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慢

席上送张仲固帅兴元[1]

汉中开汉业[2]，问此地，是耶非？想剑指三秦[3]，君王得意，一战东归。追亡事，今不见[4]，但山川满目泪沾衣[5]。落日胡尘未断[6]，西风塞马空肥[7]。　一编书是帝王师[8]，小试去征西[9]。更草草离筵，匆匆去路，愁满旌旗。君思我，回首处，正江涵秋影雁初飞[10]。安得车轮四角[11]，不堪带减腰围[12]。

【解读】

友人升官，酒宴饯行，即席赋诗填词赠别，这本属一般的应酬。但因友人所要去的汉中，是当时南宋抗金的西北前哨所在，又恰好是汉高祖刘邦据以东征夺取中原的根据地，于是作者被触动了满腹心事，此词也就成了借他人杯酒浇自己胸中块垒的政治抒情词。词的上片，经过三层转折，把作者对现实的不满宣泄得淋漓尽致。第一层为开头六句，以汉中地区不平凡的历史来反衬当前的局势。汉中是刘邦开创帝业的基地，当初实力远比项羽弱小的刘邦，就凭汉中这一隅之地，敢图大业，终于东征成功，完成了统一全国的历史任务。这与南宋皇帝偏安江南，不图恢复，坐使金人侵吞半个中国恰恰形成鲜明的对照。接下来“追亡”三句为第二层，目的是点明今不如昔：当初萧何为了统一大业，爱重人才，为刘邦追回了韩信；如今朝廷排斥包括辛弃疾在内的许多栋梁之材，爱惜人才的事已经看不到了，看到的只是山河破碎，志士落泪！第三层为上片末二句，直指边关的现实——敌人不断侵扰，而朝廷却不敢言战，让战马空肥。下片方转到送别的题面，但又不单单是写惜别之情，内容上仍与上片相通。过片二句，以张良辅佐刘邦为喻，希望友人到了汉中以后能有所建树，这仍与上片之意相承接。以下方全力抒写送行者与行者之间的依依不舍之情。作者一往情深地写出了他与另一位爱国人士惜别的情景，词意非常缠绵委婉。由此也侧面反映出他们的情谊不是区区私情，而是抗战爱国者的同志之谊。这既紧扣了题面，又呼应了上片之意。

[1] 张仲固：张坚，字仲固，作者之友，淳熙六年秋由江西转运判官调任兴元知府。帅：宋代地方军政长官的通称。这里作动词用，意思是去那里做长官。兴元：原为汉中郡，唐代改为兴元府，府治在今陕西汉中市。

[2] “汉中”句：秦朝灭亡后，项羽封刘邦为汉王，管辖今汉中及四川北部一带。后来刘邦以汉中为基地，东向伐楚，终于打败项羽，成就了帝业。

[3] 剑指三秦：指刘邦占领三秦地区的事。项羽灭秦后，将原秦国地划为三块，分封给秦的三个降将，称为三秦。后来刘邦东征，先灭掉三秦。

[4] “追亡事”二句：指萧何追韩信事。韩信初归刘邦，不受重用，愤然离去，萧何得知后，连夜将韩信追回。之后刘邦采纳萧何的建议，拜韩信为大将，终于打败了项羽，夺取了全国政权。事见《史记·淮阴侯列传》。这里是感叹这种爱惜人才的事当代已经没有了。

[5] “但山川”句：化用唐李峤《汾阴行》诗：“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

[6] 胡尘：指前线地区金兵所掀起的战事。

[7] “西风”句：秋高马肥，正是用兵的时候，可是南宋政府却采取苟安之策，不准备北伐，故说“塞马空肥”。塞马，指南宋边防军的战马。

[8] “一编”句：据《史记·留侯世家》记载，刘邦的谋臣张良少年时经过下邳（今江苏邳县）圯（yí宜）桥，桥上一位老人拿出一编（部）书送给他（此书即《太公兵法》），告诉他读了此书就能成为“王者师”（帝王的军师）。这里是希望张坚施展才能为国立功。

[9] 小试：小试锋芒，牛刀小试。这是称赞张坚有非凡才能，完全能胜任汉中帅的职务。

[10] “正江涵”句：化用唐杜牧《九日齐山登高》诗：“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借以展现送别时的环境氛围。

[11] “安得”句：化用唐陆龟蒙《古意》诗：“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车轮上长角，车就开不动了。这是希望行人不要走的意思。

[12] 不堪：忍受不了。带减腰围：指人瘦了。语本《梁书·昭明太子传》：“及（丁贵嫔）薨，（萧统）步从丧还宫，至殡，水浆不入口，每哭则恸绝。……体素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说的是昭明太子萧统因母亲去世而悲伤过度，人也变瘦了。杜甫《伤秋》诗：“懒慢头时栉，艰难带减围。”