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线鏖战
1
早在此风波前一年的年底,CMO安迪就借着去大中华区出差的机会,飞赴香港,与在那里的一些媒体私下会晤,准备好媒体弹药,随时起爆。
12月底,在上海举办的亚洲通信峰会上,FRAN又要求主办方增设有关“知识产权”的Panel Discussion(主题交流)。华兴、FRAN以及欧洲科技公司等四位嘉宾和一位主持人进行对谈。FRAN的嘉宾正是首席法务张伯伦,他借着60分钟的交流,反复试探华兴的知识产权管理。
在摸透了华兴在知识产权方面的底细后,FRAN准备出招了。张伯伦准备了一套司法诉讼建议书。
起诉的时间和地点都经过了他提前策划!
时间上,要挑一个对手难以防备的时间,比如大型节假日、重大发布会前。而张伯伦挑选了华兴高管缺席的时刻——EMT出差,山总参加国际会议。
而挑选的起诉地点,张伯伦搜索了美国当地法院对这类案件胜负的判例,法官本人的偏好性、判罚是否凌厉、结案速度是否够快、陪审团的民风是否保守。张伯伦找了两个法院——在得州东部马歇尔小镇的联邦法院和亚利桑那州的马里科帕郡法院,大多数被诉侵权的外国企业都在这两个法院输掉了官司。而且这个案子本可由法官独审,但张伯伦故意弄出陪审团,让保守陪审员参与,想把事情进一步复杂化,时间尽可能延长。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起诉标的,布雷德利提了一个要求——不能由FRAN直接攻击“All in 1”方案。因为这会暴露FRAN是黑手,更让业界意识到王者FRAN还没有“All in 1”,还白给华兴做了一次“All in 1”的活广告。
帕特里克知道华兴派了个新人,并在拉美拓展墨西哥的农村通信,起初他也没重视这一情报,可TeleMex元老们愈加主动传来情报,包括Boyko的情况。帕特里克这才发现Boyko可以做文章,便将其作为备选打击目标之一。
再到巴展期间,他注意到卡蒂纳斯与华兴走得很近,原来竟是Jacob搞鬼,这家伙从东南亚跑到了美洲。因此当华兴在展会上秀出Boyko时,Boyko就被他选为了最终打击目标。
彼时的Molu,已从曾经移动通信业的鼻祖,降为FRAN的附庸,虽手握大量知识产权,但40%的订单要靠FRAN的整合分销来存活,不得不向FRAN低头。于是,Molu被推在了最前面做傀儡,一纸诉状在得州起诉Boyko偷窃Molu的源代码,而第二被告是华兴唆使盗用知识产权。起诉书长达120页,诉状提出的7大类,涉及22项侵权指控。在林强被释放的同时,法院传票就寄到了华兴美国分公司。
当FRAN使出司法手段时,在中国,安迪曾部署过的媒体也同步大造舆论,带节奏谴责华兴没有商业道德。
2
在领命的次日,Jacob便到达深圳宝安机场,准备出发。
深圳机场的书店里,书架最好的位置放满了关于华兴和知识产权纠纷的书籍,一些商旅人士在候机厅里也小声讨论着此事件。
登机时,机舱口的空姐露着职业的笑容:“您好,欢迎登机,先生需要报纸吗?”
他拿起报纸,新闻充斥着对华兴的批判。现在国内的舆论就如旋涡,有的胡说八道骗关注,有的蹭热点,有专家自大地揣测,还有宣扬民族主义的。一面海外有诉讼要迎战,一面内部有喧嚣要控制。他作为“前线总协调人”,正面临内忧外患。
“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空姐来回走动,“先生,请关闭您的手机。”
他关上手机前,又看到那个闹钟——8月14日十点。因为时间倒逼,这次不能再像在泰国那样实施拖延战术,DGG一仗积累的“熬字诀”经验已全部作废。
航班并不是去美国,而是先赶往北京。北京有华兴的政府与公共关系部,尽管时间紧迫,但Jacob觉得攘外必先安内。
飞机降落首都,华兴在北京有几处办公点,其中政府与公共关系部在金融街的一栋20层大楼。
部长陈亚非已经在等他了。林强在美国第一个求助电话就是打给陈亚非,也正是陈亚非向EMT梳理汇报。作为前拉美片区总裁,他曾和帕特里克交过手,只是一直打不下帕特里克。
“陈总好。”Jacob带着行李直接穿过办公区,走进了陈总的办公室。
“小于来了,坐吧。”陈亚非放下电脑,男秘书端来两杯茶。
“谢谢陈总。”Jacob瞄了眼陈总的屏幕,上面是各类舆情,名片盒也打开着,名片像扑克牌一样散在办公桌上,像要联系有关单位。Jacob转过头,猛地发现男秘书竟没走,而且眼神对Jacob不太友好。
“你先出去吧,”陈总对秘书挥挥手,然后对Jacob说,“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Jacob也清楚自己在泰国处理问题时,曾让中国大使馆出面,把商业和政治绑在一起,因此政府关系部的人一见到主战派的Jacob就会摇头。而陈总是老拉美,资历深,政府关系部的地位很高,Jacob很难协调。
“小于,这事的尺度上,你要我怎么支持?”陈亚非试探性地问他。处理政府和公共关系如烹小鲜,陈总不免担心“好战”的Jacob能否正确带领一线的方向。如果Jacob也这么说,陈总便不会配合。
Jacob说:“陈总,我觉得应向政府领导如实通报,不添油加醋。中美关系是万亿美元的贸易,如果因为华兴一家,而影响国家全局并不好。”他顿了顿:“但是在媒体上,我建议要大事化小。”
陈总本还担心孙董事长把此头等大事交给Jacob会不妥,想暗中监督Jacob,但现在他对Jacob的回答大为意外:在大原则上,这位拉美后生分得很清,孺子可教啊。自陈总负责政府关系部,他深知华兴的体量、技术和背景都太敏感了,须举重若轻,小心谨慎。相比爱找靠山的企业,华兴更应靠自身力量。陈总也不藏着掖着,摊开观点道:“Molu这起诉讼,美媒一上来就认定华兴是有罪的,还立刻将舆论升级。”
见势,Jacob迅速跟进:“可媒体很躁动,会影响公司营商环境,甚至把公司和国家都逼上一种民族对抗而非商业合作的情绪里。我来这里,就是想和您谈谈这件事。”
虽然Jacob不知道安迪在媒体的部署,但他察觉到有一根导火线引燃后,国内舆论就被带起了节奏,由于话题吸引眼球,便引发了二次发酵和传播。不到三天,网上就有6000多篇原创文章,铺天盖地,再经过一些蹭热点的大号的转载和截图后,更是衍生出无数断章取义的语境。相应地,反击的言论也出现了,大都是民族主义气息浓厚地对美国进行咒骂,充满了情绪和政治正确。起初还有理智的学者发出冷静的声音,可“键盘政治家”过于激进,裹挟了民意。可这样,网络上产生了对“反击言论”的二次反作用力,出现了抨击华兴的“黑子”,质疑华兴本就有问题。
再发展下去,事态会走向失控,失去和平解决的可能。
“公司品牌部一直导向不明、旗帜不清。我来北京,就是想跟您商量怎么解决。”Jacob直截了当地说出到访目的,“陈总,我需要集中精力去美国应付官司。”
“你是说品牌部?”陈总认真地说。
Jacob今天的目标,压根不是坐在面前的陈亚非,而是深圳的品牌部。Jacob虽然被任命为“前线总协调”,授权临时调度一切资源,但他的影响力还是很有限,总部的各部门老大未必买账。Jacob舍近求远,其实是想借他人之力,去安抚国内品牌部。
之所以选陈亚非为抓手,不顾时间紧迫还专程来一趟北京,是因为Jacob深知陈总是最合适的人。一来,陈亚非是元老中的“老拉美”,即使回到总部,也难免心系拉美业务,有很强的感情分;二来,陈亚非在事件之初就介入,了解来龙去脉;三来,陈总的政府与公共关系部的力量,对品牌部的工作有建议权。此外,陈总还能安抚墨西哥的旧部下林强,减轻臣享的压力。
“对,品牌部主导着媒体沟通,”Jacob向陈总进一步抛出观点,“在面对国内的舆论一片混乱时,公司品牌部也是同意支持用‘爱国主义’打民族牌的,更想依靠政府来反击。”
“品牌部也是在选边站,华兴内部也有人认为,应利用当下中美贸易对垒的绝佳机会,煽动节奏,让华兴成为一个民族自强的话题,赢得爱国的好感。而这种风气,在基层甚至有些中高层里也很盛。”
Jacob说:“据我所知,品牌部的约稿和专栏都准备这么写了。我们必须刹车。”
陈亚非知道Jacob在拉拢自己,但两个人的观点是近似的,便说:“那我现在就给品牌部打电话。”
陈总打开免提,拨给了品牌部极为资深的黄总。事实上,陈总之前已经向黄总建议过几次了。
“黄总,我是亚非,我还是这个意思,对Boyko的姿态应该‘外松内紧’,现在国内舆论搞得那么紧张。华兴被放在聚光灯下烤!我们对外应该先松一下。”
黄总面对舆论形势,很犹豫,也很焦躁:“老陈,不是我不想解决,关键是外面的媒体不可控啊!现在,大量媒体开始对华兴进行‘逆反性批判’,认为华兴态度不硬气、管理乱,又说我们肯定是盗窃人家的,但他们之所以肯体谅华兴,就因为华兴是中国的。我不能不打‘爱国牌’啊。”
维护品牌和公司形象是黄总的责任,他在Boyko案和舆论批判中,姿态摇摆不定,但他想靠强化“爱国民族牌”来转移矛盾,缓解品牌的压力。
Jacob凑近电话:“媒体有自身的运作规律,我们不必理会。民族主义,除了自吹自擂,对解决实际问题没帮助,也不会影响到大洋对岸的美国媒体,反而干扰我们采取行动,甚至给美方落下口实。”
“是Jacob吗,你俩在一起?”黄总一愣,一股被排挤后的羞辱升腾起来,“好吧,那你要我怎么做?美国太远,我是影响不到,我不打‘爱国牌’,难道还要让华兴在国内也被骂吗?”
黄总并不认可Jacob,紧接着黄总又说了一个突发的难题,昨天一份重磅杂志发布了《山寨华兴的国际折戟》,说华兴管理混乱,抄袭漫天,不适应国际化,然而这篇胡乱揣测的文章引起国内商界广泛的反响,成为现象级的文章。
黄总声音更响了:“Jacob,你说这该怎么办?我不反击,我们就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告诉你吧,我收到消息,不少媒体负面评价都是FRAN公关部在香港释放出来的,内地媒体也盲从,现在成了政治正确,谁也不敢碰,我们只能靠‘民族牌’化解。”
政府暂不表态,公众吵成一片,媒体无知盲从,但黄总为了获得支持,只能放纵。
Jacob耐心道:“黄总,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我们要先抓源头,治理好最上游媒体的情绪,那下游媒体就会退散。”
“你懂啥媒体,蹭华兴热点在媒体眼里已是一门生意了,我停止与几家刊物的合作,反而会被人说华兴压制媒体,加剧外界对华兴评头论足,四处挖料。”黄总不耐烦了,他不服让一个稚嫩的人做一线总指挥,解释这么多算给足陈总面子了。
“黄总,你是说你无法控制局面了吗?”Jacob的用词有些刺耳。
“没法控制!”黄总有些被激怒,也不做掩饰,“媒体就像鲨鱼,恨不得都来咬华兴一口。”
公司大了,官僚本位也就难免。黄总资历深厚,陈总也搞不定,以Jacob的后生资历,根本无法调度。陈总看了看可怜的Jacob,刚想插话,却被Jacob一手挡开,霸着麦道:“黄总,舆论分上下游,既然FRAN有媒体管道,那我们也要有自己的上游管道——你看能否搞好两家媒体的关系,我们承诺在公司口径之外,给他们放独家的料,这样你就有了自己的新闻管道!”
“行了,外行人就别老瞎出主意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媒体没人愿意。华兴长久以来,一直低调,不抛头露面,不愿给媒体讲故事,所以现在媒体就想在‘华兴’上抢新闻,我就是真想给料,哪怕是塞钱,媒体也不同意按我们的思路来写!”
“那你搞不定?”
“搞不定!”
陈总也叹了口气,这本该由更权威的高层亲办,别说交给Jacob这等年轻干部,就是交给陈总,也会处处掣肘。就算Jacob有授权,总不能事事向管理层求助吧。
“已是战时,你还这搞不定、那搞不定,还留你何用?!”Jacob忽然反客为主地训斥,“黄总,你下午就不用负责了。”
“你凭什么?”黄总大怒。
“我刚问了你三遍,你三遍都说自己搞不定。这陈总可以做证。现在我只能先接管你部。”
“你没资格,你得去向管理层通报。”
“我不需要,我有授权。”Jacob查阅着IT系统上品牌部副部长的号码,“胡总吗,请你到黄总这里来听一下新的安排。”
黄总蒙了,谁能想到Jacob先斩后奏,真拿出孙董事长赐的尚方宝剑,并用黄总这样的大领导来祭旗。
品牌部副部长一路小跑着,听完来龙去脉,也傻了眼:“Jacob,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明晚就飞美国,我、陈总会和你一起定下新策略,之后,你必须Follow陈总的意见,把媒体控制住。如果你和黄总一样,只顾自己难处,你将是第二个黄总。”
陈总不由得佩服,Jacob厉害啊,冷静却不失铁腕,尚方宝剑是不能出鞘的,但面对群乱,这一剑却斩得恰到好处,公司里主张打民族牌的苗头就能暂时压下来。他看着这位后生,真是值得栽培的树苗。但这家伙还是冲动了点,他暗下决心,虽然今天Jacob也利用了他,但他也决心要为这个后生保驾护航。
“那……您想要的基调是?”副部长问。
“这是商业诉讼,我们在商言商,远离政治。”陈亚非拿过了麦,为Jacob背书。
3
3小时后,Jacob紧接着又在北京与深圳进行电话会议,在会议上建议,FRAN的媒体战打到了中国,华兴也要在FRAN的美国本土进行司法反击。
“人员安全怎么考虑?”叶总问。
“美国放弃刑事追责,进美国基本是安全的。”Jacob回答,“另外,我建议由各体系抽调骨干去美国。”
主和与主战依然不统一,因此Jacob认定只有各方都去一线现场办公,决策前置,才能迅速推进。
果然,包括许总在内的各方都应允,很快在各体系调出骨干:代表孙董事长的董秘、代表战略体系的市场策略部部长、代表研发体系的知识产权部部长、代表财经体系的财管办主任,以及法务总监、代表欧洲片区与西方媒体沟通的网络安全部英国籍部长。这些人将与Jacob一起飞赴美国,会同华兴美国分公司,由Jacob担任“前线总指挥”。销售体系的叶总为后方大本营的Sponsor。
陈亚非看到名单,这些人身负本部重托,且级别比黄总更高,Jacob肯定压不住。陈亚非临时下决定:“小于,等把国内品牌事务处理完,我也去美国。”
陈总有股想重新打败昔日宿敌帕特里克的锐气,此外,他也怕Jacob这次去美国迎战,会与美国分公司起矛盾。
华兴美国分公司里高手如林,每一个中方员工都要公司高管逐一审核,才能外派美国。这原因有三:一是美国有巨大的市场,是品牌桥头堡,须选最优秀的猛将;二是美国对外资保守,监管严格,法条众多,复杂度超过欧盟,须选最有纪律性的人;三是美国有世界级人才,美方员工卧虎藏龙,有一流公司的前高管,有国际协会主席,有顶尖科学家,想要赢得这批人的尊重,中方员工素质要极高。
而管理这批牛人的美国分公司CEO,必须在华兴极有威望——她就是余婕,接林强出狱的那位华兴女将,她虽为分公司CEO,但与片区总裁的级别相近。
24小时后,Jacob再一次回到了西半球,各体系抽调的高层也陆续抵达美国加州。不出陈亚非所料,Jacob的话根本不管用,各方领导年龄都比Jacob大,视野经验也比Jacob高,导致决策延迟。眼看开庭时间快到了,大量事情还没敲定,而在墨西哥的臣享也面对着自己的困境。
4
决策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不需要知识,不基于经验,与视野无关,后天很难培养。臣享从小受精英教育,正直、聪明,是个学霸,情商也不错,又有国际视野,然而在决策力这一点上,没有Jacob与生俱来的禀赋。他的一切都是后天所成。
可时局不等人,臣享也需要在地区部、客户和总部的三重困境中做决策了。
卢娟租下了新物业,这是墨西哥地区部在行政上排斥事业部的后手,但臣享决定暂不搬入新办公大楼——现在搬太高调了。他还有三个月免租期,就看Jacob那边能否在这三个月内见分晓。
新公寓也租好了,他决定让近期刚来的新员工先搬进去,又留下些脾气好的老员工维持在原地区部平台共享的宿舍楼,以便与地区部同事保持友谊。至于他自己,也还与地区部大领导们一起住在卡麦隆的小区里,虽然偶尔受气,但也能维持好沟通。
这一点,臣享总体做得不错。地区部暂时没挤压初建的事业部。
另一面,客户的业务暂处于停摆状态,他就组织员工培训。没仗打的时候,更要练兵,否则队伍就会涣散而失去战斗力。为保持扩张态势,他甚至继续招聘——总部暂停了从中国外派员工,但之前事业部还有今年的人力预算,他就在本地招聘墨西哥员工。
地区部和客户这两部分,他做得滴水不漏,既安抚,又不犯错。还有一件事他犹豫不决——Jacob的办公室还空着,他该不该坐进去。进去,意味着Jacob不再回来了;但不进去,别人就会想进去。
果然,总部派人了。那位从四川省分公司派来的人到了,他叫周玉龙。
起初,谁都不认识他,而他就坐在事业部办公区,与基层员工坐在一起唠嗑。
“华兴在四川有个公司级特大项目,是我做的,我运作了整整一年半,搬迁FRAN 10000座基站,四川才改天换地,引入华兴。四川省加重庆人口超过1亿人,和墨西哥一样多。我也能搬掉墨西哥的FRAN!”
10000座啊,等于一个国家的所有基站了,“小朋友们”听着崇拜起来,大家也喜欢听他讲述公司的陈年内幕。渐渐地,“小朋友们”也愿意告诉他墨西哥地区部和美洲电信事业部的各种渊源。一开始,大家都叫他“老周”,不知哪天起,都改叫他“周总”。
后来大家发现,老周的英语很糟,甚至与阿曼多讲话都很困难,外籍员工听得很崩溃。老周每天什么事也不干,就拿着一本英语书翻,但很快又没了兴趣。华兴有很多线上的培训与考试,由于是英语的,他都是找汪秦代考。起初,汪秦可以理解,但后来连华兴的重要合规考试,即使是中文,老周也找人代考。说话语气也随着他认识的人多了以后,从拜托变成了指挥。
老周有着一口黄牙,喜爱抽烟和喝白酒,讲话中总带着权谋与炫耀,也许是在国内办事处太久了,沾染国内市场部的市井气,像个油腻的中年商务男。
其实,总部并未正式任命过老周,他只是来帮助支持的。然而大约一周后,一种风言风语传了起来:老周将是事业部的新老大。谁都不知道消息的源头,也很难验证,可传言又有可信度——老周曾负责过一个省,这资历是够的。
老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风声带来了心理效果。墨西哥地区部的一些中高层耐不住了,主动与他靠拢接触,他也请他们喝酒吃饭,而其他人就有样学样,就连事业部的“小朋友们”也跟风了。至于事业部的老骨干,现在也都不敢得罪老周。到这时,老周已不太搭理最初帮他起家的“小朋友们”了,甚至傲慢地使唤着他们。
臣享看在眼里,老周只用了两周,就制造出了这种氛围。他深感与老周的气质迥异,而这种差异,甚至大于他与Jacob——老周英语很差,着装、饮食、思维和风格也都严重不符合墨西哥精英的胃口。也许老周在国内有一套,可臣享有点担心:老周国内的做派并不适合海外,甚至会带偏团队的方向。
臣享望着Jacob的办公室,是不是该坐进去了?但转头发现老周也盯着那间办公室看。
两人眼神有了交集,老周倒也不退避,走了过来:“阿臣啊,下去抽支烟呗,咱哥儿俩还没好好聊聊呢。”
臣享也笑笑,他不喜欢抽烟,但也避不开:“好啊。”
楼下,老周点起了从国内带来的“黄鹤楼”,把收集的情报翻了出来:“听说你和肯博士很熟啊。”
“嗯,一起工作过,曾是同事。”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认识认识?”
“好,我约肯的时候,一定会叫你。”臣享答应了,他是个体面人,这也是团队之间该配合的,尽管他觉得老周的扮相和英语会有点尴尬。
老周乐呵呵地吹着:“我有打掉10000个FRAN基站的搬迁经验!你放心,其他人嘛,Telecell的奥斯卡和玛尔克斯,我也让汪秦约了。哦,对了,墨西哥地区部战略与市场部部长申平,也帮我约了一下新技术部和采购部的人。”
臣享没料到老周的动作那么快,显然老周很善于踩着前人的肩膀迅速前进。也许老周也正踩着自己的肩膀。但以大局为重,先合作,别自私,或许老周有什么真本事。
5
Boyko事件后,臣享就约过肯博士,但集团CTO肯的反馈比较负面。阿曼多和马里西奥也都碰了壁。
客户的管理层不会把话讲透,但中高层对顶层意志最敏感——阿里汉德罗在一次会后,就找借口拒绝与汪秦的圣达菲实验局团队会见。
高层客户打不通,臣享要求与基层客户维持互动。华兴一定要把热脸贴冷屁股上,用自己的脸把客户的屁股焐热。他开始要求每人每周要见两次中基层,讲讲方案,聊聊感情,交交朋友,哪怕一时华兴公司不行,也要促进私人间的信任。
路遥知马力!华兴长期坚持,底下的客户是会被感动的。
这也是“保持进攻姿态”,既做给地区部看,也保持住事业部的活力,更维持了与美洲电信的交流窗口。即便现在华兴就只做基层关系,总有一天也会起到作用的。
然而老周真是个“福将”,到达后不久,美洲电信高层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软化。
那一天,他答应带老周拜访集团CTO肯,肯拿出两份需求:“臣,我这里有两个集团项目,你们可以研究一下,欢迎你们参与。”
一份是“集团17国的核心网网关”,另一份是“集团17国的SDP平台”。这是个巨大变化啊!
而老周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笑眯眯地跟着看。一出门,老周在走廊里就问:“刚才他们会上的英语是啥意思?”
老周并没听懂,但臣享还是解释了:“巴展后,集团推出了‘一个美洲电信’,也就是‘One AT’的战略,集团决定要在17国内统一部署的项目,加强统一化管控。这两个项目,就是集团自上而下的。”
老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臣享又说:“一个是17国的核心网网关项目,统一‘国际关口局’。另一个是17国的SDP,是给美洲电信提供一套‘电信增值业务的统一SDP平台’,这是一个纯软件,提供美洲电信与互联网开发者的生态平台,你就当运营商的‘应用商店’或‘增值业务的中台’理解吧。”
老周听懂了,便没了回音,也不搭理臣享。
“臣?”CTO的一个副手把臣享偷偷叫了回去,“那个一言不发的男人是谁?是不是Jacob不在,他来取代Jacob的?”
臣享这才意识到老周的两把刷子,虽然不懂外语,但刻意与臣享这位二把手同进同出,见客户时又坐在臣享的侧后方,并让臣享翻译或回答,还把臣享推到前台去讲话,这种坐镇的姿态营造着老周的神秘身份。眼下,Jacob因Boyko被调回,客户也认为Jacob被撤职,自然会揣测老周是新Boss。
也许,这恐怕才是老周要叫他带着去见客户的原因吧。但臣享不愿恶意揣测一个人,他搪塞了CTO副手两句,离开了大楼。一路走,他一路担心,他更关心老周的真实水平如何,能否帮助业务恢复。
“客户请我们参与项目了,你怎么看?”老周抽了支烟,露出黄牙。
臣享分析道:“现在给两个项目,我们策略上恐怕得二选一。眼下,因为Boyko风波,美洲电信与华兴的关系一下子微妙了,华兴能中标一个都是奇迹了。我们必须舍一个、保一个,得分清主次。”
“怎么分清主次,要弃哪个?”
臣享看着夕阳,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落日:“只要在8月14日前,能拿一个商用合同就有了邀标的Reference了,所以要以‘4G网络’来衡量。我认为可能性更大的是‘17国SDP平台’。”
“不,应该是‘17国的统一核心网网关’,SDP只是边缘的增值业务,虽创新,但非核心,没价值。”老周说。
“核心网是‘网络的大脑’,意义极重大,可正因如此,美洲电信怎么可能给我们?我们不仅会‘陪太子读书’,硬抢还会惹怒客户,反而失去了4G项目。打SDP才能为未来4G的邀标保留余地。”
老周却不这么想。只要他拿下了17国的统一核心网网关,就是拿下“中央大脑”,这是有战略意义的大新闻,老周可以靠此一战成名。至于“下一代4G网络”,他才不在乎,那是Jacob的败笔。想做新任大佬,只有否定前任的规划路径,才能显示自己的水平。
老周吐了口烟,烟头丢在地上,脚一碾,一个人走在了前头,不理臣享。他很快就忘记了求臣享带他见肯时,豪迈地承诺搬迁FRAN 10000个无线网络基站的说法。
大门口的墨西哥保安看着就摇头。臣享捡起烟头,扔进垃圾桶,然后跟在了后面。臣享也认定了,周玉龙只是在挑选能让他立功的项目,而不顾大局。周玉龙也迟早会与他有大冲突,但是在Jacob那边打赢之前,他和老周的斗争不能明面化,否则墨西哥地区部、事业部员工、客户和总部,都会给事业部制造负面压力。
然而臣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美洲电信怎么会好心地给华兴项目?
6
这项目其实是这么来的。集团CEO丹尼尔听说Boyko出了事,觉得蹊跷。
巴展后的集团峰会上,COO卡蒂纳斯提出农村通信时,他震惊了,COO竟背着他私下与华兴接触。碍于会上各国CXO反馈很好,他也不能对这种小事指手画脚。但丹尼尔知道,Boyko虽刚萌芽,但迟早会威胁到FRAN,帕特里克绝不会手软。
FRAN与美洲电信多年交往,利益盘根错节,互相依存,就像夫妻一样,形成一种内部势力,想替换掉,谈何容易。更何况FRAN技术领先,亦无过错。若逼急了FRAN,只会对美洲电信集团不利。
但卡蒂纳斯动了手,格局就失衡了。丹尼尔猜测:帕特里克斩首华兴,这个动作表面打的是华兴,但更是在警告卡蒂纳斯。
然而卡蒂纳斯这几日反复纠缠他,认为Boyko一案对华兴不公,应当自行评估风险,而非受外界干预,尤其是FRAN的小动作。
丹尼尔身居高位,平衡比对错更重要,局面稳定重于一切。
“嘀……”他按了电话机按键,“玛莉亚,帮我转肯。”
坐在外间的秘书迅速操作:“好了,已经连上了。”
“肯,Boyko的事情,你有什么建议吗?”丹尼尔问。
“丹尼尔先生,具体是否属实我不知道,但面对美国的怀疑,我建议暂时中止测试。”
“我同意,你跟各国CTO通个气。”
“好的。我正在安排。另外,Telecell实验局已经停了,是卡蒂纳斯先生直接叫停的。”
“卡蒂纳斯?”
“没错!”
丹尼尔挂上电话,在办公桌前思考:既然卡蒂纳斯的态度务实,从平衡的角度,他对COO要有所补偿的,至少在情绪上要有所安抚。
嘀的一声,他按着电话:“玛莉亚,帮我把胡安叫到办公室来。”
集团新技术部部长胡安来了,两人谈起这件事。
丹尼尔说:“上次集团闭门峰会上有几个集团项目,你选一下,邀请华兴参与投标。”
胡安听明白CEO的意思:让华兴参与一些资金不大的项目投标,是还COO一个面子,但事实上,参与也只是让华兴走个过场。
“另外,你让肯也参与进来。”
“您确定要肯吗?”胡安有些不满,那几个新技术项目明明是自己的新技术部主导,怎么让CTO介入?而且胡安是丹尼尔的人,让肯也参与进来,不是横生不可控的枝节吗?
“技术决策由你负责,肯只是提供中立建议。”
胡安也明白了:这也许是做戏做全,更正规些,也是让卡蒂纳斯满意。
为了平衡好集团各方关系,胡安挑了“17国统一核心网网关”和“17国统一SDP平台”。这两个都是17国项目,既涉及“One AT”概念,尊重了丹尼尔的权威;又因金额不大,也不会损伤FRAN的利益。这样安排,多方能各取所需。
核心网网关是FRAN的强项,且有战略意义,早就内定给了FRAN,华兴没戏。而SDP应用平台,这种项目是软件订制,周期长、麻烦多,甲方需求变更极多,没有统一标准,FRAN也不愿意参加,就连胡安都对SDP项目部署没信心。华兴根本没能力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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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想掌握权力,就得先有功绩,要拿下功勋项目,就得有内部资源,他开始拉一支自己的队伍,树自己的旗帜。
他已从与“小朋友们”的交谈中,了解到事业部与地区部因Boyko而产生的裂痕,虽然臣享竭力弥合双方的关系,老周却决定利用这一矛盾,拉拢地区部的团队。
在翡翠大厦里,他活动起来了:他一面与Jacob的错误划清界限,高调暗示自己为下一任事业部负责人;一面以“17国统一核心网网关”项目的高价值为饵,还要将胜利果实与地区部分享。
老周四处请墨西哥地区部的人吃饭,尤其是地区部里那些有野心但缺表现机会的二线部门。果然,几轮下来,地区部的市场部和商业咨询部都向他靠拢。
这个周末的夜晚,他叫着事业部员工们去一家墨西哥城的中餐厅——利口福(Rico Food)吃饭。这家店位置比较偏,尽管不那么安全,但在墨城华人圈里小有名气,每逢要事必来此店。
地区部也来了人。市场部部长说道:“这家店是一家‘福店’,上来就讨口彩,我们吃了,项目一定成功。”商业咨询部总监也跟着拍马屁:“这家店名,有三种语言,但都表达了一个意思,‘Rico’是Rich的西班牙语,表示‘丰富’,‘Food’是英语,‘利口福’又是中文音译,但翻译得信、达、雅。周总眼光好!”
“来来来,我们一起预祝周总拿下‘17国统一核心网网关’。”两人起身敬酒。
“哈哈哈哈,谢谢兄弟们,”老周举杯,七八瓶五粮液放在旁边,他认为白酒下肚是必须的,人喝多了才能拉近感情,“核心网项目就靠两位了。”
“都一起敬敬地区部领导啊。”老周一晃酒杯,事业部的员工也被动地站起来。那些‘小朋友’已感到周玉龙不再是初到时那可爱的老周,他正在腾空而飞,掌握更多的资源。之前,他们相信老周有能力,可现在不得不承认老周只是利用他们——他投机取巧套项目,试探机会点,哪个有戏,哪个对他最有利,他就去分羹抢功。
“17国核心网国际网关”的拓展,需要靠一线的核心网产品部。今晚,除了事业部自己的核心网产品部之外,老周特意把地区部的核心网产品部部长也请来了。这位地区部的核心网部长,今年三十五岁,事业部的那位是才二十九岁的后起新秀。
“来,以后你有什么不懂,就听听前辈的,知道吗?”老周比画着。
地区部的老部长本就跟事业部的后生不对付,还觉得这后生一来,分走了自己原有的业务领导权,可老周故意用这种方式搞平衡,非要让年轻部长多听从地区部的前辈。
老周之心,路人皆知,但事业部员工已无可奈何了——老周也和地总林强拜过码头,现在他想插手哪个项目、用地区部哪个资源,谁都拦不住。
今天,臣享也作陪,利口福吃完后,老周还要去玫瑰区的酒吧继续,臣享好容易摆脱老周,回到家已是午夜两点。他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深感重压。墨西哥的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也渐渐干燥起来,一摸鼻子都是血,他在卫生间里冲了一下脸,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橙汁,然后坐在客厅的大桌台上。
与其被一步步围剿,不如公开宣布自己对事业部的领导权?不行,总部从没发过新的任命,自称领导就是犯大忌。这是一个真空区,臣享虽继承了Jacob的实际领导权,但官方从未确权。
那自己要不要主动摊牌,把暗战挑明?不行,总部目前不发新任命,并把周玉林派来,也许就是“2 in 1box”,先考察一番双方表现,因此臣享不能犯错。要是臣享先引发了对峙,总部分不清家务事,反而会认为是臣享不成熟,改让老周上。就算最好的情况,也只是两人各打五十大板,那样,事业部按眼下形势,反而会被取缔,或被地区部吞并掉,这样Jacob在美国的拼杀就白费了。
可什么都不干,老周就会放弃8月14日美洲电信的4G邀标资格,而且地区部有人明显向老周倾斜,蚕食他的事业部管理权。
美洲电信4G邀标资格、地区部的敌视和总部派来的老周,这三重强压又绞在一起,压在臣享的肩头。他的牌面非常不利,只有具备一击必杀的必胜把握,他才能和老周摊牌。可身为外企空降兵,他没有背景,也不了解华兴的尺度。
他一口气喝光橙汁,把瓶子砸在桌面上,也体会到了几个月之前Jacob的无助。
“如果Jacob在,他会怎么干?”臣享暗自斟酌。他回忆起Jacob,Jacob有一种天生的领导力、一股无畏的进攻力,其决策力也充满了刚猛和意志,甚至富于自我牺牲。因此,Jacob的决策往往是靠着他个人领袖风范,感染团队并一起突破自我极限,从而实现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恐怕Jacob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推土机一样推掉一切。”臣享心想,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Jacob,虽然同样聪明,见识甚至比Jacob更广博,可他没有Jacob的天赋与个性。
以前在FRAN,臣享背靠国际巨头的金字招牌和专业化体系,比起Jacob身处土鳖民企在国际上遇到的艰难险阻,工作难度小太多了。想到这里,他第一次接受了Jacob比自己更强一些的念头。然而,他脑海里闪现了Jacob曾用羡慕语气说的话——“臣享,你有我没有的东西。”
如果是让Jacob羡慕的东西,一定有助于战胜眼下的三重困境啊!可究竟是什么呢?臣享想了一会儿,Jacob一直很欣赏自己这种西方式精英教育出来的人。
相比Jacob曲折的人生,臣享家境优越,在美国长大,以精英的方式学习。在成为常春藤大学电子工程的学霸后,科班出身的他,轻松地被顶尖的FRAN录取为技术专家,在美国几个大项目里,他技术表现突出,被纳入重点培养人才范围,随后他便转去了市场管理岗,并去中国历练镀金。Jacob是野蛮生长出来的草根,然而臣享的成长历程则是一种精英体系的产物,这种体系的培养非常全面,甚至早早从童子功练起。这能确保一个普通人不再受天赋不足的制约,也不再需要突发的灵感为创造力。这样的精英,更是为长期稳定而全面性的存在。
臣享之所以能成为FRAN中国区高管,就是因为他成了行业里从技术到市场行销的360度专家,功底全面而扎实,在多重的海量训练和丰富实践后,臣享拥有了一种领先的行业洞察力,在茫茫战场中,能识别稍纵即逝的机会。
臣享终于知道比Jacob多的那样东西了——如果把Jacob描绘成如炮火般的“勇”,那臣享就是像雷达般的“明”,能扫描出对手布局中一瞬间的漏洞。
臣享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利器,他重新打开电脑,清空思维,现在他一切只为了一个清晰的目标:围绕确保“4G无线网络的邀标”,找出机会点,而不是争夺领导权。
为了获得美洲电信4G邀标的资格,臣享必须在8月14日截止前,成为美洲电信内的业务伙伴,作为先决条件,也就是至少拿到一个合同作为Reference。现在美洲电信给了两个自上而下的标:“17国统一核心网网关”和“17国统一SDP平台”,但又由于老周和地区部的干扰,他们极有可能带错方向而令华兴失去在墨西哥侧的进攻机会。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再寻找非来源于墨西哥总部,而来自另16国子网中的一个合作机会,然后“自下而上”,再搞定CTO肯和COO卡蒂纳斯,走通Reference的合同流程。
数月前,Jacob在无法突破墨西哥集团总部时,也考虑过这种“自下而上”的策略——把刚到墨西哥的罗笑、吕风和冯程派往了中美洲和加勒比海,寻找子网需求。
如今臣享又一次启用了这一招,但当时Jacob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而臣享则在电脑上,用着自己的“五环十四招”和“三六五看网讲网”。
臣享点开泛拉美的沙盘地图,标上不同颜色,表示美洲电信供应商和其他电信对手的网络。他四处勾画,美洲电信17国国情与网络现状、设备供应商格局地图、美洲电信股价走势、美洲电信各分公司财报、拉美通信网络现状、政府财政状况与通信政策、客户人事关系和决策链、华兴与现网设备SWOT对比,一张张图景交替、出现,一次次沙盘推演,拼接、旋转、交叠、合成,再分离,一张新的全景图降临在他脑海里,他立刻用纸笔画下。
他正在搜索一个核心要素——“格局不平衡”。哪儿有不平衡,哪儿就会产生市场裂缝,这就是华兴的机会!
危地马拉、海地、牙买加、哥斯达黎加、哥伦比亚、智利、阿根廷、巴拉圭、乌拉圭、巴西等地,臣享发现了这里有三种不同的“格局不平衡”——“新牌照区域”“退市区域”“新技术区域”,这些都是不平衡,派人去最一线,今年或有机会点。
有机会的区域很多,好处是拿到Reference的机会会多,但坏处是事业部员工被派往一线,留在墨西哥的人就少了,臣享将无力再抵挡老周。他想了一会儿,还是以4G任务为重,大胆派人。
臣享立即着手改组事业部的人事架构:先成立“国际部”专门负责除墨西哥本土外的16国项目,然后把人力再导入“国际部”,分批次,悄悄离开墨西哥撒到各地拓展,广种薄收。
墨西哥仅留下最精简的三个团队:汪秦团队,继续拓展4G的标前引导;业务软件的高杰团队,负责集团的17国SDP投标;核心网的陈清团队,负责核心网网关投标。
忙完已是清晨六点。他决定给Jacob发一个邮件——“一旦人分散到各地一线,化整为零,老周无法直接削弱事业部,这样也防止了资源争夺战的风险。万一我先失守了,而你回来晚了,这也将是你的一支后备队。”
不一会儿,Jacob的电话来了,显然Jacob也没有睡觉。即便远在美国,重任在身,但Jacob并没有忘记墨西哥的伙伴。他知道,臣享所面对的比之前自己初到墨西哥时的难度大了两三倍。
“你这招太厉害了,不过你恐怕要在那边辛苦了。”Jacob明白臣享选择了牺牲个人来成全4G的机会点。
“放心,我能撑很久。倒是你,你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对手!你要是不赢,这部署就白费了!”
臣享要尽量长时间地拖住客户、老周和地区部的围剿,而Jacob则要缩短在美国的纠缠。他俩就像一只飞鹰的左翼和右翼,共同挥动,在逆风中飞翔向8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