹，这可能是因为辛庄村的人际关系网延伸的广度不如西村，也可能是因为现在年轻人外出打工，不再以这种传统的方式建立新的人际关系网。在西村，认干亲一般还会涉及一种叫挂锁的仪式，干爹干妈会给干儿子或干女儿挂上一把锁，并在他成年时将锁打开，根据巫术的说法，这把锁有利于驱赶邪魔（20世纪90年代后人们不信巫术，取消了这一做法）；而在辛庄村，认干亲同样是为了驱赶邪魔，但却没有类似于挂锁的习俗，这可能与两地的经济差距有关，辛庄村的经济状况比西村差一些，在大多数仪式上都是从简的，在认干亲这一做法上，可能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