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人散2
一路走到倚梅阁,四下异常安静,只有满园的红梅开得热闹,梅香沁人,穆羽笙绕着梅树林走了一阵,见红梅映雪,宛如绝色美人白皙的玉脸上描画的精致花钿,这样的美丽,无论多高明的画师也难以描摹其一二。
此情此景,若有乐声相合,才真是绝妙。
穆羽笙刚想吹奏一曲,摸摸腰间,才想起自己的玉笛早已折断,之后又琐事繁多,一直未来得及修补。正叹可惜,却又记起栖凰琴还在自己身上。只是古琴毕竟不比玉笛方便携带,父亲便给了自己一只乾坤袋,将栖凰琴放于乾坤袋中,让自己随身带着。当下摸摸胸口,那只装着栖凰琴的乾坤袋还真在自己身上。
取出栖凰琴,他便在雪地里就地盘膝而坐,将琴置于膝上。琴身上映出点点星光,淡淡的紫气萦绕,他竟不觉得冷,反而有极淡的暖意顺着他压上琴弦的指尖慢慢蔓延全身。
心里升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还是他第一次打开栖凰琴。上一次乃是无奈之下用琴退敌,那般危难之中,自然不会刻意去留意这琴究竟如何。此后这琴虽由他保管,但因栖凰琴的传说和父亲的担忧,他也再没取出看过。
现下在这雪地里,夜深人静之时,只他与这琴还没睡。
手掌拂过琴身,触感温润如玉,手指轻叩,“啌啌”作响,看似十分沉重,托在手中却十分轻巧。琴身上的“栖凰”二字笔法奇特,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大家手笔,却自有一种奇妙的意境在其中。
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道清灵的琴声悠悠扬起,那时一支他从未听过的曲子,此时却似乎十分熟悉。只跟着感觉,指尖灵动地弹出音符,他沉醉在乐曲中,恍然间仿佛看见一个红衣的女子正在梅树下随着乐曲起舞,舞姿轻盈灵动,周身若有若无的云气萦绕,恍若天人。那女子就着舞姿轻轻回头,如瀑的黑发随风飞散,他看到那是明透的脸,脸上带着一种恍若隔世的笑意。
那感觉十分奇怪,脸明明就是明透的脸,五官样貌都别无二致,可给他的感觉却又十分陌生,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似乎是那和着乐曲起舞的女子面目要更清冷些,也似乎是明透身上更多几分少女的灵动与娇憨。
穆羽笙就带着这种奇异的感觉,不知自己是沉醉的乐曲中,还是沉醉的那妙曼的舞姿中。
正与明透一道睡在阁楼上的碧云被这半夜响起的乐曲吵醒,迷迷糊糊起床走到窗边,推开窗,却看到正在抚琴的是自家小少爷。
院里的积雪那么厚,天气那么冷,他就这么坐在雪地里一脸沉醉地弹奏着从未听过的琴曲。
夜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碧云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对着坐在雪地里弹琴的穆羽笙低声喊了一句:“少爷,少爷,这大半夜的你跑到倚梅阁来弹琴,不冷么?”
沉醉的乐曲中穆羽笙被碧云一喊,整个人猛地清醒过来,双手压在琴弦上,乐声突兀的停止。
随着乐声戛然而止,那起舞人的也不见了踪影,刚才的一切是真是幻,他竟一时分不清楚。雪地的寒意清晰的传来,他抱着琴起身,歉意地朝碧云笑笑,转身离开。
转眼就到了上元节,渝城中四处张灯结彩,原本因为风雪冷清许多的街道,一夜间摆满了各种猜灯谜、卖小吃的小摊,更有店家就是这厚厚的白雪,在门口堆上一两个憨态可掬的雪人,来招揽生意。
华灯初上,月色如水。云桑因为有孕,不便出行,陈氏和穆越都要留在府上照看她,便放了三个孩子自己出去玩儿。
碧云和穆羽笙看了无数次的舞龙耍狮,踩高跷划旱船,却一点也不觉得腻味,反而因为第一次和郁明透一起在离家千里的渝城过节,而多了几分新奇和趣味。
穆羽笙饱读诗书,人又机敏,拉着明透和碧云从街头的灯谜摊子一路猜过去,赢的花灯多到两个姑娘手里已经拿不下。碧云只呼累得慌,站在一处小吃摊前怎么都不愿走。穆羽笙拖着她,直说,再走两步就行,好东西都在前头,她才不情不愿地又跟着走了几步,在一座装潢华丽的花楼前停下。
“郁明透!”
一道声音幽幽传来,那声音慵懒而略带三分沙哑,远远传来,像有小猫的爪儿轻轻在人心上挠了一下,又酥又痒。
三人转身,循着那声音望去,只见那花楼之上有一男子倚着凭栏斜斜靠在楼上,身旁环绕着几个年轻貌美的花娘。
那男子生的极妖娆,两道浓淡正好的长眉斜飞入鬓,一双勾人的凤眼,半睁半闭间无限风流尽显。他肤色极白,衬得两片时时带着三分笑意的薄唇鲜红欲滴。手持一把折扇,扇面上绘了一支荷叶蔓生的红莲,那莲花开得极好,似乎在熠熠发着光。莲叶间还有一条通体火红的游鱼,在莲叶间半遮半掩地露出身体,那画功极好,仿佛那鱼儿随时都会游出扇面一般。
那画旁没头没脑的写了两句“花开花落离人散,缘起缘灭无迹寻”。
男人似乎格外喜欢红色,一头黑发用两条红绳松松的系在脑后,身上又穿一件红色锦衣。只那衣裳袖口领口用青色丝线镶了,倒是别致。这般寒冷的天气里,却领敞开,露出两道撩人的锁骨和大半个白皙的胸膛。
一名容貌姣好的花娘正半倚在他怀里,端了芳香四溢的美酒就向他红润的双唇喂去。
男人见郁明透三人转身,推开身上的花娘,站起身来,向着郁明透浅笑。他身量高挑,腰间还系了三两个香囊,好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碧云第一次见一个男子竟能生的比女子还娇媚三分,不禁向穆羽笙问到:“少爷,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小公子。”
穆羽笙忙伸手去遮她和明透的眼,不悦道:“那是花楼,只有不正经的男人才会去,小心看了要长针眼。”又转过头问明透,“明透,你认识那个人吗,他怎会知道你的名字?”
“兴许只是重名了,并非是在唤我。”明透皱眉摇头,穆羽笙见状,忙拉了她们就要走。
那人却不知何时已下楼向三人走来,身上锦衣在灯光映衬下,随着他走动竟泛起粼粼水光。
说话间,便以到了三人身边,一双半睁半闭的凤眼从众人脸上淡淡扫过。一旁几个犯了花痴的姑娘被他目光扫到,激动地连声轻呼:“他看我了,他看我了,不行了,我要晕了,要晕了。”
他眼神扫过郁明透时,唇边勾起浅笑,无声的多看了她一阵,直到扫过穆羽笙时,双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寒光和杀气一闪而过。
他又迈出两步,在明透身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郁明透整个笼罩,唇边扬起的笑更盛,俯下身子,低头轻轻埋在明透颈边,嗅到她身上的清香。穆羽笙上前一步,将明透拉到自己身后,警惕的看着那举止轻浮的男人。
那男人也不恼,收了手里的折扇,幽幽道:“真好,你身上的味道一点也没变,看来这小子还没得手啊!”
明透向他奇怪道:“什么味道?”
那男人再进一步,向着郁明透走去,完全无视穆羽笙。将折扇别在腰后,一手隔开她与穆羽笙,轻轻将人环住,另一手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她小巧的下颚将脸托起,低头,两片薄唇便吻上了她冰冷而柔软的双唇。
男人身上有种让明透觉得无比熟悉的气息,那是和自己身上相似的极淡的莲花清香,可那清香里,又混合了些她不熟悉的味道,那味道隐隐约约,并不是那些花娘身上的脂粉香气,而是另一种,异类修行时用来掩盖自身气味的奇特香气。
穆羽笙见了那男人越来越轻浮的举动,一股无名的怒火升腾而起,冲他怒喊了一声:“放开!”一手把呆愣的明透拉回自己身后,一手将那男人狠狠推开。
那男人见穆羽笙生气,却只是轻轻一笑,伸手抹了下薄唇,好似在回味刚才的一吻,继续无视穆羽笙,只朝着明透轻轻道:“原来是记忆被封住了啊。”
虽然时下民风开放,未婚男子与女子把臂同游的事常有,但像他方才那样当街亲吻,还是引来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穆羽笙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怒道:“你是哪来的登徒子,竟敢轻薄我观海阁的人。”说着,双手聚满灵气,向着那男子便挥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穆羽笙,那男子却似浑不在意,抽出腰间的折扇,轻轻松松就将他凌厉的攻击挡了下来。
将明透教与碧云看着,穆羽笙又再上前与他缠斗。二人拆了一二十招,穆羽笙的攻击被他挡得滴水不漏,占不到丝毫便宜,心下暗惊,这人年级与自己相仿,功力却深不可测,不知究竟是何来头,为何自己从未听说仙门之中竟还有这样一个人。
一边观战的碧云与明透见那人还未出招,只是随意格挡,穆羽笙便已落了下方,暗自为他捏了把汗。正准备上去帮忙,却见人群中冲出一名灰衣老道,手持一根破竹笛,便加入战局。
穆羽笙得了空当,定睛一看,见来人竟是自己消失多天不见踪影的师父,欣喜道:“师父……”
话刚出口,却被老道打断:“一边去,别碍事。”嘴上说着,手上招式却是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