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夫人⑵
面前这个人语气又凶又狠,说起宋璟这两个字时眼神里尽是寒光,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便掀开车帘跳上了马车,因为他的突然到来,马车一下狭小了不少,这下我再没地方可以躲了。我避无可避。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再同我说话时已然没了那些戾气,我听出他声音里的试探:“小绾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说着他又朝我伸出一只手,这次我学聪明了,抢先一步拍掉他朝我伸来的手。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
“小绾儿?”
我拍掉他的手,他一点也没有生气,他饶有耐心的问着我:“我是刘耀文,你不记得我了?”
“不认识!”我梗着脖子。什么刘耀文,刘耀武我通通都不认识!
“你给我下去!”
尽管知道惹怒了他没什么好果子吃,我却还是气势十足的,让自己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可其实我心慌极了,生怕他会突然做出什么疯狂的的举动来,更何况这人还带着一把剑呢!
我听说过一些混迹江湖的人脾气都不怎么好,身上背着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会被拔出来,也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那个倒霉的可怜虫。
玲玉和陆秋月怎么还不回来啊!车夫呢?不是应该在外面吗?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怎么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啊!
我的担忧全都写在脸上了,就差开口喊人了,可这人好像一点都不怕我会叫人来,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看着我,似乎是我觉得我这幅惊慌害怕的模样实在滑稽,他竟然笑了起来,笑声被他压得低低的,脸上揶揄的神色半点也不掩。
“行,忘了也没关系。”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这人也真是奇怪啊,我很少见到穿着玄色衣服还在身上背着把剑走的人,偏生这人也大胆的很,只是神智倒是不大清醒,看着个不认识的人便胡乱叫着别人的名字。
我正暗暗盼着玲玉她们快些回来呢,这人自己便准备走了,走之前他又转过来同我说了好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只听清了夜晚,院墙几个字,还有那句小绾儿,那明明不是我的名字!
我一点也不想理会他,看着他背后的那把长剑同他一样在我眼前只是转瞬便又一起消失了,我掀开车帘往四周看了看,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难怪他才那么嚣张呢!忽然,耳边响起玲玉熟悉的声音:“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听到玲玉的声音,我才想起来我还在难受,我身子不大好,一点小病小痛玲玉都担心得紧,更何况还是刚才那样的情况,要是被她知道了,玲玉一定会告诉宋亚轩的。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省得他又担心我,这样只会让我更离不开他。
玲玉提着一大包从药堂开来的药,光是闻着那药的味道我便知道这药会有多苦了,可偏偏她还在旁边说着等回了府上就亲自去给我熬,熬好了再让我好好睡上一觉。
喝了那苦的不能再苦的药后我脱下外衣便躺下了,没一会儿我便感觉到身体在不停的出汗,中途玲玉来为我换了几次贴身衣物,用帕子为我擦/拭身子,折腾许久过后我终于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日暮西沉,迷迷糊糊之中我瞥见床前桌边坐着个人。
那人一身月牙色的白袍子,随着他的动作,衣摆长长的在地上轻轻晃着,乌黑的长发被发带束起,他手肘撑着下巴侧对着我,我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渐渐反应过来那人是谁。
看着他我就想起白天里的那些事情来,莫名的,眼眶又热了起来。一想到他心里喜欢的不是我,我就好难过啊,比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还要觉得难受。
我醒来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是不是一直在等着我醒过来呢?
“醒了?”宋亚轩走到床边,他握住我的手,“怎么还是那么凉?”
说着他便起身将桌上摆着的药端到我面前,拿着勺子来喂我。
过了好几个时辰,嘴里还残存着些苦味,盯着那褐色的汤药,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莫名生了点别扭的心理,“我已经没有不舒服了,就是有点想喝水。”
“真的吗?”宋亚轩试探的摸了摸我的额头,但他还是没将药放回去,好像还是打算让我把药喝了,“是觉得烫吗?”
话音落下,宋亚轩便将勺子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待吹凉了之后又喂我喝下。只是喝了一口,我的眉头便蹙了起来。
瞧着我皱着眉头的样子,他竟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心里还生着气呢,他偏生还对我笑得那么好看,我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自己的声音里满是怨气,“知道了还要我喝那么苦的药,知道了还要每天那么晚才回来,知道了还要说那些话来骗我,让我开心……”
宋亚轩一时没有找到话来回复,他或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到了,但我想到先前的那个沈夫人,想到他有时候总是绾儿绾儿的叫我,那些酸涩嫉妒的情绪让我根本无法做到冷静,现在我只想把我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平全部宣泄出来。
“宋璟,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让我喝那么苦的药,让我每天都待在院子里不能出去,就连院子里的婢女都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总有人来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你娶我只是因为那个沈姑娘,你那么喜欢她,干嘛还娶我啊?你真的好狠心,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一点都不喜欢我……”
借着这个机会,我说着我平日里从来不敢轻易说的话,我不是没想过我说出这些话后可能会和宋亚轩吵上一架,但他也或许并不太想理会我,就只当我是在无理取闹,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我不介意他不止我一个夫人,是因为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喜欢宁心儿。
我介意的只是,他对我的好,全部都是因为那原来的沈姑娘,只是因为我们身上相同的地方,他才想要通过对我好来弥补对沈姑娘的愧疚。
原来嫉妒真的会让人变得丑陋,听着我的控诉,面前的人始终静默着一言不发,我被自己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任由自己稀里糊涂的说了一通,说到最后我先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雾气朦胧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宋亚轩的脸,我不知道他此时是怎样的反应,但他的沉默又好像已经证明了一切。
是真的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吧,所以根本不想回答,只觉得烦躁。我突然有些后悔了,可是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流,我想破罐子破摔却又不够有骨气,只能抽抽涕涕的继续哭着。
我承认他对我很好,但是我们是夫妻,我希望我们之间是毫无保留坦诚的,可是原来那沈姑娘的名讳好像成了大忌,府上除了婢女怜香从不会有人和我提起她,玲玉不会提,宋亚轩更不会提,可我偏偏还能听说那么多原来宋亚轩和她的故事。
这些事情,我从前也不会问,可是我实在是做不到若无其事了,实在是做不到让自己一点都不去在意。其实我在意得很,比谁都还要在意。
余光瞥见眼前的人的袖子动了动,仿佛要起身的模样,我以为他是被我耗尽了耐心,可没想到的是他只是想为我擦去眼泪。
“夫人,不哭好不好?你刚刚才吃了药,这样对身体不好。”
白色的袖子一下被打湿了一片,耳边响起宋亚轩的声音,他还是叫我夫人,他的嗓音也还是柔柔的,没有因为我刚才那番无理取闹而染上一丝不满。
“你没有生气吗?”我问。
他摇摇头。
“你能和我说这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宋亚轩瞧着我,眉眼带笑的模样,“我也喜欢你。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怔住了,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一下放松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忽的又决了堤,我任着性子去抱着他,趴在他颈窝里小声抽泣着,我连我自己在说什么都听不清,可他还是听懂了,轻轻揉着我的腰,哄着我:“乖,十一,我们先把药喝了好不好,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再说这件事情好吗?”
听到他的回答,我知道他是打算将一切都告诉我了,所有的情绪在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也已经宣泄完了,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只要,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次喝药的时候我没再嫌苦了,乖乖的喝完了所有的药,宋亚轩似乎心情也挺好,眼眸弯弯的瞧着我,道:“就这样就对了嘛,我们家小十一多乖啊。”
我一下觉得有些不自在,莫名脸红起来。因为宋亚轩刚才说的是——
我们家,的,小十一。
明明已经做过夫妻间最亲密的事了,我却还是会因为他一个自然而亲昵的称呼而觉得些许难为情,原本我只以为他没那么喜欢我的,因此只要他一个小小的举动我都会觉得好高兴,心里泛起的那点儿甜蜜让我有了个冲动。
我问:“宋亚轩,你怕喝苦药吗?”
宋亚轩想了想才回答:“我小时候很少生病,长大后也就更少了,但我想,我应该是不怕的。”
末了,他又补充道:“不许这么叫我,要叫夫君。”
我拉着他的衣袖拉近了与他的距离,心里很快便有了个主意,我朝他笑着:“叫你夫君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我的夫君歪了歪头也笑着看我,落日里微微亮堂的房间里,他的笑意显得温柔而又浓烈,“夫人想要什么?为夫悉听尊便。”
我吐了吐舌头,说着:“我刚才喝了药,觉得嘴巴好苦啊!你不是说你不怕苦吗,那你就帮我尝尝这个药到底苦不苦吧!”
宋亚轩没立刻回答。他好像是没明白过来我的意思,眼神带着几丝茫然,我捂着嘴偷笑起来,在宋亚轩还没明白过来之前环住他的脖颈,亲上他的嘴唇。
在他唇上浅酌一口后,我又喊他:“夫君。”
我很少主动亲他,所以亲人这件事情我是并不擅长的,我只能学着平时宋亚轩亲我时那样亲着他,他亲我的时候像只小狗一样,总是哼哼唧唧的,现在我也学着他,可由于我的动作太过于生疏,下嘴也没什么轻重,模模糊糊之中我好像还听见他轻轻的呼了一声。
不过宋亚轩也没有推开我,而是揽着我的腰,将我的所有重量放在了他的身上。我本来记得是我主动亲着他的,可是到了后来就换成他主动了,我也记得我只是想让他也尝尝苦药的滋味的,这下好了,苦味尝完了,宋亚轩也没有要轻易放过我的意思。
“夫人,我想……”
被宋亚轩一双好看的眸子看着,我更觉得脸发起红来,压着他的后颈便再度亲上他的嘴唇。
我知道他后面的话会是什么,听了也只会让人脸红心跳,倒还是不说得好。
…
…
06
翌日是中秋,宋亚轩还是如同往常般早早地就去上早朝了,近来朝堂的事务繁忙,听说是因为邻国又有些不安分了,惹得整个朝堂都紧张不已,皇帝重用宋家,自然也是希望宋家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前些日子皇帝又下了好些命令,派遣好几万大军出发前往边境。
京城里不知道从哪里刮起来一阵风,说是不久后就要开始打仗了。
府上的人都说今年的中秋比往年还要冷清,因为往年家中的男人们都还在,但因为与邻国的关系紧张,凡是为朝廷做事的都被皇帝以商议国事的名义留在了皇宫,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到宋亚轩了,渐渐的又恢复到坐在院子里和阿嬷学女红的日子。
宋亚轩这一去便是整整一月,重阳都过了,我也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想要给他生个孩子,所以我偷偷把玲玉送来的凉药给倒了。
以前我以为玲玉送过来的药都是补身子用的,直到有一次陆秋月来院里看我,玲玉将药送来后便退下了,陆秋月关心我得紧,说要看看我喝的是不是她送来的那些补身子的药。她闻了过后一下就变了脸色。
陆秋月脸色发白的告诉我这碗里装着的是凉药。女子都明白凉药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只觉得背脊发凉,那一整日我都觉得浑身难受,我想我是得了心病了。
我知道我身体的状况如何,每日活动不了几个时辰便觉得困乏,我这样的身子实在不适合有孩子,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剥夺了我选择的权利。
偷偷倒掉玲玉送来的凉药,我知道之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我和宋亚轩以后有了小娃娃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应该很幸福吧。
我说过的,他的愿望我都会努力帮他实现的。
宋亚轩回来的前几日我还是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打着络子,经过上一次的失败后这一次我明显感觉到得心应手多了,没过几日络子的雏形差不多就打好了。我正在想着下一回要向阿嬷请教什么呢,一颗石子刷的飞到我的桌前。
我顺着石头被扔过来的方向看去,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院墙上。
盯着那处,我这才想起来许久前那个奇怪的人同我说过要来找我的话,只不过那人说的是晚上,所以我在夜晚从不会靠近院子里的围墙,生怕会碰见他,有时候好像看见院墙边有人影闪过,我也会立刻回到屋里将门关上。
只是今日不一样了,也许是摸清了我的不同寻常,他也反套路的在白日里找上门来了。
那人还是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只是这一次他没再背着那把长剑了,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流转着揶揄的笑意,他轻功好极了,像一只燕子一样轻飘飘的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再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我张口便想喊玲玉的名字,只是这次他快我一步的先捂住了我的嘴,我听到他在我耳边阴恻恻地威胁道:“我们做这行的最不怕的就是有人呼救了,因为这样的人一般还没来得喊出口,就已经没命了。”
真是无耻啊无耻!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前些夜里我送陆秋月出院子回来的路上他也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着让我别想着躲着他,现在倒好,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我只当他是个奇怪的人物,本能的对他避之不及,他三番五次的和我强调着他叫刘耀文,每见我一次都要问我一次我是否还记得他的名字。
“刘耀文!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
刘耀文总对我的控诉听而不闻,他对宋亚轩有着很深的怨言,每次同我说的最多的便是宋亚轩对我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话他现在就去杀了他为我报仇。
我不需要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说什么要为了我报仇,宋亚轩是我的夫君,他对我好不好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但自从习惯了刘耀文时不时会从院墙上翻下来的事情后,我常常是默不作声的,只当作没听见。
因为我知道,他最多也就是和我讲完个故事后就走。
听他讲了他和从小情投意合的邻家小青梅之间的坎坷经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今日故事的结尾,竟然是他和家人彻底决裂了!十九岁时毅然决然离开从小生长的家,一个人在上京城过着漂泊无定居的日子,听起来好不潇洒,我却还是从刘耀文平淡无波澜的声音里听出他压抑的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平日里我最爱听故事了,但我不爱听难过的故事,因为太容易让人共情,可不知怎么回事,我本应该对刘耀文这样的人产生戒备的,听完他讲述的故事后我的心里也堵堵的,像是有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我的心头。
“你后悔吗?”
奇怪,明知道答案的,我却还是这么问了。
看着他低垂着眉眼不发一言的模样,我觉得有些愧疚,虽然他那么奇怪,但是也不妨碍我为他和他心爱的姑娘错过彼此而感到惋惜,我想我是应该说一些话来安慰他的,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随口胡诌道:
“我曾经听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这世间不留遗憾的事真是少又之少,所以遗憾才是人生之常态,我们应该以潇洒乐观的心态去面对一切,开心点吧,刘耀文,你喜欢的姑娘现在过得很好也不一定呢?”
刘耀文显然是不认可我的话的,他单挑了一边的眉头,语气凉凉的:“我说我喜欢的姑娘是你夫君的前夫人,你信吗?”
什么?!
我吓得手中的络子都掉在地上了,赶紧捡起来拍掉络子上的灰尘。只是短短的几瞬,我好像明白过来刘耀文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缠着我了,以及他为什么总是不客气的喊着宋亚轩的名字。
难怪啊!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明白的是,刘耀文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那天到他用轻功翻墙再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告诉我他为何告诉我这些,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若想见面,三日后京城宝香楼等他。
谁要等你啊!我在心里呐喊道。
莫名其妙成了冤大头的我却还是开始苦恼起该找什么借口才能顺理成章的出府了,可就在三日后,这个困扰了我许久的问题被顺利的解决了。
07
穿着男装的陆秋月高兴的拉着我下了马车往宝香楼里走,两个身材瘦小的仆人和两个体格强壮的护卫跟在我们的后面,一路上玲玉都在身后小声地同我抱怨着穿男装太不舒服了的话。
其实有时候玲玉还是蛮可爱的,尤其是梳着高高发髻装作男子的她,显得她的脸蛋更圆了。好可爱啊!
我一边感叹着玲玉真的很适合这种装扮,一边听着陆秋月在我身边欢欣雀跃的说着什么,她好高兴我会主动来找她啊,问我是不是已经不介意之前的事情了。
我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大听得懂她的话,只能点着头随意应付了几句,来到和刘耀文约好的位置,屏退了玲玉他们,我才和陆秋月提起待会儿我还有朋友会来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有的朋友?”换上男装的陆秋月还是不失平日里那点儿恬静温柔的气质,模样看起来还真像个书卷气的小生,只是她质疑我的语气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我不能有朋友吗?”尽管很是心虚,我却还是面不改色地反问她,“你居然这么看我?”
陆秋月显然是心情很好,也没有再同我争辩什么。隐瞒了身份换上男装出门的事情她和我都是第一次做,心里难免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提前点好了菜,与我吃着点心闲聊,等着刘耀文的到来。
等到刘耀文来的时候我正吃着点心呢,虽然我已经吃了很多次这里的点心了,但还是不得不说,厨师的手艺是真的好啊!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穿着绿衫子的刘耀文便将我面前的点心都拿到他面前去了,他只咬了一口便道:“太甜了吧。”
“爱吃不吃。”我斜睨他一眼。
从没见过他穿除玄色以外的衣服,我倒觉得新奇,又笑着调侃了他几句,在旁的陆秋月看着我们,一脸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朋友,叫……”
“叫我瀚文就好。”刘耀文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淡着神色道。
“好,”陆秋月眼睛里满是打量,“公子看着倒是眼熟得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刘耀文摇了摇头,声线冷淡,“我倒是单方面见过夫人几次,是在前年的端午的时候。”
陆秋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先是看了我一眼,脸色有些古怪,继而才道:“这样啊,那还真是没什么印象呢。”
无言。
“前年端午,你们在哪里见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我云里雾里的,见两人莫名安静下来,“刘…瀚文,原来你做这行那么久啦,什么不喜欢,就喜欢跟着别人。”
我说话的时候刘耀文正在喝茶,他当即被我呛了一下,摸着脖子瞪我:“胡说什么呢?我说我是干什么的你就真信我了?”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啊。”我端着茶杯悠哉哉地看着他,实在是觉得好笑,“说正事吧,把你那天没讲完的故事讲完吧。”
“你让我现在讲?”刘耀文看了看一旁的陆秋月,“你真把我当成说书的了,还再给我拉个听众来。”
我知道刘耀文在顾忌什么,但在宋府,除了陆秋月,好像并没有人再愿意向我提起关于那沈姑娘的事了,虽然陆秋月总是和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和那沈姑娘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上次宋亚轩答应了回来便同我讲沈姑娘的事情,只是这已经一个多月了,我都没再见到他。
国事重于家事,我分得清。只是我再等不及了,有谁想一直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之下呢?与其等还不如自己去寻找。
我道:“秋月是我嫂嫂,平日里待我很好,我也将她当作自家人,所以你不必担心。”
闻言,刘耀文的目光又在我们之间流转,他唇角上扬着:“居然又成了知己,小绾儿,所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吗?她也是当初冷眼旁观的人之一啊,你还要把她当朋友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我的,听到他又叫我小绾儿,我正要出声提醒时,陆秋月先我开口道:“你知道?”
她的声音好像还在颤抖。
陆秋月惊慌的样子仿佛取悦到了刘耀文,他单挑了挑眉头,神色慵懒,说话的语气也顽劣不堪:“没想到吧,你们府上的人将这个秘密藏的那么深,却没有想到我也是知情人。”
“什么沈十一?什么先前故去的沈夫人?你们宋家人编了一个谎就需要再编无数个谎,你们以为你们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
气氛陡然一转,刚才还带着笑意和气说话的两人这会儿都冷下脸来了,刘耀文眉眼天生带着几分锋利,明明没什么情绪的模样显得也尽是疏离,瞧着两人间的脸色,我心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刘耀文的话让陆秋月犹如雷击,僵坐在原处久久没有反应,见陆秋月不说话,刘耀文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绿色的香囊,道:“熟悉吗?这是你当初送给沈绾的,这里面装着的可不止是香料呢。”
盯着那只绿色的香囊,我莫名的发起神来。我对以前的事大多都记不得了,但对些随身的小物件倒还有些印象,那香囊上绣着对鸳鸯总让我觉得很熟悉,可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抹去了,我也不能立刻想起与这香囊相关的事情来。
陆秋月努力维持着镇静的模样,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艰涩又充满怒气:“我根本就不知道那里面还装着麝香!沈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从没想着要害她!”
沈绾。
终于从陆秋月的口里听到沈绾这两个名字了,这个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名字,终究是被她说出来了。我一直知道陆秋月同那沈姑娘关系要好,可是我弄不明白的是,明明是朋友,陆秋月也总对沈绾的名字避而不提,现在只是听她说出沈绾的名字,她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阿月,这是怎么回事?”我抓着她的手,想得到她的答案。只是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我,忽然,她抓过香囊,苍白着脸色,用乞求的语气道:
“刘公子,求求你了,把这个香囊还给我吧,让我重新绣一个送给绾儿吧。我一点都不想害她的,你知道的,我是被人陷害了。”
刘耀文不为所动地看着她,夺过陆秋月手中的香囊,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被陷害又怎么样?你不是有意的又怎么样?你不也一样冷眼旁观的看着你最好的朋友沈绾失去孩子痛苦的模样?你明明知道她在府上多被人为难,你却不愿意伸手帮助她。
你知道她有多喜欢宋璟吗?却要告诉沈绾宋璟要娶别的女人的消息?你明知道那时候的她已经心如死灰奄奄一息了,你怎么还是那么心狠的要告诉她那些?”
话音落下,刘耀文便起身拔剑将那香囊劈了个粉碎。看着那分成两半的香囊,刘耀文抬起头来,眼神直直的看向我,他的眸子是纯粹的黑,我听着他一句一顿地道:“还没弄明白吗?你不是沈十一,你就是沈绾。”
“小绾儿,我是你的瀚文哥哥啊。”
他看似平静的眼波之下仿佛压抑着无数翻涌的怒火,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瀚文…哥哥?”
好熟悉啊。刘耀文和我说他的字叫瀚文的时候我就觉得好熟悉了,可是只要他说起瀚文哥哥我就都想起来了。
瀚文哥哥,是谁啊。
瀚文哥哥不是在我出嫁那天就走了吗?我想起来他那天也像现在任何一次一样,从院墙外翻进来看我,他看着我身上的喜服,淡声祝福我要百年好合。
他说今日过后他就会去别的地方了,以后再也不能陪着我了,若是我想他的话,就吹那首只有我们两个人会的小曲吧,尽管远在千里之外,他也会听见月亮送过来的思念的。他也说了让我不要忘了他。
我红着眼睛拉着他的衣角让他多呆一会儿,但喜娘的声音从屋外响起,提醒着新娘子该上轿子了。
然后瀚文哥哥又像从前的任何一次一样离开了,只是这次后他再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