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轩文我:夫人⑴
古风架空伪替身梗长文预警
主轩我副文我大三角
将军府嫡出三少爷轩×御史庶出小女儿×行走江湖来去如风剑客文
“一声夫人,一生夫人”
喜欢还分什么先来后到啊,不过是我念着你,你也念着我罢了。
01
我叫沈十一。
院里照顾我的婢女们都叫我少夫人,少夫人,是排在第一位的意思。但玲玉说这府上还有一位二夫人在,有个平日里总爱犯错和我过意不去的婢女怜香总说我应该是三夫人的,如果不是原来的少夫人已经不在了,哪里会轮得到我呢?
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次了,我只觉得好奇,可在我每次想要去问玲玉这是怎么回事时,玲玉总会冷着脸将怜香呵斥一番,转而笑着让人送上甜腻腻的点心来,说这些都是少爷今日出门从京城鼎鼎有名的宝香楼买来的,那里的厨子的厨艺是宫廷御膳房里的御厨都有不起的。
“夫人,您且尝尝。”
今日的点心和往日不同,被人特意雕成了花瓣的形状,咬一口下去糖馅的味道便在唇齿间蔓开。玲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目光片刻不离,让我颇为不自在。
“宋…我夫君他什么时候回来?”到了嘴边的宋璟两个字又被玲玉提醒的眼神吞了回去,我缓了口气,“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宋璟的璟是宋亚轩的名,亚轩是他的字,听玲玉说除长辈老师外,其余人是不能叫宋亚轩全名的,可宋亚轩说过,宋璟,我可以这么叫他,但在旁人面前我也是会回避的,省得玲玉又让教规矩的阿嬷再来一趟。
这五日以来送来的点心花样换个不停,我也喜欢甜食所以不怎么会腻,每日除了在院子里小憩便是跟着教女红的阿嬷学着怎样做一个温良娴熟的妻子,女红针线我也早已经熟络了,玲玉又教会我一个新样式叫做同心结,寓意是永结同心。
我向来不爱问宋亚轩的行踪,玲玉却会主动告诉我,只是近来玲玉也不知道宋亚轩去了哪里,所以我只好在院子里等,其实在心里早盼着他能来看看我。
只是今日还未等来宋亚轩,旁院的二夫人却来了。
宋亚轩的二夫人姓宁,叫宁心儿,是当今宁尚书郎家庶出的四女儿,因着母亲受宠的缘故养成了嚣张跋扈的张扬个性,向来趾高气昂,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我想我一定也是被她当成了那粒沙子,非得从眼睛里剜出来不可,不然她怎么会突然到我的院里来?
玲玉站在院门口先我一步拦住了二夫人宁心儿的两个婢女,我也没想到宁心儿的婢女也会嚣张到这个地步,她们推开玲玉直向我走过来。
“夫人,我们二夫人要见您。”
教女红的阿嬷刚走不久,我正在院里的小石桌前打着络子,眼前两张怒气冲冲的脸看着我,玲玉跑过来呵斥住她们:
“放肆!不经过大夫人同意就闯进院子里,你们还守不守规矩了?”
两个小婢女听到玲玉的话脸色才和缓了些,“夫人,我们家夫人想见你。”吐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尊敬的话。
眼风里瞥见玲玉正在同我使眼色,心领神会的我又低头继续打络子。玲玉的意思是让我别置喙,让她们自己闹腾。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便是宁心儿本人吧。她一袭绯红色的束腰长裙,外头裹着件轻纱外套,柳叶眉红嘴唇儿,杨柳腰一扭一扭地朝我走来,唇边带着抹淡淡的笑意,她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妾身来给大夫人问安。”
因着她的一句问好,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沉寂了下去,
那两个婢女顺着宁心儿的眼色便退到了一边,还不等我回答宁心儿又朝我走过来,看见我手中打着的络子,半是惊喜地说道:“姐姐你还会打络子?”
她的语气好像我会打络子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奇事般,我只是笑了笑:“二夫人来这里什么事?”
“待在屋里太闷,就想来姐姐这儿转转。”宁心儿笑得婉转动人。
讲真的,宋亚轩的二夫人的确是个大美人,美艳动人不可方物,我一个女子都看着有些心动,可为什么宋亚轩就是不爱去她的院子里呢?我听说宋亚轩已经好几个月没去过看过她了,按照宁心儿的个性非得找上宋老夫人闹上一场不可,可她偏偏却没有这样。
宁心儿若是闹上一场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在宋亚轩面前提提让他去她房里的话,这样也倒显得我还挺善解人意。
我常年待在这院子里也未曾出去走动过,宁心儿又是心高气傲的很少花时间来与我闲聊,我和她没见过几面,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我转念一想又想到宋亚轩有好几日没回来了,我见不到她更不可能见到,或许是来打探情况的,看看这几日宋亚轩是否歇在我的院子里。
玲玉很聪明,答道:“回二夫人,少爷这几日都不在府上。”言外之意是人不在这儿,您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妾身没这个意思,”宁心儿讪讪一笑,“妾身来这儿其实是为别的。”
玲玉教的络子也太难打了吧!我正为打络子太麻烦而苦恼得很呢,宁心儿说话又绕来绕去的,我抽空看了她一眼,道:“二夫人可以称我的,不用妾身妾身的叫自己。”
宋亚轩才是她的夫君,妾身应该在他面前叫才是。宁心儿入门的时间比我早,现在做什么却都要矮我一等,想来心里也不是服气的,所以才这么叫着自己好让我心里别扭,提醒着我我其实比她还要晚入门。
我一个御史家庶出的女儿不得宠爱,嫁给威武大将军府上嫡出的三少爷,论门户是对得上的,可算得是一时风光无限,可因着我是庶出的,哪怕是御史的女儿也总是有人看不起的。
庶出这两个字像是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身上,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生过一场大病后身体也落下了病根,常年不能出门,只能待在院子里消遣度日,莫不是宋亚轩会时常来看我,这冷空凄清的院子是不会有人惦记的,最多只有玲玉陪我说说话。
玲玉是我的陪嫁婢女,从小陪在我的身边,我们感情深厚也应是情同姐妹的,只是玲玉为人太过于正直严谨,认认真真做事,从未逾越我们之间的主仆关系。
可奇怪的是,其实我对玲玉是没什么记忆的,从我七岁到十七岁的全部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我出嫁后有回娘亲来看我,她看到我第一眼就开始掉眼泪,说着我受苦了,怜爱的摸着我的头,与我聊完家长里短后留下给我补身子的补品就走了。
看着娘亲熟悉的脸,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莫名的想掉眼泪,好像心里有着说不清的委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记忆里那片突然的空白总让我陷入死胡同里,努力的想要弄清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娘亲是妾,父亲也不怎么喜欢娘亲,出门也没有正室那么容易,我们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会是几月或是几年后了。
02
我同宁心儿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她也觉得无趣,没多久就回去了,那两个嚣张的婢女跟着她们的主子一句话也不说的就走了。我放下络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玲玉看着我笑只觉得奇怪,“夫人,您笑什么?”
“没什么。”我自己院里的怜香都不把我当主子,旁院的人也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不过好在我是一个挺会安慰自己的人,等用了晚膳再回过头睡上一觉就好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好,大概是近来吃了不少补品的原因,我身子慢慢调理的好了些,睡觉时也很少会做噩梦了,梦里那个总是拿着剑架在我脖子上想要杀我的蒙面人出现的次数少了,取而代之的多是些轻松活泼的快乐事,不过我还是很害怕梦到小娃娃,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一张明明乖巧白嫩的小娃娃的脸我就觉得恐慌,看见他笑我便浑身难受,听到他在梦里哭,那一声声哭啼如同剜着我的心口般,钻心的痛。
梦中的场景好像也真实发生过似的,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摸到脸颊上只觉得冰凉湿润的一片,心口闷闷的好难过,身旁的宋亚轩听到我的动静后问我怎么了,我说梦到了几个小娃娃对着我笑对着我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好害怕好伤心啊,说着眼泪就掉的更凶。
宋亚轩抱住我,隔着寝衣用温热的身体温暖着我,我不敢打湿了他的衣服,这样容易得风寒的,所以我在他怀里的时候都是忍着眼泪的。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宋亚轩总在我的身边,他抱着我哄着我入睡,唱着温柔的小曲儿,我慢慢安下神来,在半梦半醒中问他唱的是什么,我听他低低的呢喃了一句,还没来得及听清就沉沉睡了过去。
我本以为今日能做上一场香甜悠久的梦,睡意朦胧中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攀上了我的腰身,一阵暖意透过薄薄的寢衣传到皮肤上,我只觉得好痒啊,睁眼便见身上盖着的被子被拱得老高,不知何时身边躺了个面白的公子,公子正圈着我,动作轻轻的,像是怕我吵醒。
夏夜里还是有点冷的,他一个翻身的动作我便被凉意侵袭得几乎没了睡意,眼前人瞥见我睁开了眼睛,抬起目光来与我对视。
“回来啦?”我问。
平时活动不到几个时辰便会犯起困来,所以我对睡觉被人吵醒的事情是有诸多不满的,但奈何宋亚轩是我的夫君,哪有妻同夫置气的道理,就算置气,我也会换着方式来。
宋亚轩面白清俊风雅,白日里一身淡色更显得他风姿出尘,夜里着着同为素色的寢衣没再束发的样子更有了温柔缱绻的味道,望着我的一双眸子里参杂着些许疲倦,我忍不住抚了抚他鬓边的长发,问道:“想喝点汤吗?”
现在是卯时,院里的婢女们也大都已经休息了,不想做打扰他人休息的事,我想亲手给宋亚轩熬汤。刚好宋亚轩不在这几天我学会了几样汤,正想找机会做给他尝一尝呢。
“不必了。”他环住我的腰往他的方向揽了揽,正是因为两人之间靠得近,我才感受到他身上也是热乎乎的,看模样是刚沐浴过不久倒不觉得怎么冷。
“还困吗?”宋亚轩垂下眼睫看着我,我窝在他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他回来了,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是可以放下了,想来明日一早宁心儿知道了宋亚轩一回来就到了我院里的事情,不知道又会砸了多少值钱的花瓶。
宁心儿善妒这件事情是玲玉告诉我的,我也不爱与她正面碰上,我只晓得宁心儿生起气来实在可怕,惹得身边的下人都不敢大口出气,宋亚轩应该都清楚,只是我从没听说他去哄过宁心儿。
哪怕宁心儿看我不满意,她身边的婢女们也看我不满意,总归是碍于身份,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我在院子里的生活还算是平静。但宁心儿这么直接来找我还是第一回,前段日子我就听说宋老夫人催得紧,说我身体不好,三房怀子嗣传宗接代的事情就落到了宁心儿头上。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宋亚轩今日白天的时候宁心儿来过一趟,毕竟人家还肩负着宋老夫人的重托,而且我记得靠在我枕边抱着我的这个人告诉过我,生孩子的事是要靠男人出力的。
记得我几个月前身子刚好了些,夜里宋亚轩压着我,我被他亲得红了脸,想说一句他是不是属狗的,可我忍住了。后来,他停留在我颊边的嘴唇囔囔地说着什么,我听见他说,他其实很期待我们的孩子,只可惜……
可惜什么?只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
面前的男人眸光闪烁着,神情里染上悲痛,本是在这样情意正浓的氛围之下,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凉了一下,看见从宋亚轩眼眶里坠出来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
宋亚轩埋下头来紧紧抱着我,衣领染上凉意,他抱着我喃喃的说着我听不清的话。
我想我应该哄哄他的,我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凑到他耳边问他,我们怎么样才能有个孩子?你喜欢的话我们就要个孩子吧,别不高兴了。
看到宋亚轩难过,我也好难过啊。我抚了抚他蹙着的眉头,他眸中泪光闪烁,像是天边亮着的星子,以前都听大人们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我忘了后半句。哦对,是‘只是未到伤心处’,那是怎样的伤心处呢,才会让他这么难过呢?
记忆中我从未见过宋亚轩这副模样,我觉得心里也空落落的,用力拥住他。
我在他耳畔边低声道,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你想要的,我都替你实现。
宋亚轩沉默了好久,就在我以为他睡了过去的时候,他搂着我的力度忽然加大,抓着我的下颚亲着我的嘴唇。
他总念着那两个字,绾儿,绾儿。
可是……我不叫绾儿,我叫十一啊。但我也还是应着他,随着他去。
在我意识模模糊糊之际,终于听见他叫对了我的名字。他说,十一,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
我听见我说。
不管你现在想的是谁,念着谁的名字,我都,只喜欢着你,宋璟。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从前的大夫人是有过一个孩子的,也正是有了这个孩子本就不好的身子骨更差了,生了场病殁了。而她的名字,叫绾儿。
我分明记得他叫着我的名字说着喜欢我,可我也记得他也喊了那沈姑娘的名字,我不知道他心里想着的到底是谁,我只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见我半晌没说话,他又道,“十一,我们有好多天没有说过话了。”
宋亚轩的语气小心翼翼的,他一定以为我是因为他好多天不回来而生气了,抓住我的手往我食指的指尖上轻掐了下。
我安抚性地回掐他的食指指尖,将今天的事情如实禀告:“今天宁心儿来了,他想同你一处休息。”
我话说得并不委婉,宋亚轩也很快反应过来,他看着我的黑眸里泛起沉沉的笑意,莫名还有点小得意,“所以你是为这个才不高兴吗?”
“没有。”我想他是误会了什么。
“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了…”宋亚轩捏捏我的脸,有些嗔怒地看着我,好像在怪我怎么这么不识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似的。
可是三妻四妾的人是他啊,我是一心一意对着他的,我丝毫不觉得心虚。
“为了表达歉意,为夫就答应夫人一个要求好不好?”宋亚轩笑道。他叫我夫人是想要哄我,夫人这个称呼正经之中又让人觉得甜蜜。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睡醒的缘故,所以自己现在的模样才看起来很不高兴,虽然我并没有不高兴,但有好处怎么样都得要:“好啊宋璟,你往后得空的话可以带我出去转转吗?”
叫他宋璟,也颇为正式,可我只会私底下这么喊宋亚轩,他同样也不会生气,反而还挺高兴的。
我好几个月没出过院子了,因着身子不好这几个月来向老夫人请安的要求都免了,更别提踏出宋府半步,自从嫁到宋府来我还没再见过京城的风光。得了机会,我挺想去外面看看的,整日待在院子里看同一片天空,我就像书上说的井底之蛙一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像牢笼一样的府邸里了。
房间里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吹得身旁的人发丝跟着起舞,他勾着唇看我,语气温柔得仿若能溢出来似的:“再过段时间好不好?”
往常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想胡闹,所以并没有和宋亚轩提过这件事,我想就算他不同意也是考虑到我身体的原因。因此我只是乖乖点头。
那就听宋亚轩的,再等等吧,当下能跟他在一块儿才是我最想的。
03
夏天过了,秋天很快也就来了,八月十五的前一个月宋府就开始准备中秋家宴的事,家宴筹备的事宜由府上大少爷的正房陆秋月一手承办。我几乎不到我的院子以外的地方走动,能见到陆秋月的次数就更少,我们再见面时是在中秋前半个月给府上的女眷们量体裁衣准备新衣的时候。
陆秋月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柔多情的西湖水造就了她体贴细腻的性格,处事稳妥周到,恪守着规范,老夫人对她青睐有加,很多事情都让她来做,可就是这么个温柔又细腻的人看着我的眼神却总是带了点同情怜悯和说不出的复杂。
陆秋月为我挑了上好的衣料裁做新衣,她替了本该裁缝们做得活,亲密的为我量着身上的尺寸,她垂眼看着我,“近来身子可好了些?”
“好多了,谢谢嫂嫂关心。”我吐吐舌头,显得俏皮。
看着我活泼俏皮的样子她脸上担忧的神色才消退了些,自顾自的点点头又道:“我房里还有很多适宜你们怀孕伤了身子的人需要的补品,等我回去了,我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啊?”
怀孕伤身子的人?我感到好笑,“嫂嫂,我没怀孕。”
被催得紧的是旁院的三少爷的二夫人宁心儿,哪里是我这个病秧子啊,我连出个门宋亚轩和玲玉都担心得紧,怀孕这件事还需要我花很长时间调理好身体才行。
陆秋月被我的话弄得有点蒙,她半信半疑地往我小腹上探了探,只觉得平坦还瘦弱的紧,复而又说道:“我听说你平日里都在喝些补血益气的汤药,还以为是又怀了身子呢……”
又?我越来越迷糊了。
见我不明白,陆秋月又叹了口气,说了句我没听清楚的话。
到最后我反倒被陆秋月的话搅浑了,等她走后我问玲玉:“玲玉,我每天喝的那些都是给怀了身子的人喝的?”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吃孕妇吃的东西吧。
玲玉显而易见的慌了下,她不自在的摸了摸额角,“夫人,您身体不好,还需多进补些才好。”
所以这是给我吃那些东西的理由?我没有来的生了一股气,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夜里宋亚轩到我院里来用晚膳,我支开身边其他人问他:“我是到底生了什么病你才不让我出院子,还要我每天喝那么多补身体的东西?”
按照规矩来用膳时是不能交谈的,可玲玉随时都待在身边侍奉,我不相信她的回答,所以才想趁玲玉不在,单独来问问宋亚轩的。
静默半晌,宋亚轩放下勺子,声线低淡:“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嫂今天过来为我量衣服尺寸的时候说要送我些补身子的补品。”我指了指摆在桌旁雕花的木箱上摆着的一大堆锦盒装着的补品,强调:“说是是特意给怀孕的人的。”
宋亚轩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凝眸沉思片刻,我见他眉眼间略有些凝重,心头升起一阵不好的感觉,下一瞬只见他又恢复如常,道:“那夫人你可要更快些养好身子了,劳烦大嫂费心了。”
啊?迎上我困惑的目光,宋亚轩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我想和你过岁岁长欢,儿女绕膝的日子的。”
岁岁长欢,儿女绕膝。
我在记忆里搜寻着这段话,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忘记了和他承诺过的这件事,我也觉得理亏:“对不起,我好像给忘了。”
意外的是我的夫君宋亚轩十分善解人意,他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样子比天边的弯月牙儿还要好看,“无妨,夫人你现在记得了就好。”
“现在还是身子要紧,孩子的事情还可以再等等的。”
宋亚轩脸上的温润笑意抚平了我白日里那些不太愉快的情绪,我愣愣地跟着点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答应了要给他生孩子的事情。
等我意识到我自己落进了宋亚轩的套路时,宋亚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嘴角要咧到耳根子去了。别提有多高兴。
“你…”我想要指责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吃了宋亚轩喂给我的汤圆子,嚼了几口吞下去,但我到最后也没有再说话。
“慢点吃。”见我气呼呼不理他,宋亚轩失笑,又轻轻拍拍我的背,“别噎着了。”
我倒是不担心会被噎着,只是他别再这么逗着我玩儿了。
今夜的我没什么睡意,躺在床榻上静静听着身边的人轻轻的呼吸声。宋亚轩在睡着的时候还抓着我的手,他的温度透过掌心流到我的心口,那块儿异常温暖而充实,脑海里回想起他和我提起生小娃娃的事时的神情真的好开心啊,我好像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我想,宋亚轩应该无比的憧憬着,我们能够生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体验天伦之乐吧。
渐渐的做噩梦的次数从偶尔到几乎不再有,我对梦里小娃娃的哭声好像也没那么抵触了,想到宋亚轩很喜欢,我自己也跟着欢喜起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象着那里如果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会是什么样的。他会像以前的我一样调皮吗,在娘亲肚皮里老是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惹得我娘亲总是睡不着觉。而小家伙会不会替她外祖母向我讨债啊,也在我的肚子里扑腾得不行?
等再过一段时间吧,缘分到了,小家伙也会如约来找我们的。
04
中秋前一日。宋府的女眷们都要去裁缝铺里试做好的新装,玲玉说我身子骨弱便为我多添了件披风在外面,宋亚轩同他父亲哥哥三人近来忙于朝廷的事,对我出府的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陆秋月一定要照顾好我。
我和陆秋月同乘一辆马车,玲玉本想留在我身边侍奉,陆秋月却将玲玉支开单独与我说话。她细细瞧了阵我,“弟妹,你比前些日子看着好了许多,气色好了,脸上也有肉了。”
那是当然啊!我忍不住眉开眼笑,“那还得多谢嫂嫂你送的我那些补品,我可是有每天按时吃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都一样不落,我的身体也才能好起来。”
陆秋月握着我的手,嗓音细软,道:“能看到你这么开心的样子我就放心了,你能放下过去的不愉快和亚轩重归于好,我也是真的替你们感到高兴。”
放下不愉快,重归于好?
大嫂真的很奇怪,我从很早之前就这么觉得了,她总喜欢亲昵地拉着我同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而我分明记得在这个家里我们统共见过的次数用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从她看我的眼神和话里好像我们从前是怎样熟悉的人,她总说一些我记不得也听不懂的事。
“不过,”陆秋月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怪异,她想到了什么,接着轻叹口气,“你不愿再和我多亲近的这件事情我是能理解的,毕竟换做是谁都不能接受在意的人的冷眼旁观吧,我是想和你解释的,可是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语气里满带着沉痛与忏悔,她握着我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看陆秋月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从前我只觉得奇怪,可看到她这样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为什么,她总是用着怜悯而悲痛的眼神看着我呢?为什么我们明明没什么交情她却要特意为我准备最好的料子做新装?为什么要送我那么多补品?为什么要邀我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她为什么又总要和我说一些我不记得的话呢?
家里的儿女太多,自小时候起父亲也没怎么特别留意过我,直到后来有一天宋亚轩突然上门提亲时,冷落了我十几年的父亲仿佛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他为同他没什么感情的我准备了前所未有丰厚的嫁妆,大办了我的婚事让我风光的嫁进了宋家,也是自那以后,父亲才对我多了几分关爱,只是我已经不在他身边,更多的也只是几句偶尔的问候。而这些大多都是玲玉后来告诉我的。
不同的是,娘亲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现在的我就连同自己最亲近的娘亲之间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上次娘亲问我还要不要吃我喜欢的桃酥饼,她下次来看我就亲手做一份带过来。
我默了默不知道怎么回答。
桃酥饼吗?
我只记得我的娘亲,我不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桃酥饼。
我也只记得我本应该是宋亚轩的三夫人的,莫名其妙的便成了他的大夫人,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嫁给宋亚轩的,宋亚轩带着四十八抬聘礼,亲自上门提亲想娶的明明是原来的大夫人,怎么就成了我呢?关于他原来那个夫人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可是我就是记不清关于自己的,每次只能用对不起我不记得了来回应对方的热情。
自我大病了一场之后,我不记得我为什么要叫沈十一,我不记得我到底生了什么病才要每天吃那么多怀过身子的人吃的补品。我不知道宋亚轩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明明那么爱他原来的那个夫人,可是为什么又要娶我呢?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每天都来陪我呢?
为什么总有不相干的人来指手画脚,认为我是宋亚轩原来那个夫人的替代品呢?为什么要在我也那么喜欢宋亚轩的时候来告诉我,他对我的好全都是因为先前的夫人呢?
为什么她姓沈,而我也刚好姓沈呢?为什么我们相似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我们嫁的都是同一个人呢?
宋亚轩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说他对我的喜欢,是想要补偿那位沈姑娘的?想到这儿,我忽的留起泪来。
他每天都那么忙却还是总是来陪我,在我做噩梦之后耐心的哄我,同我吃饭,同我过起平凡夫妻间的和睦日子,他也会放下公文来陪说话,他说过他是真心喜欢我的,只是从前我不知道的是,他心里装着的独独不是我一个人,我不是原来的沈大夫人,他最喜欢的也不会是我。
这些我都清楚的,只是我从来不想让自己难过,也就回避着不去想,可现在我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永远比不上那个沈姑娘。
我偷偷用衣袖擦去眼泪,凑到车帘边借着外头送进来的风将我的泪意一同吹去。
陆秋月先我一步下了马车,玲玉见到我发白的脸色赶忙上前来搀扶住我,细声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玲玉,你说我像沈大夫人吗?”我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玲玉一下没明白过来,“您不就是三少爷的沈大夫人吗?”
我抿着唇看她,她也明白了。玲玉正着脸色道:“夫人您是这世间唯一的沈大夫人,除了您再没别的人了。”
我只是笑。
玲玉已经很为我着想了,说这些话来安慰我。可是没有亲耳听到那个人跟我说这样的话,我还是觉得高兴不起来。我的喜怒哀乐全都是因为他,他是这世上除娘亲和玲玉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也想做那个在这世上,对他也最好的人。
05
不得不说陆秋月的眼光确实不错,我穿上那条紫色缀着流苏的新裙子时,盯着铜镜子里的自己,我转了几圈,裙摆随之绽放开,显出花瓣盛开的形状,嗯确实还挺漂亮的。
唯一不合意的就是我腰上的尺寸已经不合适了,看来这些日子来我果真是长胖了不少,还要微微吸几口气才不觉得腰上勒的难受。
陆秋月拉着我打量了好久,不住地点头夸赞,我也不知道她是在夸我还是夸她自己的眼光好,末了陆秋月又多打赏了裁缝店的老板些银子。
我还是头一回跟着其他夫人们出门,我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倒是有几个眼生的夫人过来同我热情的寒暄,说了好些夸奖我的话,我不知道说什么,玲玉就在一旁帮我应付。
等出了店铺,有一位高个子的夫人说要不要去她府上坐坐。
明日就是中秋宴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陆秋月笑着婉拒,几位夫人分道扬镳,我又要跟陆秋月坐同一辆马车了。
我站在马车外,陆秋月掀开帘子来让我快上来。刚才那件新衣服有些紧,现在脱下来还是有些不舒服,我捂着肚子皱着眉,说不舒服。见我实在疼的难受,陆秋月又让玲玉去药堂给我买药,并让我回马车上休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陆秋月跟着玲玉一起去了。
其他夫人都先坐着马车回去了,剩下我们这驾停在裁缝店门口。些许是大将军府马车太过于威风,不一会儿便聚集了好些百姓在周围,议论的声音传进来。
“诶!是将军府的马车啊!”
“是吹了什么风啊?这将军府可有一段时间没出来过人啦!”
……
听着外面的议论声,我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外面的人也注意到了我,一时炸开了锅,看着我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我不喜欢像挑选商品一样被人打量的目光,我正打算放下车帘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了声沈绾。
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却有片刻失神。
是因为我也姓沈的缘故吗,那人好像在喊我。
在我失神之际,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我的脸颊。回过神来,只见面前站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男人。
面前这人有棱有角的脸庞十分俊美,一头乌黑的发随着风轻轻飘动着,两道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他正眯着眼眸看着我,模样好似打量,我听见他唇间溢出刚刚有人喊的几个字:“沈绾?”
这人也真是不知分寸,上来便摸着陌生女子的脸胡乱喊着别人的名字,我当即皱了眉往马车里躲了躲,冷然道:“公子,你客气些才好。”
“怎么这个反应?你不记得我了?”他问我。
“我不认识你。”我僵着声音提醒他。
他仿若没听见我的话,也没觉察到我有些不高兴的语气,打量之后脸上竟浮现几抹讥讽的笑,“宋璟真是好样的,竟然把你藏的那么深?”
“莫不是听说今天将军府的人要上街,按照他的个性,我怕不是这辈子都再也别想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