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孩子的父亲
再次去心理医生那里时,我从包里拿出两个自封袋,里面分别是詹晓宇和孩子的几根头发。
我把小袋子递给心理医生:“我还没想好,这件事要不要做。东西先放你那里。”
心理医生马上就明白了:“你要做亲子鉴定?”
我点点头。“但是我还没有下决心。这件事如果不做,心里总像扎着一根刺,要是做了,我又怕,要是结果不好,我既无法面对詹晓宇,也无法面对孩子。这也是一个月来我情绪崩溃的主要原因。”
“我理解。但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要是孩子真是那个人的,你怎么办?所以,还是不去做只能添堵,没有益处的事。东西我先拿着,你再仔细考虑考虑。”
亲子鉴定还没做,我就知道结果了。
詹晓宇有一天工作到午夜,开车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这个时间,城市的渣土车已经上路工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迎面一辆渣土车开着大灯转弯过来,晃得无法视物,詹晓宇刹车不及,一头撞在那个庞然大物上。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詹晓宇被渣土车司机叫来的120送到医院,伤的不是很重,但是流了不少血。他没忍心半夜给我打电话,早晨才告诉我昨晚出个小车祸,现在在医院。我随手套了件外衣,边跑边打车,怕得腿发软,几次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们在一起这些年,起初费洛蒙制造出的狂热心动渐渐平息以后,我们已经深深地契合在一起,变成一个一体两面的整体,现在的詹晓宇对于我就像空气,有他在身边没觉出他是那么不可或缺,可一旦意识到他有可能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马上就会窒息。
推开病房门,看见头上贴纱布套网袋、左臂吊在胸前的詹晓宇,我两步扑到床前,差点碰倒吊瓶架子,心疼地问:“伤哪儿了,都伤哪儿了?”
他说没事,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要害。他让我拿他手机,给表嫂拨个电话:“你跟她请几天假,说我出个小车祸,在医院,这几天没法过去了。”
中午表嫂就带着好几个她那里的女孩过来了。她对我说:“你们孩子太小,家里离不开人,晓宇这边我叫人替换着照顾他,你就回去吧。”
我也怕婆婆在家着急,就对詹晓宇说:“那我先回去一趟,叫妈放心,晚饭前我给你送点饭来。”
一个小姑娘说:“嫂子不用送饭,宇哥爱吃什么,我们叫外卖就行。”
表嫂瞪她一眼:“外卖不干净,哪有家里做的可口。”
跟表嫂打个招呼,我出来去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也说,幸亏当时车速不是很快,没什么大事,两处伤口,胳膊有点骨裂,头上只缝了4针,流血有点多,不过年轻力壮的,养养就好了。
我要看看病历,借机问医生,詹晓宇是什么血型。结婚这么多年,他感冒的时候都不多,就没怎么进过医院。
医生点了几下鼠标,看了看电脑说:“o型。”
我瞬间石化。我是A型血,孩子是B型。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医院大门,我没打车,也不知是什么方向,顺着路左转就向前走去。我需要独自一人,在脑子里好好消化一下这个信息。我跟詹晓宇的孩子,应该是A型或是O型血,那孩子就不是詹晓宇的。最令我恐惧的结果出现了。
不知走了多久,很久没有锻炼的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我四处张望,见不远处有一片社区绿地,边上一排长椅,几组健身器材,几个老人带着孩子在草地上嬉戏。我走过去,坐在长椅上。
眼前的一切如世外桃源般安静美好。对比之下,我的生活却像一块早有裂纹的玻璃,眼见着摇摇欲坠,不知哪一刻,就会碎裂成满地的残渣,块块都似短小的利刃,能把我扎得鲜血淋漓。
一只雪白的小狗摇晃着尾巴在我腿上蹭来蹭去。
一个浑身奶香的小女孩跑过来,大概4、5岁的样子,蹲下抱那只小狗:“snow,别烦阿姨。”
那只叫“雪花”的小狗抬起头,竟咧开小嘴对我笑了。
小狗的笑容蓦地把我的心触动了一下。
心底压着的阴霾多了,光线就不容易透进来。眼前香喷喷的小女孩和雪白的小狗,把我心里的阴翳撕开了一道小口。
我不能再继续后退躲避了,这对詹晓宇不公平。最初的茫然无措过去后,尘封日久的复仇心理重新启动。我一个人没有力量与他抗衡,那就求助于网络。
打开手机上的知乎,我在上面输入一个问题:
被一个有钱有势、道貌岸然的坏蛋欺负了,生下孩子,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他承担起法律责任?
问题发出去后,我感觉压在胸口的石头不那么重了,长出了一口气,走到街口,叫辆车回家。
到家打开知乎,吓了一跳。才发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提问,已经有了60多条回答。我不放过一条地翻看,有人建议报警;有人说,给他老婆发证据;有的说,他要是经常做这种事,就一定会有其他受害者,利用网络的力量联合起来,集体实名举报;还有的说,如果事发突然,没能留下语音和文字证据,可以搜集他经济问题的漏洞,这种人经济上不可能是青白的,一旦从经济问题上把他打倒,其他的事就会成为他罪行单子上的一项内容。其中有一条回答挺长,除了列举应该掌握的证据,还说如果需要提供法律帮助,可以加他微信进行详细沟通。我加上他微信,发现那是一个热心公益事业的律师。
最让我动容的一条,写道:经历这种痛苦和耻辱,不是你的错,你首先要树立起好好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不迁怒孩子。具体的法律问题可以求助律师,
网络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自己闷着头苦思冥想都一筹莫展,一上网求助,却有那么多人能一针见血地给你出谋划策。
傍晚时,詹晓宇怕他妈妈担心,执意不住院,我又去医院,接他回家。走前我没让婆婆做饭,从一家菜品口味很好的名店叫了一桌外卖,开了一瓶红酒,倒在醒酒器里醒着。詹晓宇进门后,被餐厅里的温馨氛围吓了一跳,问我,今天什么日子?
我说:“庆祝你劫后余生。”
跟婆婆一起收拾完厨房,我把自己关在主卧的洗手间里,泡了一个花香泡泡浴。吹干头发,化了一个淡妆,穿上没结婚时买的一件天青色真丝睡袍,轻飘飘地出现在詹晓宇面前。这是我自怀孕之后,第一次认真地装修了一下自己,算一下时间,我在詹晓宇面前邋里邋遢地已经将近一年。
看见我出水芙蓉般的样子,詹晓宇愣住了,晃了晃头,仿佛不相信般,说:“老婆,你这是闹哪样?”
我走过去,双手拢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地说:“宝贝,今天我好怕,幸好你没事。去医院的路上,我都想过,你要是真有事了,我都不想活了。”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
“我不能没有你,真的。”
“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呢。完全是个意外,不用这么担心的,以后我会加倍注意。都要睡了,还化了妆,这样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以前都是把最美的一面给你看,最近一年太邋遢了,本来就比你大,以后出去看着都像你长辈了。再说这样上班也不行啊。”
我对詹晓宇的喜欢,六年来,早已从颜狗的感性层面,上升到了能够触摸心灵的理性视角。这么说,好像有点文艺女青年的做作矫情,但事实的确如此,所以,我必须鼓起迎战那个人的勇气,做挡在我的詹晓宇、我的孩子、我的家庭前面的一块盾牌。
心里有了谱,在家闲耗着就有些待不下去。产假休了两个月,加上产前休的三个月,我已经小半年没去单位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啥情况。詹晓宇见我有老虎出洞之意,就说,周末咱俩出去逛逛,给你买点东西吧。
他把我直接领到了一家很大的汽车4S店。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给你买辆车吧,20万之内的,你挑。
我心里特别高兴,就说,好,那我挑啦。
我挑了一辆凌志的油电混合车,SUV,看着挺壮观气派,里面空间很大。他咧着嘴说:“老婆,我还是你亲老公不?这个暂时买不起呀。”
我说:“这个分期买,你开,你的现代给我。我上班工资给你还车贷,你养我。”
其实这是我早就琢磨的事了,既然他把我领来了,那今天就办了呗。
就这样,我们买了一辆车。尽管现在既是房奴又是车奴,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和四个需要赡养的老人,但是我俩特别是詹晓宇踌躇满志,他相信,只要自己够勤奋不偷懒,生活一定会给予足够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