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利场》[英]萨克雷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成功吗?为什么身不由己
萨克雷的《名利场》里,最让人感慨的当属女主角之一的蓓姬。
她母亲早亡,跟着穷画家父亲一起讨生活,八岁起就开始当家,盘算着如何拿父亲卖画得来的微薄酬劳果腹,跟各种讨债人周旋,哄得他们允许父女俩晚几天交房租,或者再赊一顿晚饭。
就连上学都是半工半读,要靠给低年级的小孩教法语来抵充学费,在学校受尽白眼,就连毕业礼上必备的《圣经》,校长也会用各种借口克扣她那一本。
美强惨,像极了所有大女主剧的开端。
蓓姬也不负所望地开始了自己的逆袭之路。毕业之后,她借住在好友艾米的家,这个中产家庭的丰裕安稳像是一块巨大的磁石,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可怎么靠近呢?她经过周密的盘算,决定对艾米的哥哥暗送秋波,希望能打动对方,嫁进这个衣食无忧的小家庭。
很不矜持,很不淑女,甚至连真心都没有几分。
可她也没有第二条路能走。没有母亲,就没有人带着她进入社交圈;没有父兄,没人替她谋划;没有陪嫁,就别想找到一个愿意娶她的人。
这样的蓓姬,早就明白了真爱于她是天方夜谭。
可那年她还只有十六岁,自以为隐秘的欲擒故纵早被艾米的爸妈和未婚夫看得一清二楚,而他们也不能免俗地,认定了蓓姬“配不上”。
姻缘无望,她只有离开。她去做家庭教师,事事周密,样样出挑,很快就得到了主人家的赏识,身份地位俨然如同女管家,还赢得了二少爷罗登的垂青。
在当时地位阶层几近固化的英国,一个孤女跟一位上校的结合会为所有人不容。然而她还是选择了放弃得心应手的工作,拒绝老男爵的追求,跟罗登私奔了。
这一步险棋,终于将她渡到了安稳的彼岸,让她成为克劳利夫人。
罗登和蓓姬婚后不久,就因为拿破仑的入侵要奔赴战场。作为随行亲属的蓓姬,因为自己的幽默和落落大方在军营里人缘好得出了名。
她甚至是筹措家用的顶梁柱,罗登贪玩又没有积蓄,他一手“高超的牌技”全要仰仗蓓姬将赢他钱的人哄得服服帖帖才有用武之地。
但哪个妻子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天天输钱,还跟在另一个女人的裙边献殷勤呢?
在成为所有男人的爱慕对象的同时,她也让自己成为所有女人嫉恨的目标。
所有人都喜欢她,和所有男人都喜欢她,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足以决定一个人的境遇。
蓓姬又一次没有了朋友,但她不在乎,光是斩获的那些爱慕的眼光就是最好的战利品。她还要好好利用这些爱慕,偷偷给自己攒小金库。
那是只有受过苦、熬过穷的女孩才能懂得的道理:
一切都是靠不住的,除了自己手里的钱。
战争终于爆发的那一天,男人们都要上战场,谁也不知道这次生离是不是死别,在哭哭啼啼的妻子们中,只有蓓姬面带微笑。
她甚至精心打理了前一夜舞会上带回来的花,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她喜滋滋地开始算自己手头的钱。
除了罗登留给她的东西之外,她从爱慕者那里收获的礼物足够换六七百英镑,哪怕罗登不幸牺牲,这笔钱也足够让她东山再起。
或许就是在这时,那个隐秘的念头开始在她心里萌芽。
原来没有他也可以,原来没有任何人都可以。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比美色更所向披靡的武器。
想通了这一关节的蓓姬,很快成为社交场上最耀眼的新星。
她本来就生得美,又惯善察言观色、逢迎讨好,很快为自己吸引了一票“俘虏”。那些暧昧和倾慕像是一张网,供她一步步攀爬而上。
借助那张网,她为罗登谋到了很好的职位,也为自己赢得了身份和地位,得以进入一个又一个更高的社交场,从男爵到伯爵,最后到宫廷。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期望中的样子,被国王和王后接见之后,也没有人再敢看不起她,菲薄她的出身。
她好像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走在阳光下了,同时,头顶的乌云也如影随形。
“她是清白的吗?她还是清白的吗?”成了所有人心底的不解之谜。
为了赢得关注,她编出了一个又一个谎言周旋于不同的男人之间;为了获得资源,她常常在深夜还陪着有权有势的伯爵聊天逗乐。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生出悔意,向往安全稳定的生活。
“我宁可不要我在社会上的地位,宁可不要所有的高亲,但愿能把这一切换成一笔三厘年息的公债,能过上小康日子就够了。”
但欲望从不会自动停下脚步,有了地位,还想要更高,有了钱,永远渴望更多。那些伴随她一路走来的贪图,已经成为她命运的一部分,裹挟她一路向前。
玩火的终被焚,那些暧昧为蓓姬编织的一切,都被罗登的怒火所打破。而她撒过的谎,终于也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
被她骗过的,心存戚戚;没被她骗过的,也对她的名声早有耳闻,因此退避三舍。
罗登心灰意冷离她远去,儿子跟她疏远形同陌路,没家可回,没朋友可说,曾经风光无两的蓓姬,最终沦落到了贫民窟的廉价旅馆,靠着在小赌馆里骗钱生活。
每每看到这里我都会觉得难过,你看着她那么努力地追求自己渴望的一切,看到那一切距离她已经那么近,最终还是失之交臂,从一个噩梦,到了另一个噩梦。
多希望她能在走错那一步之前叫声“停”,在她跟罗登结婚之后,在她被国王接见之后,在她有了几千英镑的积蓄之后。
可她做不到的,因为不曾拥有过而生出变本加厉的弥补心理,因为担心失去手头那一点儿甜的恐惧情绪,因为没有退路而不得不百般算计的惯性。
是这些林林总总的东西裹挟着她,让她一步步向前,却也一步步靠近自己的悲剧。
我喜欢的作家黎戈写过这样一句话:
她想要得到美,就必须先经过丑,想要像一只鸽子般的纯洁和善良,就必须得用毒蛇般的心计来维持。
可人心从来都是单行道,习惯了丑,习惯了心机与算计之后,是不可能再做回鸽子的。
这也是无数像蓓姬一样,想要逆天改命的女孩常常落入的陷阱。
比加速更重要的,是踩刹车的能力。
被自己所追求的一切所吞噬,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